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斜阳
一抹斜阳照射在老屋的墙角
好像是特意为母亲准备的
那时她正好从光芒里笑着走过来
对面的我正在屋檐下看书
她一定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这样想时，母亲已来到我身边
夏天的椿树叶发出脆脆的声响
我不清楚母亲为何那么高兴
当时似乎也不便多问
如今，几十年的岁月过去了
那情景依然经常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明白
在那三个月吃不上一顿肉的日子里
我是母亲眼中唯一的希望
这希望足以让她看到我就兴奋
也足以让多年以后的我
在失去母亲的岁月里
仍然感觉有一抹斜阳那么明亮
映衬着母亲笑盈盈的脸
一直站在我身边，继续照亮我的前程
在人间
这尘世琐碎的事物，离我如此
之远，又如此之近。每走一步
一不小心，就会触及一根根
绳索。那些由欲望的情结所催生
的蛇影，有时候也会出现在
杯中，更多的时候，它们
从伊甸园里逃出来，潜伏在
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那随时
准备喷射的、蛇信子一样的
火焰，无端觊觎着周遭的一切
甚至变成农夫怀里的那一条
冷不丁狠狠噬你一口，你只能
以弹簧或猴子的姿势，从这一
端，跳到另一端，无路可逃
没有例外：我们被迫要在这蛇影
密布的大地上穿行，但对我而
言，大海在远方不停地向我召唤
我需要加快脚步朝前迈进，以
河流的名义，去拥抱大海推高蓝天
蒹葭
从一枝芦苇里，我读出了秦人
的长槊，一半浸在水中，一半
拔出水面。披上一层薄薄
的秋霜，三千里外寒光闪闪
……有时候也随风起伏，像
张开的弓箭，大开大阖：西北
可射天狼，东南可收河山——
是从诗经里走出的那一枝吗？
但是不见伊人，也不见追寻伊人
的人，只见河水汤汤，漫过
八百里秦川，漫过天下……
打量任意一枝芦苇，我都会感到
惊悚，这野生的力量，如此
勃发，莫不是秦人的风骨——
既有刀子刺破青天的锋利，也有
芦花漫天纷飞的雅致。请西北
风吹得更猛烈一些，请秋霜
再铺上厚厚的几层，给我准备
一副金嗓子，唱起辽阔的秦腔……
乡村夏日
顶上一片乌云，悄悄划过蓝天
影子拖住莫名之物，在原野上奔跑
它越过坟茔、田畦、沟渠、乡间小路
由远而近，由近而远，飘散……
太阳笑得有些诡异。一只鸟从一棵树
飞往另一棵树，翅膀扑棱棱拍打着空气
少年抬头，旋即又低头默默行走
沟渠里一只青蛙，噗嗵噗嗵连跳三下
路边草丛，虫鸣里似有小小的颤抖
那颤抖在空气中，水波一样荡漾……
深海区
越往下，越黑暗
这不是地狱的地狱
拒绝一丝阳光的进入
这里也会下雪
每一粒海洋雪的清冽
只有神灵才能享受
这里不在乎世人的诅咒
只用存在本身证明
有一种悲悯，如同黑暗
看不见，摸不到
但她比世俗的悲悯
更广阔，更深沉
这里的席位一直空着
等待冥河水母，等待一切
自带光芒的生命，降临
默契
这条路我走了八年
每走一次
都约等于一次交谈
它每天都在那里等我
等我的气息
和它蒸发的气息
融为一体
我钟情这条路已有八年
相互的默契
已成自然
每当一辆货车
从它身上隆隆驶过
我能感觉到它的颤抖
直达我的内心
而我依然默默无语
就像它
默默无语的承受一样
拾荒者
拾荒者都跑到城市里去了
只有那里，垃圾最多
他们自动学会了垃圾分类
不用谁教，生存的本能
让人自然领会一切
一家人的粮食
是从垃圾里刨出来的
小孩读书的钱
也是从垃圾里刨出来的
与垃圾为伍的人生
他们已经习惯
他们的岁月耗废在垃圾里
离开或继续捡拾
都不会引起一声叹息
曙光
是谁从海水里掏出一枚金币
不断向上抛，越抛越高
蒙蒙雾气中一个声音在说
“这是奖赏！只要你足够努力
你就一定够得着”
多么耀眼！但我宁可背向它
做一个面西的朝圣者
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一张
从未落地的，空头支票
相逢/b]
要背负多少雨水，要翻过
多少山梁，我们才走进同一条
城市的斑马线
行道树上，阳光穿透
树叶的空隙，黄金般纷纷落下
幸福似乎触手可及
而就在我们，站在街道两边
相互对视的时候
一辆旧货车，迅速地开过来
恍然隔断，许多年时光
孤独的磨刀匠
蝉鸣还在和炎炎夏日较劲
他已磨好，一把祖传的快刀
从村口的大槐树下起身
步履生风赶往池塘边。洗手
试刀。没有人理会他，他将刀
缓缓插进陈年的，刀鞘
一把刀的锃亮，是他磨出来的
也是当年鬼子进村，他爷爷
一手磨出来的。后来轮到
他父亲。除了这把刀，他父亲
还磨过方圆几十里的菜刀
镰刀和剪刀。再后来他继承祖业
却没有一个人找他，磨刀
一身好手艺。一把不合时宜的
孤零零的，祖传的，快刀——
心一痒就拿出来，使劲磨
越磨越亮。越磨越薄。孤独求败
在这个几乎集体失忆的年代
人在天涯
脚下的流沙，是被人遗忘的时间
所切割的，一粒粒黄金碎片
通天河一路向西，通向云端
此岸与彼岸之间，刻满波光鱼纹
风吹不动玻璃。这玻璃是空明
是一扇扇挂在天边的，虚空之门
长年习惯了使用，刷卡器的人
不期俯身找回，曾经丢失的灵魂
是什么在天空，划出优美弧线
时光像一场梦，走进了绝对真实
当世界完全反过来。再回首
人间纷扰，已越来越远，越来越飘忽 |
发表于 2021-5-30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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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5-30 19:49
发表于 2021-5-30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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