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
1985年，父亲翻盖的新房
秋天时，屋顶留下一蓬枯草
稀疏的草叶在秋阳下随风摇动
父亲利落地将它们一把薅掉
现在，耄耋之年的父亲
在秋风里蹀躞。他已瘦成一张单薄的纸片
头顶，几根稀疏的白发状若枯草
在秋阳下随风摇动。父亲已无力
薅掉它们，只有岁月
一直在密谋
灯绳
光线曾经如此稀罕
暗夜里，一盏煤油灯
点亮寒冷与孤寂
当一根电线扯进低矮的院落
一场大雪正纷纷落下
那时，父亲还那么年轻
屋内唯一的光源掌握在他手中
夜幕降临，十五瓦的灯泡只亮了少顷
炕头的他吧嗒一声拉下灯绳
我们的童年一下暗了起来
只有满院的积雪，在窗外
闪动几许银白
雏燕
廊下，泥筑的小巢精致而温暖
四只雏燕簇拥着嗷嗷待哺
它们对人类的围观无所畏惧
——幼小的燕子，它们还不会飞
还不懂得人世险恶
终有一天，它们将飞向
广阔的未知的天空
风雨会淬炼它们稚嫩的翅膀
当它们用尾羽剪开雾霾深重的苍穹
多么希望，它们不会遇见
苍鹰的利爪
扎兰营
它被一条河流与两座矮山包围
也被我的幼年、青年、中年包围
它还将以春种秋收的反复
以鸡鸣狗叫的琐碎
将我的老年包围
我用锄头松开院子里的泥土
仿佛松开自己二十年后僵硬的筋骨
种下白菜、韭菜、辣椒、豆角
撒下烦心、郁闷、腹黑、矫情
城市积攒的腌臜在那一刻散落成肥料
滋养着老屋鲜亮而缓慢的时光
浒苔
能把大海变成草原的
只有浒苔了吧
它们密密麻麻堆积在海边
让蔚蓝的大海换了颜色
一只德国牧羊犬挣脱主人的手心
兴奋地冲进草原
这与生俱来的血统啊。虽然
它最终成了湿淋淋的落汤狗
面带笑容的母亲捞起一把浒苔
她一定犯起了愁
这么多漫无天际的浒苔，今晚
是炒着吃还是拌着吃呢
蕾铃
记忆中的扎兰营
湿润的六月过后
将是一段柔软又坚硬的时光
哦，都散落在村后的棉田里
那些逐个被母亲粗糙的手
抚摸过的蕾铃
在微风中摇曳
在阳光下散发清香
穿过骄阳似火的夏日
蕾铃们会吐出洁白的棉朵
母亲腰系硕大的围兜，弯下腰
将自己埋没在繁重的秋天里
母亲走后，扎兰营再无棉田
那些密密麻麻的蕾铃
全部郁结在少年此生不能
抚平的心底
七月
誓言一旦在流火的岁月喊出
就会刻在一个人的心底
尤其当你举起右拳
面对金黄色的镰刀与锤头
就像此刻，曦光掩映在朝霞里
我搀着中风的父亲再次举起右拳
就像他五十七年前第一次那样
就像我二十一年前第一次那样
面对金黄色的镰刀与锤头
我顿挫着，父亲嗫嚅着
我们齐声喊出心底的爱与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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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5 1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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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7-5 15:55
发表于 2021-7-5 1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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