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薄皮包子
1988年
月工资42元
到手第一件事
直奔卡德尔曼江包子店
美美地要30个羊肉薄皮
面上撒点孜然
人气香气里
间或间饮一口姜黄的茯茶
便觉生活没有什么遗憾
2021年
月工资4200元
店传到了小卡德尔曼江手里
还是油亮的桌椅
免费的茯茶
薄皮的身价早已翻了十几番
敌不过馋虫的时候
也会跟他们一样
五六个包子
垫半个馕
还是那样的孜然
吃着吃着
眼泪就会在雾气里打转
// 别以为自杀了就会放过你
一头西门塔尔蜷曲在U型渠里
姑且定性为投水而死
至于动机
一群人的围观揣度
阻止不了水摇着嚣张的尾巴
一波波爬过她失温的身体
这样的事在六月下旬
一个炊烟寥寥的村子
绝对是个不小的事件
讶异归讶异
遗憾也会偶尔探头
木杠，绳索，吊机，卡车
一次死亡才能搏来的最高待遇
除了胃里絮状的草糊
头，蹄，肉，肚悉被瓜分
阔大的皮张由操刀者独享
他们在蝇群的嗡嗡里席地抽烟
讨论牛肉的各种做法
直到好奇的刀尖
惊叫着
在她窗户纸一样薄的宫殿
碰到头不同肤色的小犊
// 环卫工
夏天
路面也会收留早衰的叶子
决定不了风向何处吹
也阻止不了一些树脱发
只能
一遍一遍地收集
一天一天地坚持
不仰望头顶
也不幻想假期
责任区内这条路径
保持客厅一样的洁净
才是他生活的可靠保证
感谢风
落叶
// 找源头
用了找字
说明水声也有自己的迷宫
有时候由围栏下的芨芨丛脱兔而出
有时候像凤求凰
隐匿于红柳林里私密地啾啾
阿肯用心找
阿尔生明显高人一筹
这个当地的土族辩识着风向
用耳朵过滤那些假声
总能神奇地由几股错误的诱导里
找出真正的主流
穿过草地，乱石滩
五月版图上的最后一片叶子
阿尔生熟练地卷过几次烟
都是舌尖唾沫一舔，指腹一捋一转
掐头去尾后香火样插于厚实的唇间
也不惧嗓子冒烟
地上随手捞起一把残雪
团出个去皮的山药蛋
啃两口
就一口烟
西斜的光线指证了源头
阿尔生几乎不用选择性思考
也不劳烦语言
就让周围的石头草皮枯枝泥沙
结成一道牢不可破的联盟
末了拍拍阔叶般的手掌
像掸落日子上微不足道的尘埃一样自然
面孔被紫外线加深加粗的纹理里
一截沉溺于水患的路面
顶着蓝月光白蛇样浮了上来
// 环
或用波纹
咬住呼啸而来的子弹
或隐于无形又无处不在
像头顶的套索悬荡着疑问的闭环
这些
都不如母亲体内一个O型的金属
这个量身定制的法器
使组织钝痛。且
锈死也不肯解除它布下的魔咒
// 青春
南方冬夜
五千克棉被
冷看牙床敲出燧石之火
幸而，还有一个拥睡的密友
暖气缺席的宿舍
与你互为十四五岁的春天
偶尔
鱼一样光滑的背臀
也会触发荷尔蒙的机关
好奇，试探。有时也羞赧
体内会有暗物质的火山
如果谁歉意的苗头刚到嘴边
另一个马上信手一指
——“看
落日的马车
多美”
// 那个下午
蓝鸢还守口如瓶
花池里的雏菊刚刚醒来
一架飞机
带着抵达的呼啸滑进云丝下泛青的篱笆
撒开孩子的手
他手里的纸飞机
才能在稚嫩的轰鸣声里腾云驾雾
// 病因
父亲故于食道癌
母亲亦然
与其说是那些过于简单的食物的错
我更愿意相信诱因来自太过粗糙
却又要快速通过咽喉要道的
一列锈迹斑斑的火车
它搭载冷，烫，麦芒一样的刺
花岗岩一样硬的对付
所以，我尽可能细细咀嚼这些
进化的唾液酶反复中和
牙齿难以解决的问题
绝不向下输送
但我仍要面对比他们快了几十倍的飞驰
和被种种气流裹挟的失重
但我仍然决定
以自己的喜好挑另一种病善终
用一记响响的耳光
打翻他们关于遗传的逻辑安排
// “咱去旅行吧”
等你入队以后
等你入团以后
等你中考以后
等你高考以后
这话，她爸说得信誓旦旦
等我入队以后
等我入团以后
等我中考以后
等我高考以后
哼
这话，他女儿用火药说的
// 五月二十日记
本想说句什么
她睡态很婴儿
难得很婴儿
难得一个凉爽的清晨
打破美好的事物总是很残忍
班后点开头像
对话框里敲出五个字
想了想，又让逗号插了个队
又想了想，大半辈子了都
还盲从于各种诱导消费
毛孔里就簌簌地钻出一波儿蚂蚁
傍晚回家跟路边的草莓聊了聊
15一斤。人行道上的玫瑰
一支10元。它们稍稍抻抻腿
就能把半斤酱肉追平
不打算今天给自己老婆送点啥
饭桌上儿子怪眉怪眼地突然撂了句
踢了他两白眼
事实上买了支10块的玫瑰。他爹说
他妈的眼珠子立刻带着滚烫的汤汁跳出了汤锅
你骚*的呢嘛好的呢嘛！赶上半斤肉了都
正先知般自得侥幸
东西呢？她突然神助般一问
评估了一下你言语的常规杀伤力，出于安全人道的考虑，又退了
他妈眼里的过山车
冷不丁故障般地卡在了半空
你呀，真真儿一直男
儿子啧啧连声
一副恨铁不钢的失望无奈
* 新疆方言，傻的意思。
// 凹岸
凹进去
半船进退自如的时光
一匹练
被一根悠闲的鱼线带弯
一张阔弩
射满两岸金色的麦芒
// “去TM的微信支付”
流浪汉说
等于掐死了他的幸运
天天趟遍路上的犄角旮旯
也没捡到过半枚钢镚儿
现在的钱都关在贴身的小盒子里
拆墙土遁
也逃不出来
// 标记
一只瘸腿的狗
摇晃着对一棵悬铃木研究了三圈
然后冲它翘起了一支后腿
末了闻闻
又飞快地扒盖了些草叶
它很满意整个流程
仅仅过去了三分钟
一个流浪汉
在几乎相同的位置
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他只是习惯性地左右看看
也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隔了一个路口的收费公厕
看厕人的梦
黑猫一样趴在她蜷曲的臂肘上
亦幻亦真
// 种子
形形色色的胞衣
隔离了斑斓世界
命里
自带深埋之痛
亦或悬空之冷
即使躺平
也是低欲望的无奈
叠折了冲天之翼
谁愿途平道阔时
蛰伏险径？
我说神是宇宙默认的那粒
他信吗？
他说你是极易蛀朽的那粒
你信吗？
你说我是极易成活的一粒
我信了
你们扇形地撒播过那么多
爱我的人只钦点了我
一直偏安于他们的星空
和眼角。所以
调整好芽胚的姿势
蹲伏于黑与光的界点上
我，举起了破壁之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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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3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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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21-7-4 00:32
最喜欢这一首，看似平实的句子，蕴含着令人心颤的旋律，问好诗兄，早安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