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色
1咏雪
方位落在洺水的一个村庄
时间也不是
东晋建康城墙某个变换过的年号
村子南头
搬迁来几户姓王的人家
丈夫的旧书信
确曾有姓谢的朋友
俄而雪骤 很简单的含义
木椽靠着芦苇编成的苇箔
牛羊各披各的羽毛
赶脚的农民 紧缩衣领和袖口
挥一下细而未僵的鞭子
草苫房 白地
一丛丛干枯的菊芋秆
还存在许多
我在屋内守着炉火
那个从火焰中劫持我的男人
年少时写过春天暖风柳絮的诗句
他去了二十里外
一个贩卖畜禽肉的集市
尝试着混入铜板 刀锋 血污
他还没有回来
院子里的声响 属于公婆
徒步而行看望病中的外公婆
白雪飘飞
自然会显得苍老一些
2021-4-6
2来一个城市
我喜欢烟尘 在马路上 微末而不为人知
如此这般 松松垮垮
穿棉布衣衫
能和原始的技艺一样 钻木取火
投石问路
握一杯清水 来一个城市
绿景路的红灯 何时改的公寓
松涛饭店
会炒三丝米粉的小师傅
去了什么地方
电视塔依旧老模样
新开的半岛咖啡 学不会
漫无目的不等于漫无边际
这样走下去
经过叫卖甘蔗
人群来往的天桥
你就可以发现
大王椰子树叶的舒展 宽泛
2021-4-6
3生物钟
看一眼这麦田边的杨树
杨絮 纷纷扬扬
去了河堤 土丘
去了裒集信仰和记忆的马神庙
整点报时的是两只灰喜鹊
一个骑单车
扛铁锨路过的农夫
更多的光阴适合唱筹量沙
一团白毛毛跟着一团白毛毛
要活出一片绿阴
要守住一个村口
该有多不容易
生而有幸 落地生根 开枝散叶
生而不幸 缠足盘发 配了阴婚
那农夫 在新近隆起的坟堆上
插一朵黄色的塑料花
2021-4-6
4考古学
用不着金属探测仪
河岸的风吹过一层层杂草野花
那些象征着
到过人世的土丘和坟冢
便会被慢慢抹平
除了几颗棺材钉 没有别的响动
头骨 牙齿 墓志铭
是更加古老的事儿
假如唯一的罐子不碎
可以看到它早已填满了泥土
庚子年过后的洺河滩
推行火葬 让一辈子污浊的肉体
干干净净地离开
找啥呢 一个农民的生死
会令人彻底失望
二百年 或许并不遥远
无妨抬抬头 换一种思路
看看大疫过后
众人捐资筹建 禳灾祈福的牌楼
还在不在村口
如果有身影 咳嗽声
你就要紧紧跟上
2021/4/7
5棉花套子
棉花套子即棉花胎
再通俗一点来讲
就是指用了很久的被子里的棉絮
套子的质量也分等级
弹过的
没有弹过的
棉絮品质好的 品质差的
收套子的老汉撕了又捏
好一点的是陪嫁过来的
差一点的是婆婆家的
母亲一遍遍反复强调
希望卖个好价
将近五十年的旧铺盖
母亲一直垫在身下
颜色和花纹 虽说混入许多烟尘
但仍然能够分辨
那一经一纬
一格儿 一道儿
都是一朵朵棉花
一声声机杼
我把手机移向院子中间的枣树
小枣树寡言
尚未滋芽
2021/4/7
6给你一块煤
作为煤矿工人的家属
女子保存了丈夫一沓子光荣的历史
工作证 资格证 立功证
有蓝皮的 也有红皮的
丈夫佯怒 快收起来
别让娃娃笑话
县煤矿解散已经好多年了
女子走在田间的小道上
远处传来野雉的叫声
大片的阳光
空空荡荡
让她有些慌张
她想起丈夫年轻时的承诺
等着 等我混好
女子相信 一辈子都信
她习惯一大早醒来
在一声清脆的鸟叫声中
静静看着丈夫的脸
这个不服输
不认命的男人
一次次把头扎入煤中
伸出手 给你一块煤
女子弯下腰来
看看刚刚烧过纸钱的手
她的手心确实黑黑的
阳光持续旋转
把一个人蹲伏的影子
当成这黑的补充
2021/4/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