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着身后的祖国,那块,可以耕种的平原 | 琉璃姬:时间碎了(2021年修订)
琉璃姬:本名刘家琪,中国自由诗人,自由职业人,1984年出生于云南省昆明市(祖籍江南)大学时期写诗至今,持续20年。文本被称为“涂鸦诗体。”
诗 观:写作乃流星之事,必然热泪盈。
题 记:《时间碎了》是我的代表作品之一,收录2008年—2012年的一本小诗集子(有印刷本),这是第三次修订,也是最后一次修订,以后再写小诗集的话应该是叫《时间碎了2.0》之类的,修订的时候添加了2021年前的一些涂鸦小诗,感谢朋友约稿做了这次修订,这些小诗是纯粹的,呼吸不是因为需要呼吸,如果说我的长诗文本带着一种对自由人文思考的方向,那么《时间碎了》就是纯粹的诗与哲性的方向,只探索生命与人性,保留了诗的艺术性,兼顾思想性,生态性较少,是我最初最纯粹的那种表达,我将这样的语言留在小诗里。
琉璃姬(刘家琪)2021/7/17 于昆明工作室
琉璃姬代表作品:《一只鸟死了》《衣柜》《梅花日记》《滇池》《太阳文明》《时间碎了》《仰望》《黑夜草书》《星球呓语》《彼岸的摩挲》
▎多伊河
鸟兽虫鱼之名,敬畏
一条河的尸*体,静静躺下
——延伸至世界深处
▎今天早晨的诗
不是每一个早晨
都能为今天命名
▎百 合
拂晓
想念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金牛座
用一生解一个二十三点
牵着左手的梦
错过太阳
错过星子
▎海 棠
每个女孩张开翅膀时
都有一个不能飞行的男孩
默默仰望
▎蝴 蝶
在因脆弱而美丽的理智前
▎醒在十九点左侧
杀死香烟的
是一阵遒劲的风
——呼吸,解开夜的帐幔
▎主 义
我不会索求
我不会被你发现
我生锈了
▎窗之外
你相信我吗
窗外只有白的墙
墙会相信我吗
撕胶布的时候
墙在年轻的时候就死了
连药也顾不上喝
我只会滴眼睛
睁着药水滴眼睛
▎陌生人
陌生人最适合做朋友
他不抢着说话
也不沉默
为了同一种怜悯
不同求索的人被迫在一起
然而每个人是孤立的
▎斯巴达
守护着身后的祖国
那块——
可以耕种的平原
▎整个下午
仿佛是遥远的世界
整个下午,我都坐在图书馆里
阅读,一语《佛说》
整个下午,我没有说谎
坐在半米阳光的虔诚中
不再想,皮囊的事
▎纳 西
纳西,住在清澈的古朴瓦屋
苍翠群山,相依城廓的河流
那年雨天,我走过石青色的大研镇
纳西,神秘冰冷的女人
蒙古人也征服不了你的气质
东巴,古乐,壁画,银饰,雪山
丽江,天然的神性
纳西,越过金沙江的摩梭之爱
寻找泸沽湖畔的自由
▎天 蓝
抬起头
昆明的天,四季的天
走心蓝
▎借 条
黑的头发,黑的衣裤,黑的皮鞋
黑的指甲伸进黑色的包里
抽出一张白纸
▎大 理
刮风的时候
吱 嘎
▎讲一个故事
悲惨的人懂得时间的寂寞
悲惨的人一直悲惨着
▎诗 集
书是一棵树的来生
诗是一个人的来生
▎哐 啷
这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打碎时,发出两声尖叫
划破寡言的嘴巴
▎太阳晒不到的地方
只需要一首忧伤的歌
就能抵达我们心底发霉的森林
▎意 识
一只杯子决定了我的命运
杯子的作用在于它是空的
▎老朋友
还是和去年一样,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爱了这蛇,这厮,这酒
于人间吞下谜语,浅吟低唱
▎曙 光
无法承受,隐匿
一条街道被斩*首的时光
▎翻 译
在我庆幸人们活在沙漠的两岸
在我庆幸一排安静的树木脱掉了鞋
在我庆幸黑夜下的眼皮被译成了太阳
▎悄 悄
一颗樱桃在宇宙跳动
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跳动、跳动、跳动、跳动、跳动、跳动
“扑通”
▎瀑 布
大山活了几万年,终于开口说话
谁晓得白发三千丈被众生排挤
推下悬崖
▎傣族女子
从老挝边境上弹出来
傣人栖息的地方,大金頂,望天树
撒撇,泡鲁达,火焰山与芭蕉扇
孔雀踩住长裙,小河淌出水
菩提路上,遇见一个傣族妹子
含苞,放开嗓就唱
一只喜鹊,傍花随柳
▎打罗集市
猫眼石,缅甸咖啡,黄玛瑙
已经下锅的边民,穿着
印有迦尼萨象头神的衬衣
坐在开水里卖木耳烟
并向我招手
▎罗 平
油菜花
太阳的烟头被踩在脚下
▎罂 粟
姑娘口红
她美得像被拘留过
▎童 心
有一年,我和小侄子到山里捡菌子
他对我说,粉盖蘑菇,是剧毒物
我问他,这些见识是谁教会你的?
他说自己
是被粉蘑菇毒死的
▎搬 迁
我没有收到短信通知,也没有看到
粘贴告示,工作室楼下自助银行
已搬迁,一间刚开业女装店铺
三个塑料模特儿,还没来得及
穿衣服,赤*身裸*体站在街上
▎生日祝福
35岁,人生被撕成两半
同时被撕成两半的
还有一页通讯录,黑晕
来自显幕,一些名字
躲在亚克力后面被闪电
——击中
▎洗刺青
那几年,一起流着泪的人
于人世间,杳无音讯
一个羞耻符号,在墙上擦去
他不能流眼泪,给故人写遗书:
一起爬上*床的女人
一起淌过血的兄弟呐
我们是一道道疤痕!
▎带血腰花
一盘火爆腰花,血淋淋冒着热气
端到我面前,我告诉服务员没炒熟
他回答我,这样吃鲜嫩有营养
听着瘆人,这让我想起汉尼拔
今晚起夜,我肯定不敢照镜子
▎她说“我才疏学浅”
一个微博文学女孩,留言喜欢我
我邀请她和我们一起诗写
她说“我才疏学浅”
我说“那你就才疏学浅”
我不是个谦虚的人,一个人越违心
他的生命就越厚,我看厌了世界的厚与虚
只想做一个薄与真的“才疏学浅”者
▎催 眠
这几年,我想开发人体的新功能
包括厨艺,健身,禁欲,对强权
说不的权利!还有一项,催眠
我翻阅大量的订阅号,甚至到
书店检索,在这个过程中
我被催眠了,方士徐福东渡
秦始皇到死,也没有等到
长生不死的仙药
▎海的肚脐
生活在高原,一生陪伴大陆地
承受合理挤压,空间之穴中
深藏着一个卷轴,描绘人世
藻类,灯鱼,海中悬崖
从淡水湖泊中传来拟声,仿佛
寒武纪下雨!我常常只能摸摸肚脐
一个举动只有在洗澡时,水流中
祖母绿将云南一次又一次
推入一枚三叶虫的化石中
▎疤 痕
新生皮肤总是覆盖
旧的失去
可毕竟有过疼痛
▎吃面条
多年来,我吃干面时
有个不好的习惯,娱乐精神
用筷子将线搅成团,越搅越馋
等想象力足够大时,就张开嘴
一口咬下去,坐在对面的女同事
她目瞪口呆,张着嘴巴
像两只蛤蟆
很少吃棉花糖,心理缺乏
——甜的摄取
▎男人需要女人
无数个夜晚,星星含苞
打火机引针穿线,缝颗火星
香烟喷射,一条蛇张开红
瞌睡来过,我一个人
女人的蕾,骨朵,蒂,字落一地
我扫干净,喝干了纯净水
就过夜
▎垃圾食品
隔夜的铁,烧红的
太阳刑典,查找禽类,蛋白质弟弟
醒醒,该解冻了,洗干净串起来
穿刺大公德古拉,弗拉德三世
他也喜欢用木桩杀俘虏
烧熟吗?孜然、辣椒粉、地表
烟熏火燎在胃里孵化,鸭舌头
又不能说话,繁殖者沙漠
刑典释义不明,癌症对落日
再拉开一罐啤酒,庆祝我又过了
一整天,没有流泪的日子
▎黑色康乃馨
安娜.查维斯,母亲节的发起人
终其一生,没有做过母亲
黑白照片,人生触礁感粘连
残骸如同女巫,耗尽一生
卷入弃婴战争,字母M
“康乃馨不会垂下花瓣
而是从花心紧紧拥抱它们直到死去”
美国默剧!修辞过雄蕊后世界
用一根吸管,吸吮走回子宫
峡谷挤出来江河
▎割橡胶
一棵老橡树
滴着白色的血
盛满半个椰子壳
粘稠,拉丝
粘在脚底,车底
粘在枕头梦里
也粘在火箭,悍马,坦克
防*毒面具,手术刀
和一条输送
鲜红的脉管里
▎凉拌鱼腥草
香菜搂着连衣裙
辣椒可怎么办
她可剥了一层红皮
闷在酱油与醋里
黄瓜多残忍,任筷头戳
水牛朵颐,躲在
折耳根的草舍
草根咳嗽,草根清热
草根体寒,消燥气
▎夜 店
我听见,无酒不欢
我们身体里
女人们淫*荡的笑
炸*药,洋火,强盗
DJ用一张最差劲的碟片
决定我们应该前往森林还是巢穴
▎蝗 虫
蝗虫,冻死了不会有人哭
嘘,想去吃掉一些人,也会成为
被宰掉的某个目标
自从你成年以后,没有饿死的人都想吃掉你
或是,一生中最饿的人
▎嘴唇是一双眼睛
无心!
▎哐 啷
这是一只普通的杯子
打碎时,发出两声尖叫
划破寡言的嘴巴
▎以诗犯境
太阳悬浮,从吐血后就一直失明
古老的日子,如古训一般失去了惩戒
黑暗中我们裸*露*身体,玩弄*器*官
饮*弹*吞*药,点燃没有信仰的火炬
我是传说中的强盗,我是饥*渴的匈奴
要和成人平分天下,攻城掠地
抢回我们的女人和糖纸
并向往,诗的城堡
——飞扬跋扈的坐骑
▎白 鱼
混沌未开,何必问天
五月杀死了屈原,郢都的空气
——逼疯了你
可曾想起湘夫人,殉
绝望的诗,石沉汨罗江
《怀沙》做遗书,浪花溅不起涟漪
你要诉说满腔激昂,翻腾磨难
随尾尾白鱼消失在潮流中
▎太阳花
贫穷的画匠呵,你只会画画
我看见你毫不吝啬生命的涂料
大柄抹上扭曲的星辰
不,那是太阳
寂寞得快要开花的太阳
可是你的生命却没有开花
只有一次,你选择在发了疯的太阳下
亲手抹掉苦命的葵花
▎男人和女人
他们只需要一个帐篷
抵御寂寞
▎黑色是最沉默的时候
黑色最沉默的时候
没有人性
属于闭上眼睛的人
只字片语都不急于回答
▎旧眼袋
包罗万象的是视觉
把你认识的视觉
和不认识的视觉
切割成你熟悉的视觉
要去掉你的眼袋
去看看这个
切割后的世界
▎红河车队
买一包香烟,像支持一个车队
纳税人。今天的南蛮没有马帮,大象
绿衬衫的年轻人脚踏油门
野牛奔跑
▎太阳吐血
时速一百码,父亲让我推到五档
穿梭在黑夜来临之前
将照亮我眼皮的是古老的太阳
古老的诗歌
古老的黄昏即将笼罩
▎鲁布革码头
村寨里的混*混,蹲在码头上看热闹
吹爆头发,半遮面,露出蓝幽幽的
牛鬼头颅,嘘声,口哨
▎布依族
鲁布革,乌云拥戴你
敬畏自然者
不被风吹得稀烂
牛菩萨,拖着农业社会的脚
朝我走来
▎勐腊街头小贩
我怀疑,一头走失在
谜语中的大象
要闯进酒店的前台
保持愤怒,掀翻梦想
黑米醋,甘酸水
交换一条会喷火的古蟒
▎220号界碑
伸脚跨过去,无人知晓
像一条阴*茎,悄悄进入
陌不相识的身体里
像一条琴蛇游进缅甸树林
缩回来,魂归故里
▎望天树
你要长到天上
问问盘古
为何在这寂无人烟
的山中
才能成材
▎菠萝蜜
大树怀胎百年
结出几个良性肿瘤
▎树 蚁
太阳的搬运工
义勇军,兄弟们噪起来
一二三四三二一
我们把太阳搬空
▎乌蒙山
那群人在蔽日下
砍开死牛的腿
晒成咸
再不用金沙江酿酒
没有朋友的人
走投无路
▎读潘洗尘老师的诗
草地上,新蚂蚱还没有
长出来,旧的衣裹着
旧的人还写旧的诗
读着诗,暮色沉下去
大雁压迫,绝望
缓缓抬起头,他看见
天边的太阳泪眼汪汪
背着一具人间的尸体
吹着哀号,赶往黑夜
▎停 电
我的冰棒,我的安徒生
绿豆,牛奶,黑咖啡
擦火,烤鸡,小女孩
这些都没有,夜空雾蒙蒙的
刺客吹灯,藏在冰箱里的雪女
娃娃,百日练成冰刀冰枪
还没有和我动手
就哭成了泪人
▎娃娃鱼刺身
有个小女孩,用十几年捏一团硅胶
比成年人更喜欢钻石,钻石诚实?
她用手机一边拍照,发微*博,一边剥*内*衣
小小的月亮,BOOM!乌*贼一*捏就炸
噗嗤,自顾捆起开膛破肚,嗜血摇摆
一张,九张!给我吗啡,给我注射
闪耀的新宗教,黄金便秘,黄金猫池
宰下嫩芽,拼写转发,舀一勺蛋黄
忿怒的,按下举报键的中年女人,浸猪笼!
——她也想买钻石
▎积 木
妹妹是个小公主,在灯下
搬着积木盖王国
我要当小王子,和妹妹住在盖好的王国里
妹妹说积木里关着爸爸和妈妈
她要买一包火柴,把他们烧死在里面
▎魔 方
妈妈说只要把颜色拧在一起,魔方就会打开
我就能去彩虹岛,找小熊和兔兔
等爸爸妈妈睡着,我背上书包
悄悄用刀子锹开了魔方
▎摩天轮
彩虹下面,我悄悄带上狗狗乘坐摩天轮
牵着狗狗的小手爬云彩,彩虹说我们是好孩子
幸福的盒子转圈圈,好多哥哥咬姐姐的嘴
等盒子再爬上云彩,我就把狗狗扔下去
▎旋转木马
一个人的时候
我就跑到游乐场和木马说话
木马走了,我就蹲在原地等它
天黑了,我再也找不到
和我说话的木马
▎秘 密
婆婆有一只闹钟,准时响起
闹钟里住着一个婆婆,准时打开门
闹钟里一定还有个老公公
在闹钟里偷偷看婆婆
▎盲 点
尽管整个世界都在打仗,
姐姐还是依偎着高大英俊的先生
在虚伪的唾沫和欢呼中,走入殿堂
音乐起,我看见镶嵌在水泥里的姐夫,
像只丑陋的野兽,努力挣脱着身体
用长毛的双手撕掉了婚姻的纸
▎尖 叫
次日,她悲伤
她穿上工作服,戴上工牌
——贴了条码的青菜
她笑起来的时候,对方没有表情
她是新来的,大学毕业,沉默,尴尬
只有抽屉里的手机,在偷偷喊救命
▎泰国斗鱼
鱼将军,你的军队呢?
谁教你五颜六色,脾气暴躁
尾巴三叉戟,心向着波塞冬
从湖沼稻田打架,被抓到鱼缸里
天昏地暗,阿赞钱包里开溜的小子
泰拳手一辈子踏上擂台
鼓腮,鼓掌,肌肉鳞甲,武士怒目圆睁
遇上女人的身体线条,理想主义
鱼呵,独居者暴力美学
▎活 着
当太阳受孕于宇宙的冷酷,他的儿子
——曾被愚妄的英雄射杀
当鹰的身体承载着飞翔
鹿的鲜血染红了大地,牛马神堕落
一朵红华,生长在海拔四千米高的蓝空
饥饿的土地,咀嚼过我的骨头
懦弱的牙齿,曾比衰老更贪婪
只有爱和屈辱提醒我们
有多少身体在身体里死去
一条毛色肮脏的老狗
可以比我更渴望生*殖
▎早安,贫穷的盘龙江
我的牙膏放在去年十月的报纸上
皮鞋从得胜桥一直走,背靠天空
像血一样红的青春阿,碾碎了我的风筝
稀里哗啦的漱口水,从一辆奥迪车下面
——溅起一片盘龙江
▎拆 房
唇齿嚼着浓烈的川味,胡茬蘸着饭吃
来自一群劳动者齿轮转动的消息
用尽毕生的力气
钝的锤,钝的骨头
——碰,碰,啪……
半截钢筋从报纸里顶了出来
▎没有理由的存在着
我相信一阵狂风过后
总会卷起沙尘和惊吓
那些微小的动物,低级趣味
一些汽车,一些虫子
顺着血管爬进了心脏
▎朋友圈
一群老处*女口渴了
用欠费手机拨通深山枯林
滴,滴,叫桶水....
又看不起劳动人民
扛来一只养死的鹰
▎陌生人之二
如果你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因为
我们只是陌生人
如果我陷入了沉默
或许是因为
我们曾是陌生人
▎时间机器
你,不能停止两片赭红的嘴唇
你,瘦的胳膊,瘦的肩膀
你,不感恩的生命
你,深蓝色呼吸
你,我变成了影子
▎旗 帜
我曾恐惧,老死的亲人
会在嘎吱作响的门缝里
偷窥着你的一切,饱暖,做*爱,危言
记录在案,娱乐至死
成为一个受人关注的流氓,隐隐于市
▎电 梯
大厦里的宗教仪式,带有惩戒性
三十多年来,我身边常常陪伴着
不能开口说话的哑巴
他们从人世间涌出或是涌进来
他们从云层里蹿上或是蹿下来
世界也曾对我敞开过一扇门
人间却吝啬掰开我的侧面
把一把桂花洒进来
▎森 林
雨一直下到深夜,时间是禁止的
在记忆中的那些孩子,和我死去的狗
整晚都让我不安,无法入睡
屏住呼吸去忍受一条牛仔裤的悲伤
我曾渴望一个亲切的声音
——像是从墙壁里发出的
▎玛 瑙
烟灰色的公司里,魏武挥鞭
有时候,我听见身体的零件
在这个卑鄙的城市
超负荷运转,卡死
如恒星之死,腥气
▎僵 尸
人近中年,热血在腔子里干涸,堵塞
面对他人感到恐惧,孤独
枪炮打响了星星的贫瘠,要是
鱼刺卡住喉管
在那些盲目自大的命运面前,谦卑
顺从的像一只
像一只什么呢
▎闪 电
我知道一道闪电后必发出雷鸣
我知道雷鸣必在一道闪电之后
我知道这天空的文身,必是因果
▎先锋诗人
裤子拉链,没有拉好的
都爱称自己为先锋诗人
他们让先锋诗人这个词语
成了一根鸡*巴,勃起时
让贾德森*与地下乐队蒙羞
*注:拉链创始人
▎鸟 群
我在街头写信,找墙
给你留言,带上想法
和我一起走吧
和我一起走吧
试着相信
不多的人
▎长 发
我将头发留了近一年
去发廊理发师问我
这么长的头发
什么感觉
我说,一阵风刮过来
怀抱的瓷器,突然落地
▎记一个梦
地震啦!地震了
午夜时分
她坚定
又兴奋
在大脑回音
“她”指我
▎虚构文学
——悼李医生
疫情结束时
他出门了
他失业了
他去世了
他与我同在
他是虚构出来
他在诗歌或者史册中
查无此人
▎在人民东路晒太阳
我和他在人民东路吃过早餐
取下口罩,踩趴下一个刻录
在21世纪的烟头
他曾经是世上最孤独的
他看见了庞然巨物背面
他相信那是一个活动开关
▎八零后
孤独是否是世界刻意安排
给我们的礼物?拆开时
我们失望了——
▎微观世界
我不能说恐怖这件事,比拟
果实,拇指或将星球剥开
象剥离,五感与母体
▎星期三*
传说这一天,英灵会拔下羽毛
为自己写诗,向拉丁语的神申请副词
模仿灰烬消失,即申请揭示
他写诗,背景与替身保持一致
*诗神之日
▎海 鸥
在空中
有些形象是永恒的
永恒意味着
老昆明人说
海鸥的头变黑
就要飞离昆明
▎春 天
一座城市皈依春天
二分之一,浅粉加深粉
咖啡因减生物碱
取下口罩?
▎青 春
东风东路上
踩下黑白格键
飞行阿少年
体温36.7℃
我要活到不惑之年——
▎纸上山河
用盐巴磨掉经、辞、赋、书
诗、词、曲中哽咽抑或雨水
用大铜击穿宫、商、角、徵
羽者鼓膜——
用皮毛写出工、彩、描、摹
壁、内、蕴、象——
用汉字绘画?
嘘!纸上沾满了骨血
▎星期五
从纯棉提取受难
向十字军提取生锈
十八岁我也有几个
不同嘴型的女朋友
溜进偷口红之夜
说玲珑的坏话
提取玲珑?
她儿子躲在
一个腐*烂的
电影里面
▎荼 蘼
你会不会喜欢熄灭的纸
一张白纸
包着火
▎黑白照片
姑娘很早就学会涂上红唇
座到一条大腿上,冷冻前
就能长出睫毛,更换瞳孔
楚楚可怜款,盈盈秋水……
她发出过鲜艳的杂音,年代久远
那时的她很年轻,刚刚睡过个
抱着吉他就义的少年
▎夜里的树
沙,沙,沙——
多像一个遗憾的频道
他只能借助想象的肺
说出人间最黑暗的话
▎妙 玉
买了盒薄荷型南京香烟
烟盒上写着曹雪芹给妙玉的判词
“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他的心病是天生的,也将一尊
菩萨摆放在大观园的石头上磕缺
参悟诗意加重了封建社会烟雾
槛外之灰,下雪或者抖落的灰
她可能知道自己在书里
▎病 句
终于相信,美好的人努力堕落
糟糕的人努力活着,我很糟糕
打翻药瓶时我们看见明显的重瞳
你想与去世的自己说说话?
他连记忆与形象也没有
▎秘密房间
那个房间在哪里?一筐橘子与你无关
钟乳石的夜沉落下去,寿命将减去一半
猫咪把的房间画图纸,波斯语,古老的俏皮
或是,月亮将她夷为平地
▎记 梦
做了噩梦
以至于醒来时
手里有枪
▎诗与远方
已经秋天了吧
有人从春天回来
倒拖翅膀
我有新鲜的沥青
时光流逝——
老男孩们壮志难酬
呵,写首诗吧
我们把饭泡在汤里吃
▎唯心世界
她心里奔跑只兔子
他从帽子里拎出那只兔子
她心里有颗樱桃
他从胸腔挤出那颗樱桃
这是一个魔术节目
▎冬至
一棵树
叫不出名字
独自打吊针
人间秃得像
独自打吊针
叫不出名字
一棵树
▎人间低温
他们的黑夜将比你的漫长
一行冷冻的大雁飞回卵蛋
或者嚎啕大哭的夜晚
端上一碗热汤
恒古不变是他们对
工作的想象是
飞蛾扑火
▎圣诞快乐
全世界的孩子
我也没穿袜子
▎基 因
拥有苹果
使每一种腐*烂相同
▎地下文学
除夕前一夜
萧瑞编辑的中国地*下诗刊
仅存在四小时后
就因为特殊原因
遭到人为举报被媒体删除
他们举报了一头野生梅花鹿
删除的是刚出生的人类婴儿
▎包 尘
我认识的包尘是打麻将的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他相信普通人打架打不过诗人
他相信麻雀是人民的近亲
他梦里全是坦克
▎近来,我很少写诗
人们已经
许久不读诗
《我已经沉默那么多沉重的岁月》*
放在角落
落满灰尘
今天我用嘴一吹
用力拍打
仿佛老式的电视机
那时候
我有喜欢的频道
*阿赫玛托娃诗选
▎一代人
前几天
全国最年轻八零后女干部
拟晋升厅级领导上了网络热搜
同一天
全国最年轻八零后包钢工人
因生活压力跳进千度的高温钢水中
这两件事情没有必然联系
他们都是一代人
▎与萧瑞的对话
萧瑞:门前不远一棵树被砍了
萧瑞:这棵树很大的,起码和我们年纪差不多
琉璃姬:这很“庄子”我们没用是“我”有大用
萧瑞:肉身只是一个通道
萧瑞:许多人只是存在肉身以下的见识
▎我不写林*昭
关于她的资料
已经越删越少
我只能向孩子们这样讲述
中国现代诗歌应这样排序
林*昭、北岛、杨炼……
什么?她是鬼魂
我不知道
我不能告诉你
我无法说完这句话
我的话删除过主语
胸口淌出生锈的血
▎帕斯捷尔纳克
他们试图摁掉笔的棱角
掐掉一个烟头的灵感
泼掉这杯咖啡的香醇
奴隶从纸上敲出洞穴
尚能取回最好的石头
鲍利斯,不是这样么
蔷薇科才能开放
没有死角的美
你我的灵魂
已经独一无二
这颗心在笼子中
写诗怎么会快乐
▎天 空
如果我永不踏入你的礼堂
礼堂对我来说就不是礼堂
礼堂挡住了我蔚蓝色流泪
▎文 人
地上有五毛钱
掉落于宋
▎麻 雀
这些在屋檐下
守着落日的民族
语言只能重复几个
迷信的,落后的音节
这几个音节的意思是
这些在屋檐下
守着稻谷的民族
语言只能重复几个
土地的,成群的音节
▎老字号
熬一锅祖宗留下的汤
今夕是何夕
别放盐
▎夜 市
爱宵夜的人
都是有故事
没有简历的人
其实
全中国的黑夜都是一样的
全中国的吹牛*比与骂脏*话
也都是一样的
看,这就是人间烟火
特别收录两首:《瓢虫贺年卡》2019年 《母亲不买墓地》2019年
《瓢虫的贺年卡》
我穿过,一滴眼泪熄不了的明火
又一年,泄压阀口哨的肱二头肌,领带盒子装着美瞳
韩国人的平眉毛,像两行俄罗斯方块,躺平,消除
体面人的年终盘点,咯咯喔!
赫耳墨斯炼金术,瓢虫能不跑?
一只瓢虫看胎记,善恶数点,一星,两星
看看他背负着独自,被抽屉和妓*女忽略
利于人就是益的,不利人就是害的
边沁伦理学,瓢虫能不跑?
新年到了,瓢虫还能跑哪去?
在你的领带盒子,在你的抽屉里,在你躺平的床上
瓢虫在冬眠,瓢虫在做梦,在数你我壳上的星星
《母亲不买墓地》
昨天晚上,母亲突然对我说起
老朋友已经买好了自己的墓地
我像是听见,死人要搞圈地运动
阴曹中幕宾觊觎阳间,剩下的土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母亲
母亲这个词语,在我胸腔漫长的
黑暗中,是不会熄灭的
这片土地上依然有破衣烂衫之人
如同撕扯的棉絮,没有母亲,漂泊无定
他们不堪一击,无足轻重,一阵风
就能弥漫到你我心肺里,还没有咳血
就丢失了活人剩下来的土地
母亲又说,如果我走了,就找一条
干净的河,把我洒了吧
不占着人间,多余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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