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碗
文/野兰
青花瓷潜入水底
它们不可能成为船
流水洗掉了餮饕的痕迹,后面是
充满欲望的手。顺流而去的那块碎骨
恰似一座岛屿,无法回归
宴会
文/野兰
众人大笑时,警铃响起
诗人继续谈论铁板鹅掌的美味
那块烧红的烙铁,是国家的
我在他黑色的双唇上
找到了太洋彼岸那只振动翅膀的蝴蝶
沙尘暴、蠕虫和溃疡
窗外,雨水滴下一连串的名单
没有伞的孩子,纷纷跑入古老的屋檐
时间消失了
文/野兰
暮色中,不肯停下的那个挂钟
开始加速,经过锋利的城市
扭曲的河流,在墓园碰壁
疼痛向未来延伸
草木互相搀扶,追赶正在消失的路
成熟的雏菊已敞开伤口
等待践踏的,不是这一朵
就是那一朵……
还有我们脚下的这一朵。阴影中
透明的脚印消失,又出现
不是在这里,就是在那里
时间消失了
文/野兰
是布谷鸟喊回来的村庄
木屐唤醒了老巷子的灯笼
古井摇晃着亲人的脸
你回到了麦苗与大豆之间
抚摸祖先的梦
这是父亲在野火中放飞的鸟群
那是母亲生育的河岸
黄土埋下的骨头开满桃花
最初的情人围着月亮和神庙舞蹈
我们,在祭台上醒来
看窗户变蓝,变紫,打开黑色的花园
你能让时钟逆行吗?这是南方
雨下了2021年,无轨电车带着懵懂的路
直直地朝明天撞去,伤痕就是玫瑰
立碑
文/野兰
雨下进每个人的眼睛,故乡漂泊在水上
一艘艘船远离了岸
他立在潮头,以十字架的姿势
差一点,他就捞起了童年的村庄
归家的梦在他躯体上燃烧
后来的河流,他是筑堤的石头
一个孩子呼墓碑为父亲
一个母亲跪在阳光下,墓草青青
一棵草是一条命,一捧春泥不知是谁的骨灰
山水哑默,那些以头抢地的人
爱的,是伤口绽放的玫瑰
是那穿过缝隙的光,抚摸你胸膛
死亡的钟声,令我们背着河流奔跑
四月
文/野兰
蛙鸣渐绿,山峦忍不住微笑
我们从岩层底下走出,穿过浓雾
身后跟着几亩油菜花,修饰着人间
那走在前面的野草
替我们跨过了黑夜、沟壑和坟墓
总有一个草民,追上了落日
令腐朽的木头,有鸽子的心跳
让我们,在羊齿和虎爪的舞蹈里
松开四肢百骸,四月
这乳房般的时光,原谅了一切
窗
文/野兰
有时是一群鸽子
把昨天带往四月的河岸
有时是一朵睡莲,举证孤独的清白
有时是一粒雨,缓慢地滴下黄昏
许久,石头的心,“叭哒”一声
钻心的凝望
那木槿般的少年,追上了绿皮火车
后面是无边无际的夏天
另一个人,踏月归来
头顶飞蓬,剪刀状的影子
曳着落叶、悬崖和鹧鸪的啼鸣
信仰
文/野兰
你伏虎的父亲,曾涉江采莲的母亲
紧贴土地,以身体去丈量尘世
透明的狐狸偷走了他们额上的明月
青天在上,并没有苍鹰来度将死之人
穿过浓雾,脚底的泥、荒草丛里的乱石
爬上了屋顶,以神的名义,将虚无指给你看
有什么不能舍弃?我们
掏出杨柳岸的粟米、杏花村的酒浆
湿漉漉地,把羔羊的命,举到高处
古老的咒语光芒四射,尘埃里的人
相信朽木,能劈开这山川的苦瘤
他们匍匐着,像平原上割了又长的麦子
清明
文/野兰
雨声潺潺,穿过了两省三地
我们把江南的纸鹞,别到江北的枝头
山中春意盈盈的外婆
养了一只鹧鸪,植了几棵细细的松柏
她一会儿替我拭去裤管的新泥
一会儿递给我几颗野莓
但她没法从荒草丛中站起
再为我披一袭雨篷,她要抱紧脚下的土地
那是这片高原最后的子宫
鸟鸣青青,山下的村庄不忍随柳絮飞去
我已咬破了故乡的苦胆,你能变回不肯熄灭的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