到遥远地方见到在那读书的女儿
/李威
见到女儿箱子里的绒毛玩具
才知道她带了它们来
它们中有的
还是女儿很小时领回的了
小阿鼠是在更遥远的一个海滨
一家小店里遇见的
货架上只它一个儿
女儿离开店,走了一程
忽然折返跑回去要了它
“我想着它孤单单看着我留下它离开的样子
就决定领它回家
抱着它,泪就流下来了”
那一年,读到女儿的信时
我正在远离故土的苦寒之地
正在艰难的生存中变得坚硬、粗糙、和凶狠
读到这儿,我的泪流下来了
我也被孩子找到,领回家了
真的又过去了五分钟吗
/李威
乔治.奥威尔写《一九八四》
是在一九四八年
随后,一九八四年来了
随后,一九八四年过去了
随后,二0二0年来了
一九八四已过去三十六年了
我写这首诗,用了五分钟
一九八四已过去三十六年零五分钟了
五分钟过去了
感觉像没过一样
真的又过去了五分钟吗
如果我把我这首诗撕掉,抹去
我就不能向我证明又过去了五分钟
我为什么选择站在这一边
/李威
对于不懂政治
也不想懂政治的我而言
原因很简单——多年前
从新闻上看见一个
被唆使充当自杀炸弹的巴勒斯坦男孩
在巴以边境被查获后
因恐惧而痛哭
一个以色列大兵抚着他瘦削的肩——
像一对战火中幸存的
难兄难弟
在这个不断把人变成英雄的世界上
我永远站在把英雄
变回成一个人的一边
没有人注意到一首诗是一封信
/李威
没有人注意到下雪的夜里
站在邮筒前的小女孩
已站了好一阵
没有人注意到她把信投递进去前
对着信封的恬静呼吸中
闪闪的星尘
踏着雪花上升
我要说的不是她许下的心愿
而是她的信心
她已经看见收信人读着信
她已经看见你
此刻,读着这封信
写诗还在继续
/李威
写诗还在继续,呼吸还在继续
窗玻璃上的水雾
是对一个门牌号的遗忘的继续——
对遗忘的遗忘,的继续
憎恶诗的人们,以诗的尺度
一块块卸下天空搬走
但请留下水雾
我要在上面画出小路
用手指,画出的小路上
足迹透明如天空
而我的指纹
也不是你们想象得出
我最佩服的一群人
文/李威
拆迁队伍中拆墙的
是专门一群人,或叫一个工种
拆窗户的是另一群人
拆门、拆屋顶的又分别是两群人
有些屋顶天花板上
有通往板上隔间的洞
拆这些洞的又是一群人
我最佩服这些拆空洞的人
或者叫这个工种
他们同样按操作规程进行
一个个,一排排,一叠叠空洞
码放整齐,装好运走
他们的工作生生不息
只有他们拆掉的东西会原样再生
因此他们永不失业
拆掉空洞,同时生出
拆掉空洞之后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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