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旦2021年5月诗选
▎虚构
直到零点我还在虚构一具尸体
省事之处在于不虚构语言
也不虚构尚未散尽的活力
拉上窗帘，关上灯，睡好
这时的虚构，可信度明显高出许多
一只手轻抚着发福的腹部
我承认我迷醉又瘦又长的死亡
我让两条腿故意伸得很直
而对金属的借鉴极其有限
对仪式的需要也接近于零
除了消失，几乎什么也不需要
是脸最先消失？还是腹部
是思想！我虚构的是思想
停止之后很快出现密密麻麻的烂洞
2021-5-2
▎口吐白沫
那个躺倒在
广场上的疯子
显得太小了
做的却是大事
他代表所有装模作样的人
尝试如何装死
如何口吐白沫
如何不顾体面
如何胡说八道
如何以小博大
2021-4-12
▎老兄
老兄抱住一棵树，不停地摇晃
我不认识他，对不认识的男人我一般称老兄
不知道老兄为什么抱住一棵树
对不知道的我一般做出种种猜测
老兄是喝醉了吧？老兄是在晨练
老兄是在回忆爱情吧？老兄是在抱团取暖
一连猜了十几种情况，一边猜
一边遗忘，一边排除（有的可能性太小）
晨练也可以排除，已经下午3点
不可排除的是老兄有可能把下午
误以为早晨。抱团取暖也可以排除
这是劳动节，天气已经很暖和了
不可排除的是，老兄依然感觉冷
抱住一棵树能取暖吗？这样问没什么道理
抱住冰块也可以取暖，你信不信
2021-5-3
▎比尔汉来到上流社会
2021年5月3日，公元9点29分
比尔汉来到上流社会，没看见贵族
揉了揉眼睛，比尔汉从上流社会往外看
目光所及，五花八门，比尔汉看见
一群下流社会的诗人在湖南煤炭坝
围着一个报废的火车头，又跳又唱又尖叫
其中，一个女诗人，名字叫刘杏丽
乳房上写着28，脸盘大，屁股也大
2021-5-3
▎堕落
我看见一条鱼一连三次跳出河面
它可能在表达不想像水一样活着
也可能在表达非常乐于像水一样活着
也可能什么都不表达，仅仅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我关心的不是鱼表达什么不表达什么
我关心的是水怎样活着。鱼不过引起了我的关心
水不能没有堕落。只要还在堕落或只要还有堕落的梦想
水就是活着的。水需要堕落的自由
2021-5-9
▎一匹白马
一匹白马正在吃着草叶
草叶也是白的，就长在白马身上
是的，白马身上长着草叶
白马还长着一个奇怪的脖子
想伸多长就可以伸多长
这样白马就能吃到离嘴最远的草叶
比如屁股上的或脊背上的
可看起来白马依然是一匹马
白马身上的草叶吃不完
一个地方的草叶刚吃掉很快就长出新的
白马不急着吃那些新的
白马的意思是把所有的草叶
吃一遍之后再吃下一遍
白马有它不容更改的开始
2021-5-16
▎周而复始
今年五一劳动节我去了
去年五一劳动节去过的地方
是步行，5点半准时出发
我尽量重复去年此时的经历
5点42分，看见太阳升起
同时看见月亮高悬于天空
月亮很薄很脆，显得很容易破烂
去年是不是这样我没注意
我提醒自己，明年必须注意
2021-5-1
▎几滴雨
没打算这么早落下来
也没打算落在窗玻璃上
几滴雨很不高兴
互相问这是什么地方
这时看见一个怪物
最不高兴的那滴雨先看见的
它急忙指给大家看
它看见的其实是一个人
都是第一次看见人
有一滴雨年龄太小
吓得扯着嗓门尖叫
人却什么也没听见
满脸麻木更像一个怪物
2021-5-10
▎祝新一代交上好运
诗一说她正在读某人的诗集
读到一首不好的
一气之下把那首诗撕下来
撕碎扔进垃圾桶
嘴里还骂着他妈的去他妈的
诗一脾气越来越大
诗一说这事时我正在写一首
关于新一代的诗
我把刚写出的几行
抄在下面：等新一代老了
就像现在的老一代
照样有对迷惘和错乱的回忆
2021-5-11
▎乌鸦传
我看见的乌鸦全都长得一模一样
连声音和动作，也是一样的
衣物也一样：一样的黑大衣
一样的黑裤子，一样的黑礼帽和黑靴子
很遗憾，我从没抓住过乌鸦
如果抓住我将脱去它们的外衣
看看它们的内衣是不是黑的
我将连它们的内衣也给脱掉
看看它们的肌肉是不是黑的
无论男乌鸦还是女乌鸦一律不长乳房
也许长了，是从外往里长的
也是为了一样吗？连打呼噜也一样
那么多的一样，根本不可能
允许任何一个哪怕很小的不一样存在
2021-4-24
▎火车头是个好东西
以前住平房时我有个小院子
我在小院子里种过玉米
想起这事有点儿偶然
先是想起火车头是个好东西
现在住楼上没有院子了
假如有院子而且足够大
弄个火车头放院子里也很有意思
2021-5-17
▎去耶路撒冷好还是去乌托邦好
坐一只气球去乌托邦
是一首外国歌曲
歌曲里的乌托邦
不是托马斯的乌托邦
而是火星上
一个名叫乌托邦的平原
它的形状是圆的
直径大约6400里
想一想多大吧
这么大却一个人也没有
是乌托邦平原好
还是作为空想的
托马斯的乌托邦好
有一首中国诗歌
写的是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
去耶路撒冷好
还是去乌托邦好
坐拖拉机好还是坐气球好
2021-5-17
▎分娩
一个女人正在生一个女人
不是生一个女婴，是生一个女人
也可能是女婴，可太大了
也太成熟了，看上去是一个女人
现在上半身已经生出来了
两只乳房，比女神的还大
2021-5-3
▎读一部长篇小说的开头
此刻已经出现
2个死人
1个新生婴儿
继续往下读
婴儿长成了小伙子
娶了老婆
接着又出现1个死人
先读到这里
这里还是开头
再往下读估计很快就会出现
新的婴儿
新的小伙子
以及新的死人
2021-5-13
▎临时决定
一个摆地摊
卖水果的女人
不停地瞅来瞅去
她是瞅城管
我说不用怕
这么说着我临时决定
买一把香蕉
一边往水果袋
给我装香蕉
那女人一边
推荐一种小白瓜
说又脆又甜
我临时决定买几个小白瓜
一边往水果袋
给我装小白瓜
那女人一边
向我推荐一种叫
半截楼的西瓜
我没买半截楼
2021-5-10
▎雨朵
耶稣没听说过雨朵
耶稣有一个习惯
他听说过的地方
一定亲自去一趟
雨朵的马老太到死也没遇见过耶稣
2021-5-6
▎凡高传
凡高劝自己把耳朵割掉吧
有一天，自己真把耳朵割掉了
不过没割完，仅割一只
凡高本来劝自己把两只都割掉的
后来，凡高继续劝自己
把剩下的一只耳朵也割掉吧
然而，时间不允许了
凡高没来得及割下另一只耳朵
2021-5-21
▎地洞
一些小鸟拒绝住在树上
或其它离天空更近之处
它们住在地洞
它们挖出一条条地洞
它们住得十分隐蔽
我想知道它们看似
轻松地在天上飞行时
小小的脑袋是如何
过滤地洞最初的构图和施工
不可确知的难度的
我还想知道天空的阔大
与地洞的狭小之间
比例的和谐性如何
在它们内心潜滋暗长
2021-4-22
▎遇见一条河
去喝喜酒的路上遇见一条河
觉得喜欢，看了又看
看一会儿后想看见一条鱼
没看见不等于没有鱼
河里一定要有鱼才叫河
就像天空上一定要有小鸟才叫天空
就像一个国家一定
要有一些流氓才叫国家
2021-4-30
▎如果你认为没有人试图让世界成为一个疯子，你错了
正读着谢君写的诗人管党生
管党生发来一首刚写的呵呵诗
谢君写的也是诗，但比较长
管党生的诗一般很短，这次也很短
我决定先读管党生再读谢君
可读管党生用的时间远超预期
由于其间我与管党生用语音
进行多个回合聊天。这等于
我把已经读过的谢君写的管党生
又读一遍——语音时我反复
想起谢君写的几句难忘的话
其中一句是：如果你认为没有人试图
让世界成为一个疯子，你错了
2021-4-22
▎打雷了
两个去早餐店的人
说夜里打雷了
我也听见打雷了
看来我听见的不是假的
这是我听见的
今年的第一次打雷
1点20附近
我从雷声中醒来
睡前就下大雨
雷声使大雨更大
2021-4-3
▎这是什么意思
一只乌鸦脱离一群乌鸦
大叫着朝我飞来
然后在我头顶上盘旋
并继续大叫
直到那群乌鸦飞回来
它才意犹未尽
重新加入它们中间飞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也遇见过这样的事
2021-4-21
▎4月19日下午与一老友在岳家湖
湖南岸一座新庙盖了三年还没盖好
还是医院盖得快
还是春天撤退得快
2021-4-20
▎淋浴记
每年5月1日我开始冷水淋浴
每天一次，直到10月1日
今天是4月23日，我突然有了今天就开始的冲动
为什么一定要等到5月1日呢
从朋友圈发现，今天还是读书日
现在是16点，那就马上开始
等淋浴完了，我也捧起书认真读一会儿
2021-4-23
▎往大地上飞
又一代小鸟往大地上飞
不是从大地上飞到天空又飞下来
这是本来生活在天空
从未在大地上降落过的小鸟
2021-5-6
▎有人主张让我一辈子只写蚂蚁不写别的
有人主张让我一辈子
只写蚂蚁不写别的
并主张其他人写的蚂蚁
也一律过户我的名下
他甚至列举了写蚂蚁的一些个具体诗人
也不论我是不是知道
这几个诗人以及他们
写的蚂蚁我是不是满意
这人还主张让管党生
一辈子只写妓女和绿皮火车
其他人写的这类诗歌
也一律过户管党生的名下
主张让徐乡愁只写屎
2021-5-10
▎去年5月13日的笔记
天还没亮，在微信运动上我看见刘春林
已经走了九千八百三十三步
群里遇见后，我问刘春林
为什么起这么早，走这么远
刘春林说，我们即使崩溃
也是一支军队，我们潜伏在人间
2021-5-11
▎蛤蟆令
一共21个数，从1到21，双方按顺序说
一替一次，一次最少说一个数最多说两个
如果甲先说，甲可以说1，也可以说1、2
如果甲先说1，乙可以说2也可以说2、3
如果甲先说1、2，乙可以说3也可以说3、4
以此类推，最后谁说21谁学蛤蟆叫
也有用蛤蟆令喝酒的，最后谁说21谁喝酒
2021-4-20
▎纪事
从前有两个傻子
去参加傻瓜大会
他们是亲兄弟
傻瓜大会就是比傻大会
一年一度比谁更傻
二人来到现场
马不停蹄往台上就冲
被拦住问哪里人
姓什么叫什么
他们太傻哪知道这些
傻瓜大会只好
临时指定他们
一个叫文无一个叫武无
真是走了狗屎运
比赛结果文无第一
武无也很争气
武无得了个第二
2021-5-1
▎不用词语可以吗
小臭虫准备写一部小说
他问可以不用标点吗
我说当然可以
于是小臭虫就开始写
笔刚落到纸上
又问不用词语可以吗
小臭虫不像开玩笑
也不像遇到多大的麻烦
一旦谁说可以
他好像就能写出一部
没有任何词语的小说
2021-5-5
▎接种记
按规定打上疫苗后
观察半小时才能离开
一点儿不爽的感觉也没有
我决定马上就离开
走到出口处被拦住
说还没到半小时
这才发现预防接种凭证上
写着打下第一针的时间是8点24分
退回大厅坐下
抬头看悬挂的标语
有一条写的是
“病毒再高也怕疫苗
传染再强两针撂倒”
算不算口语诗
一定有人说算有人说不算
2021-5-19
▎在桥上
现在我往北走
正经过一座桥
往两边看
右边有一座桥
左边也有
左边有两座
一座是旧的
一座是新的
新的建成好几年了
还没通车
每次看见
我都问为什么还不通车
我是问自己
很多时候
我只能问自己
2021-5-20
|
发表于 2021-5-24 0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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