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诗片段》(12首) 
  
◎钟磊 
 
 
《如果三月是黑暗的》 
  
玩小聪明的人还在玩小聪明, 
对得起小聪明一词。 
如果三月是黑暗的, 
我愿意把从众当笑谈,就像厌恶上班的第一天, 
接受虚假的问候, 
因为我一直没有接受别的。 
是的,我必须在诗歌的秘密里面活着, 
珍视思想,管它什么虚无如何窃喜或悲伤, 
非这样不可,只描摹它们的轮廓。 
比如,在小聪明的包围中认准一个样子比诗歌图案清晰, 
被叠加成嵇康的样子, 
比时间的红酒红,如此吞下辽阔的睡眠, 
把银月亮当成薄饼, 
用两根手指一掀,掀掉黑暗的小聪明, 
划出三条有弹性的曲线。 
  
2021/3/2 
  
《无耻在抛弃我》 
  
无耻,仍是有人在做, 
继续无耻,就像贿选的人呆立在自己的白眼上。 
我知道他是谁?他是谁啊, 
他说:“无耻里面没有人”。 
我一定要说出真相,哪怕受尽压迫, 
也要坚强,连同扛鼎着那一堵沉重的墙, 
以一生的力量潜入压迫的底端, 
然后,改写无耻的词语。 
是的,我的确是混合着尘世的爱, 
在落基山脉以西放弃绝望,在温习弗弗西斯一样的功课, 
知道什么是时间,什么是空气。 
我在凌晨三点零二分醒来,看了一眼发生什么, 
生命的黑暗在赢得无耻。 
是啊,我也赢了,也可以和一枚珍珠相提并论, 
此刻,无耻在抛弃我, 
我又像一枚没有贝壳的珍珠爱上明亮, 
又被填进人的盲目。 
  
2021/3/2 
  
《我爱过》 
  
我讨厌拥护一词, 
把它颠倒过来,抱住自己欢迎灵魂回来, 
回来——那个诗篇在爱我。 
一场雾霾暴露了独裁, 
也说漏了嘴,在鸟儿飞翔的天空上悬着一个空笼子, 
不喜欢白羽毛飘浮的姿势。 
灵魂啊,请把我做成思想的花边吧, 
高过天空的天际线和空乳房, 
比领袖高一点儿。 
就算是我的一个奢望吧,让我的思想活起来, 
活成一片白云也好, 
可以不穿上衣,也可以不穿裤子, 
等我在雨云过后, 
在那里说:“我爱过”。 
在这里说:“我爱过”。 
  
2021/3/3 
 
《请允许我也梦想》 
  
嗯,三月的一切都好, 
像自由的自在, 
在一辆大巴车上呼吸被禁止的生命。 
没有人注意大巴车是方形的, 
也没有人猜出它是不是避难所,只有时光飞逝。 
嗯,时光飞进我的身体, 
以梦想款待我, 
比如庄子,在梦想着一只白蝴蝶。 
而我却不能与庄子争论,享受着蝴蝶的侮辱, 
三月的空荡,比雨巷空荡, 
没有水汪汪的脚印,也没有油纸伞, 
更没有心的自渡—— 
等等吧,上班的大巴车请允许我也梦想吧, 
在三月里不经过现实, 
不加入工厂的紧缩制造,不为稻粮谋, 
用以梦为马代替蝴蝶, 
代替大巴车。 
  
2021/3/4 
  
《马蹄依然响着》 
  
雪花的白,落在了三月的人间, 
带着新冠,高于灵幡, 
以祭司之名揪住人的耳朵。 
那些死去的人空出那些人的位置, 
让祭坛变成垃圾, 
在暗示什么?悲哀不止是远处的白, 
也是冻雨被冻僵的哭泣,已经落在想象的背面。 
有许多日子,像保罗·策兰的黑牛奶, 
不该被我过早地知道。 
一直浮现的这个念头,又被雪花打开, 
也打开我的感觉,那么多从不关心瞬间事物的诗人, 
萎缩在惊蛰日里面,安排好马蹄铁似的诗歌, 
不敢冒犯权杖,又把唐朝描摹一遍, 
似是君王慵懒的看门人。 
  
2021/3/5 
 
《为了记录自己》 
  
可怕的虚无,在远处游移, 
那么多,有些遮天蔽日,让人想起绝望。 
还有——飞来的光像白鹤的羽毛, 
也死于占卜。 
哦,我正在经受兽性年代, 
像辉煌的无主物, 
妄想推迟时间,在遵从鸡鸣之夜的仪式, 
带着拆卸几何学的工具, 
允许鸡鸣散了,散落成残忍的虚弱。 
嗯,花一点儿时间观看吧, 
在北中国边境来一次冒犯, 
愿意在干草棚中像是约瑟夫·布罗茨基的小于一, 
记录下自己的元素,更接近恐惧的真理, 
比粗盐咸涩,比死亡纯粹, 
不能像小野兽那样到处玩耍, 
是的,我就是这个——虽然战栗在死亡的门槛, 
但也不做干草棚中的野兽。 
  
2021/3/8 
  
《预见未来》 
  
听着,革命还是老样子, 
吸上一口鸦片就病了,借着云雾上升到革命, 
妄想剿灭敌人。 
去他妈的革命,革命就是两面派, 
一手揪着头发,一手拿着剪刀剪掉自己的辫子, 
把问题留给民间,不敢接受诅咒。 
是啊,革命的小和鸦片的小还是老样子, 
顾不上四个口袋, 
总是让不听使唤的十三个纽扣, 
从革命的身体两侧滑落。 
只留下一个中国脸谱,在街头上耍着皮影戏, 
出卖掉第四个等级的承诺, 
总是撅着颤抖的嘴巴, 
在说:“这时代有两个暴君的眼球, 
没有被锡纸封住”。 
  
2021/3/8 
 
《盐巴的条理性》 
  
我在时间里交换着盐, 
活下来,满身却沾满落日之血, 
仍在被冒犯。 
晕眩,红太阳像算盘珠子在锱铢必较, 
计较着人的嘴巴, 
还有些口吃,在说:“谁也完成不了一个人的传说”。 
嘘,听时光在余烬里面哭泣, 
直到我的耳朵为止, 
我发誓要掏空耳朵,拒绝搔痒,拒绝包扎, 
可以料到活着也不过如此, 
像苦难的苦工。 
是啊,一大帮傀儡还在算计着一堆皮囊, 
把我也算计在内,把我也当成自得的行尸走肉, 
为了它的红眼睛,也为了夏天的绿, 
吞噬完一个再来一个, 
虽然我是不确定的一个。 
  
2021/3/10 
 
《词语的本性》 
  
而今,时间像被风吹散的线团, 
展开又散了。 
有人正在办公室的铁栅栏里面写公文,废话连篇, 
分不出词语的雄雌。 
立在身边的一个女子类似于一个故事, 
对着玻璃窗子梳头发, 
镜子里面印着一对情人。 
嗯,公文和女子这两个词语像未开化的野兽, 
在把过往倾斜一点儿, 
像桌面脱落的漆,搭在办公桌的边沿, 
把散乱的时间系上一个死扣。 
  
2021/3/10 
  
《弃诗片段》 
  
我站在时间的高处,双脚踩着水花, 
被水花打湿, 
我不是一尊菩萨,也不是一朵莲花。 
我是谁?我是我, 
我在把我写成诗,让我成为诗的标记, 
一面是贫穷,一面是慷慨, 
组成自己的未来。 
是的,反正世界会忘了我, 
为了退出阴影的国度, 
命运在拐角处数起我的七十二宗罪, 
让费尔南多·佩索阿惊讶许久, 
正在安排我进入黑暗的三角地带,使我开门揖盗。 
是啊,不需要谁来确认, 
不必信费尔南多·佩索阿,也不必信我, 
我在和水交配,只是诗的偶然精液, 
不是世人的丰碑,传记或记忆。 
  
2021/3/16 
  
《蓝太阳》 
  
瞧,蓝太阳从沙尘暴里面冒出来, 
直透着幽光,很干脆地拔掉了说真话的舌头。 
蓝太阳也在征募我, 
让我奔赴瘟疫,在瘟疫里面活着, 
像新冠病毒的词语,沸腾在十四行诗里面, 
如同诗人吹奏的一个口琴。 
瞧,古荡的飓风在春分之日越过喀什, 
仿佛是六弦琴的琴声, 
还在拼写赞美词,让我想起新疆的兄弟。 
是啊,我看见了抓铁有痕的坏蛋, 
正在拿捏着牵连着许多傀儡的线绳,在挑弄那些影子, 
比简陋的牢房恐怖,比囚徒的影子薄儿, 
像一部黑帮电影, 
掺杂着人血。 
  
2021/3/17 
 
《我的诗不在我的身边》 
  
是谁在描摹我的样子? 
我不能对自己心摹手追,也无法还原自己。 
我的诗不在我的身边, 
只是充当过剩时间的肋骨, 
在看守着两个信徒。 
就像是费尔南多·佩索阿在用一根拐杖捅破时间, 
滴进自己的耳朵, 
变成时间的轮廓,变成水。 
是啊,我也在向自己的耳朵告密,把语言压缩成一点, 
几乎是一只渡鸦,也没有什么鬼名字, 
几乎是来自黑暗, 
不想引起诗人的恐慌。 
  
2021/3/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