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秋读史（组诗）
笑童
在秋读史，万般遗恨——
果子腐烂枝头，持有讽刺的盾牌
鸟在低飞，鸟是天空活的书签
它费尽心机闯入一团白雾，我料它
终会向我致以抱歉之礼
在抖落雪片之日
河流渡我以谦卑、以恭慈，以低缓的跪姿
一面之缘像一面镜子
它告诉我：爱错了，要重新爱
恨错了，就错了
语言干净之至，赤诚触手可及——
钟表滴答，毫不领情
钟表滴答，毫不知情
※ 在浅秋
也许，深到浓烈就是
浅。一排树剩几片叶子
蜿蜒的溪流，只有薄的水沙
醒着，眼神里有波纹
有草籽的萌动，我一喊
它们就散去了
像踩在硕大的悲悯上，这时候的浅
轻易就将我灌醉。她们——
请允许我盲目的安上性别，安上
过滤器，滤掉悲戚、滤掉
无中生有的疼，直到我眼中
都是美的，也让美的她们
在树梢吟唱，在草叶上
照镜子、画眉、生火做饭
一遍一遍翻阅，秋色里
所见多是寻常之辞：
秋风不痒不疼，离人不近不远
※ 秋夜思
一定有人像我，转身把暮色拒之门外
然后她委屈，带来沉默如鸽子
她飞走时，最后一缕光打在窗子上
多么忧伤。我被很多人这样遗忘
我来尘世许久。经过若干秋天
它们觊觎我的肉身，催我抓紧成熟
像果子挂在枝头，有飘零之美
已经没有太多秘密。我清白活着
但晨昏依然纵情——
你好么？所有记得我的人
我这里小雨淅沥，大部分已经晚安
※ 知秋
日子长如白蛇，不易驯服——
我生性愚钝，正如此刻闲散，风吹不觉
点燃一支烟，只看到一行白鹭，从手心脱逃
仿佛牢狱之灾，有生之年，会后无期
叶子擅打擦边球，它抱紧枝头
一动不动，我害怕，这是假的秋天
她在白壁刻“正”字——
垄上有杨两棵，应是落叶时分
※ 秋夜书
当逃逸之风用逃逸的方式折返
我分明嗅到，一场雨的忠告
除了束手就擒，擎一枝断了茎的
枯叶荷，涉水、摸黑路、为她披衣
像枝桠沾染暮雨，她婆娑的怀里
有鱼骨的忠诚，完整而真实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读这一句，仿佛把自己示于圣哲
美好的事物总是简单而
有效。所以我，慈悲如满月
整个夜晚就这样走远，烟灰回不到
他自己的身体，我也回不到
每当眺望远方，仿佛我真的是远方
——寄养的孩子
※ 秋风亮出小剪刀
桃叶盲目乐观，瓜秧就地起义
秋风亮出小剪刀——
溪流清心寡欲，山岗莫名低垂
秋风亮出小剪刀
离别处剪断旧相片。仿佛我们
在另一端即将相爱
秋月懵懂秋雨清白
胡茬微露时，仿佛我真的
是个良人。你不必一劳永逸遇见
无数个我像无数谎言
秋风亮出小剪刀。他很可能剪不出两个
17岁的我，尽管我已34
※ 秋扇
先前，你还在喋喋不休：
是谁摇醒梧桐，掩盖蝉鸣？
是谁以秋作饵，垂钓炎夏？
我听见你终日念叨着
许是同一个名字，那些往事的别称
你试图用一个眼神挽救另一个眼神
束之高阁？不，是轻佻的一掷
他的前脚刚走，你便流出泪来
把心事浇灌得枝繁叶茂
你记得自己的身世，且永不相忘
你有一个精美雕花的木质盒子
此刻却分不清流水和尘埃
风，岂会不请自来？江南在背后
梦在背后，梦中的江南，公子王孙把扇摇
如今，你只想向老妪们学些唱腔
好把那些叹息调得更匀一些
※ 秋千冷
忽然，眼睛醒过来
粉裙子红舞鞋蓝丝带和墨色长发
是谁的写意，挽救了
两颗垂危的树干，顿时
吸入春色
柔软的风与温暖的笑声
再一次拆穿我
脚步，忽高忽低，正
模仿心跳
翻飞。将动与静，植于掌心
植于恰到好处的树距
一段狐尾，笼聚一团云
远去又归来
我遁入泥土，假装遇见了
真的我。透明的绳索，湿热的秋千板
谁是第一千个主人，她为又何
轻易，随一只蝶远去呢？
走近她——
抚摸残存的余温、残存的
色彩和香味。我试图
绘出她初始的模样，像一截嫩芽
沉睡着。多少回
她竖起耳朵，等人喊醒
※ 打马归秋
我以蝉鸣渐息的速度追寻光阴
在日益消瘦的篱笆上翻阅秋风
那低矮的马蹄跨不过垂危的溪流
凌乱的心事与微醉的夕阳隔河相望
远去吧，那似是而非的潺潺思念
像疲倦的寂寞追不上衔歌的雁行
我的白衣飘飘都化作累累的刀痕
点缀经年转浅的往事胭脂的叹息
马儿不曾知晓这遗失的繁华
责怪沿途的衰草比尘埃更难下咽
我却捡起这平铺如纸的黑白
从浓妆艳抹的锦夏之侧打马归秋
※ 秋后算账
1、
夜长，梦多——
三几杯酒，一些碎银子，摘叶伤人
那时候的江湖，就叫江湖
当秋风蓄满衣袖
快意恩仇只剩下一个口型：
收敛虎目，竖起鼠耳
2、
是黑色，有硬度的
像乌鸦的白眼和匕首
深究下去，应该也是狭长
而密不透风的
推心置腹，红口白牙
从一个男人嘴里蹦出来
一定会割伤，自己
或者他人
3、
捕风诚无术，捉影最是难
“像燃香，把桃木梳子锯开嗅一下
能解相思之疾”——
这些失传的药方，瘦的媒人
今夜，月光和金鱼拥有同一个姓氏
清澈而悲悯
不知道她们死后，浇些水
还能再活过来么？
4、
提起这个词语
她，不停地切换身份
单衣、落日困、望穿秋水
别后不远有一阵长日子
如当头棒喝——
软刀子、磨人，小粉拳
各种对月的招数以及字的蛊惑
到头来
也只是剪剪花枝，打打团扇
唱，咿呀伊尔呦
5、
秋后算账——
是有性格，分性别的
当尘埃落地，灰烬堆叠着灰烬
一寸寸厚起来
看不出杀伤力，也没有哀愁
头发稀疏、牙齿松动，陈年旧事不时来袭
必须抱紧身子
以抵抗不断敲击的鼓点
或者落叶般，找到温暖的墓床
这时候，他的性别
可以忽略不计
|
发表于 2021-8-22 15:28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1-8-22 17:17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