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兰|诗七首
暴雨之后
点燃我,如淬出冰中的火
轻轻地,抚摸我的黑暗
——这未被闪电祝福过的荒芜
让我看见,你眼里的晴空
我们已走到了梦的断崖
我胸膛里的山水,藏着风暴、盗贼
我的儿女在洪水中,船只把岸推远
有多久了,我们成为黑夜的一部分
在彼此身上树起墙壁。被雨水浇湿的心
需要一声虎啸,一把火
拿斧子的人需要一盏灯,点燃我
提灯的人,要在灰烬中回来
暴雨辞
有多少人,背负疾病、债务、谎言
在回家的路上,挣扎、哭泣、拍打铁窗
污泥糊住了他们的嘴
嘶哑的声音如锯子:“妈妈!”
遍地疾雷,绊倒他们的,不止是黑夜
更多的事物在雨水中崩溃
更多的人顺流而下
谁在回家的路上消失了?只有雨知道
我们为什么站在滂沱里,向四周挥手
风雨之中
子虚先生唱歌时
暴风雨正在窗户上撕扯我们的影子
一个空罐子滚向孩子们回家的路
一棵树握着自己的把柄拼命摇头
一盏不肯熄灭的灯把盐撒向天空
而我不善表达,洪水里腐败的故事
杯中残余的酒水,晃荡着黑夜
某些话一旦说出,就变成了箭矢
所以你只看见,我用袖子掩着自己的脸
只看见,袖子上鲜花怒放
却不知道,一根针如何百转千折地,穿过我
搁浅
大海沉睡。在暴风雨的凝视中
在水手痛哭后打翻的星空里
它越过如山的鲸骨,平静地
敞开一颗被世事噬空的心
收容涛声、月光、迎风流泪的浪花
怕去国怀乡的鸟儿找不到归家的方向
它还在船头培了新土
以一蓬蓬荒草
掩盖了自己的腐朽,与历史的伤痕
爱人
有时是清晨,泌着草木香气
有时是一树繁花,缓缓地滴下黄昏
有时是一只鸽子,说着寂静的欢喜
有时是一本旧书
递过来森林、月色、一扇通往星空的门
唯独不是,那个被风吹向四面八方的人
在疾病、洪水,在方舟离开后大海的颤栗里
他把自己塞进了岩层,把铁锤给了我
我们在黑暗中翻滚,咬牙,流泪
什么也不说,灵魂离开太久了
我们不再记得野火焚烧过的春日,万物拨节的回响
悬浮
月光。风影。掠过屋顶的鸟群
那流淌的空旷,如年少的桃花癣
抓扰着整个夜晚,伤痕越来越深了
辗转的睡眠,比苔花的叹息轻
我们在一粒米上,逆风飞翔
接受末日的审判,掏空了青春
身后的墙壁,将我们推向虚无
皮囊无法落地生根
鞋子上的污泥是我们的,土地不是
我们背向而驰,想挣脱那只拉扯绳命的手
但风愈来愈大了,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
灰烬一点一点地积聚
那化蝶的人,再回首,突然的坠落
置身水的居所,依旧无所畏惧
长江奔腾,进入了牠的血脉
疼痛一点点苏醒,涛声里有火
有祖先的梦,从上游漂下来的
断桅与破帆,碰撞着牠新生的反骨
未来在暴风雨后面,牠把脸转向绝壁
那鲜红的玫瑰,捂不住昨天的伤口
牠起身,挣脱了黑夜
挣脱了层叠的死者的记忆
永恒的一跃,背负整条河流的苦难
向不可知的未来。跨过刀锋与餐桌
永不终结的逆行,在浓雾中摸索自由的桥
桥上的狮子接过了明天
孩子们不分颜色,把晨曦戴在头上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1-7-29 12:11 荐稿编辑 周焱 忘了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