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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当选《诗歌周刊》2020年度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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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5 18:53 | 只看该作者 |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拾荒当选《诗歌周刊》

2020“年度诗人”







  经《诗歌周刊》年度人物评审委员会15位评委于8月18日至9月3日投票,在获得《诗歌周刊》2020年度诗人提名的22位诗人中,拾荒以7票当选《诗歌周刊》2020“年度诗人”。
  拾荒,本名王计兵。1969年生,江苏邳州人,现暂居江苏昆山。2017年4月24日注册加入中国诗歌流派网,此后作品主要发布于原创诗歌和流派微诗栏目,现为高级会员。作品入选2017年(第六届)“中国好诗榜”,名列榜首。获2019年(第二届)“国际微诗奖”金写手奖,出席在博鳌亚洲论坛举行的颁奖仪式。2020年被《诗歌周刊》选发作品36首,2021年1月被《世界诗歌》杂志创刊号“头条”推荐。近年来从事外卖骑手工作,诗歌作品常在送餐路上完成,获奖后事迹被央视新闻、江苏卫视、《扬子晚报》等媒体广泛报道,被网友称为“骑行诗人”。

  《诗歌周刊》年度人物评审委员会认为:作为一个外卖骑手,拾荒从事着社会底层的工作,他的目光因而也凝聚在现实中那些卑微的人、事、物上;作为一个诗人,在庞大的资本和权力面前,他只能以诗歌的方式,试图找回自己本应拥有的话语权利,并为那些卑微的人、事、物代言。
  拾荒的诗歌擅于表现亲情、阶层之情和乡土自然之情,有疼痛、有相惜、有控诉。与一些因在苦难中歌颂而受到主流关注的诗人不同,拾荒在对生活的观察中,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思考,始终抒发着个性化的带有其阶层印记的真实感悟。他因而成为当下底层生活的特殊记录者,笔下那一幅幅放大了的诗性镜头,是一个时代被忽略、被遮蔽者的“立此存照”。

  虽然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和《诗歌周刊》在线版于2019年2月下旬因不可抗力分别被停止访问域名和停刊,论坛更换域名后访问不畅导致发帖量大幅下降,但仍有很多优秀作者克服困难坚持在论坛发布作品,使临时改在微信平台出版的《诗歌周刊》(Poetry Weekly),基本保持了原创诗歌和微诗两个栏目发表作品的数量和质量,推出了大量诗歌佳作,涌现了不少优秀新人。因此,2020年评选出5位“年度诗人”,体现了《诗歌周刊》品质和评委意愿。与成小二、正月、拾荒同时当选的另两位“年度诗人”,详情稍后公布。


《诗歌周刊》年度人物评审委员会

2021年9月8日




《诗歌周刊》年度人物评审委员会(2020):

主任:
韩庆成(《诗歌周刊》主编)

委员:
张无为(《诗歌周刊》执行主编)
梁树春(《诗歌周刊》执行编辑)
张二棍(《诗歌周刊》2013年度诗人)
陶 杰(《诗歌周刊》2014年度诗人)
山 月(《诗歌周刊》2015年度诗人)
李不嫁(《诗歌周刊》2016年度诗人)
薄小凉(《诗歌周刊》2017年度诗人)
宗小白(《诗歌周刊》2017年度诗人)
石 棉(《诗歌周刊》2017年度诗人)
郭金牛(《诗歌周刊》2018年度诗人)
刘 郎(《诗歌周刊》2018年度诗人)
皮 旦(《诗歌周刊》2019年度诗人)
小 北(《诗歌周刊》2019年度诗人)
辽东天赖(《诗歌周刊》2019年度诗人)



授奖词


(21份)





  当下新口语诗的流行不可阻挡。但如何用浅白的词语写出凸凹的诗意?就像怎样用棉花裹住铁、如何从白云里抽出闪电——这已成为时代难题。拾荒写过一首《我不是纯粹的人》,印象很深。他在“为了孩子上学去送礼”的简短叙事中,突然加入了“我的骨头里钉入了钉子”!最后说他可以“瞬间拔出钉子”,但“却要用漫长的后半生来抚摸伤口/承受,骨子里遗留的锈”。浅白容易,在浅白里埋下钉子不容易。拾荒这个名字也很对,荒野茫茫,百宝散落,诗人拾荒捡到的只是几片旧铁,但他磨出了匕首。
——徐敬亚(海南大学教授,《诗歌周刊》2018“年度批评家”)

  质朴是拾荒作品的主色。他从日常的生活中选取素料,写自己熟悉的人、事、场景,传达自己的心灵触动,也触动着读者的心。他表现的是底层的普通劳动者,体现出了自己的个性。他获得此荣誉,就是这些的证明。
——乔延凤(原《诗歌报月刊》主编)

  诗歌写法万千种,但不管怎么写,表达的不外乎七情六欲,生老病死。不写生命,就写生活;不写城市,就写乡村;不写河流,就写天空——高明的诗人,在写天空之余,顺手写一下云雀的叫声。拾荒的诗也不例外,他写生活中的平静与疼痛,他与别人的区别,是写铁也写铁锈,写草尖也写草尖上的蝴蝶,更高明的是,他还写蝴蝶带来的大海,也写大海之后的风暴。读他的诗,会有窒息感,他把生活残酷的一面捧给你看,而且用鲜花镶边,读他的诗,如同听他的心跳——那么真实,磅礴,有力。我怀疑这些诗,是他从现实这口高压锅里拿出来的,你用手接不住,因为实在烫人。拾荒的诗,多为短制,句子也不晦涩,他再次用自己的才华证明了那句话:简洁是天才的标志。
——大卫(中国好诗榜组委会执行主任)

  诗人拾荒,以一个卑微的名字,加上一个卑微的身姿,指认卑微的人间。他的每一首诗歌,都俯下身躯,用舌尖巻舔已经发绿的伤口。他每天在伤口上睁开眼睛,看着太阳擦过血迹,慢慢升起,又期待月亮的泪水,把伤口重新缝合。他似乎就是蹬在骨头里的那位男人,而蹬这个动词,既是一个时代的姿势,又是一种宿命,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指认。他隐忍,他包容,接纳降落的每一个黄昏;他雕刻着尊严,让暗处的生命透出体内的亮光;他虔诚他敬畏,让汉字,成为了诗歌,让诗歌温暖明亮,代替人间活着。
——南鸥(贵州省诗歌学会会长)

  拾荒的诗写视野朝下、朝内,朝向草木、朝向亲人。他关注那些与他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人物、事物,他的诗写因此有了切实可触的质地。他的诗总体有着悲凉、荒凉的余韵,破碎和死亡,是生命的常态,他感受到了,却无能为力,唯有手举那根细锐的针一样的笔,把所见、所闻、所感,书写成一首又一首隐隐作疼的诗篇。
——安琪(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

  拾荒,诗如其名,他的诗也是捡拾生命中的被弃之物,捡拾喜悦、苦痛、平静与忧伤。拾荒的写作见自我,见众生,有真情性,有大悲悯,不动声色而自有力量,平白切近而有辽远阔大的诗性空间。
——王士强(天津市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拾荒的诗如同他的笔名,大多是从生活场景中捡拾起来的碎片,在需要打磨的地方稍加打磨,让光反射出来,不需要打磨的地方,仍保留着碎片的原生质。拾荒以简朴和真诚的语言,描写亲情和乡情,成功地为读者打造了代入感。读拾荒的诗,你能感到生命的不易、人的辛酸、苦乐和善。在盛世时代,这些碎片被捡拾起来,是有一定意义的。
——马世聚(《世界诗歌》杂志编委)

  拾荒是一个具有沧桑感的诗人,他一贯坚守自己底层写作的信念。在他的批判性写作中,用敏锐的现实主义态度向我们展示了他眼中的现实世界。诗人有着对底层群体关注的良心,多角度挖掘出人性的善恶。在他的叙事途中,诗中朴素的情怀,刻骨锐气的立意,敏感机智的表达,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李浔(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

  拾荒的作品至性至情,善于驾驭情感。如果不是真实的情感体验,写出这样的作品是难以想像的。即便是亲身经历,如果没有不能自已的情绪,而是处于波澜不兴的平静状态,也是不能写出这样感情真挚的作品。诗人作品的另一特色是语言至精至纯,字里行间渗透着作者凝词炼句的功力和底气,体现了具象、动态及简约之美,能调动读者的审美积极性,激发审美的愉悦,进而形成去繁就密、以情动人的艺术效果。
——禺农(《世界诗歌》杂志社社长)

  拾荒的诗歌创造力主要表现在对父母的热爱的淬炼和对普罗大众的深刻关注和悲悯之上,他通过对日常生活中坚实的细节描写和深度的主旨发掘来拓展这类题材,令此二者成为一首好诗的工具与内部张力。在写作手法上拾荒以叙事构建转喻,他惯于由熟知事物进行拆解,并从中找到与之对称的内在活力和出人意料的诗性。同时,他的诗显示出极为明显的平民化特征,其压抑、幽独的精神空间里自我的卑微和世俗的强势是尖锐对立的,且注定没有折中性,在沉默和言说中拾荒选择了后者,这符合成为一个优秀诗人的基因属性。
——大枪(昭通学院文学研究院研究员)

  评价诗歌作品的优秀与否,我一般不以作者所从事的职业作参考。但每个人的写作,一定受其职业的影响。这一点,从拾荒的作品中,很容易找到线索。没错,他是一个为生活为生计奔波的劳动者,但他以惊人的力量写出了大量优秀的诗歌。拾荒的红火,再一次证明诗歌来自生活,同时高于生活。
——李不嫁(《诗歌周刊》2016“年度诗人”)

  我是哭着读完拾荒的。所有的技艺,在真情面前都不值一提。诗不过一个情字 ,一个真字。这些朴素简洁,娓娓道来的故事和心绪,看似平常,却犹如惊涛飓浪,冲击内心最柔软的部分,震撼而悲伤。生活的点滴,亲情的温热,拾荒精细而本真地记录着,用他那一颗滚烫的善良的诗意的心房。另外,诗人对于底层艰辛的描述刻画,彰显一个诗人的担当和良知,引人共鸣,发人深省。整体来说,拾荒的写作看似平淡无奇,却是才华的顶尖,诗歌的巅峰。从来花枝招展都虚伪,返璞归原才纯真。
——薄小凉(《诗歌周刊》2017“年度诗人”)

  拾荒的诗歌多来源于现实和个体生命体验,关注于自我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的欢欣与悲伤。他诗歌语言质朴,情感真挚。常在抒情之外为记录这个时代而作精神探索,这使得他的诗歌呈现了一种悲悯的力量。期待他的诗,题材上逐步广阔起来,诗歌的锋芒也愈加锐利、耀眼。
——宗小白(《诗歌周刊》2017“年度诗人”)

  诗人拾荒用干净有力的语言直面生活的苟且与卑微,在庸常与琐碎之间探索着人性的幽微。“我没有奢望,一把斧子就能拯救春天”,但他诗歌的斧子,却斧斧都劈砍在生活的扭曲枝丫上。
——刘郎(《诗歌周刊》2018“年度诗人”)

  我注意到拾荒的诗,是在2019年流派网主办的“国际微诗大赛”,他获得金写手奖,我被拾荒诗中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深沉的底层意识所“吸引”,后来一直关注拾荒的诗。拾荒是外卖员,他的诗歌作品多数在送餐的路上完成,这让我更愿意称他为“外卖骑手“或”骑行诗人“。拾荒是典型的草根诗人,他的诗直接,锋芒,疼痛,隐忍,作品始终带有诗人独特的感悟和视野,对当下社会给予诗人个性化的记录。拾荒这里,我更愿意用他对爱“专注而狭隘”来形容诗歌抵达的辽阔。
——小北(《诗歌周刊》2019“年度诗人”)

  拾荒的诗写在稳定中犹有拓展。他是“沉默的大多数”中不甘寂寞者之一,而且以诗发声。其基调是在底层劳动者命中注定与社会不公之间去确证并有发现,怨而不怒,趣在其中。继而围绕感怀亲情波及友善,乃至生命与存在的哲思。其诗艺比较自如于日常感悟,许多是瞬间所得,并且能够“得”出个性或新意。意与象的关系处理也得体,语词总体到位。当然最可贵之处依然是与其个性或新意相关联的对“大多数”的悲悯,或者是对现实深层的质疑。另外,包括他反省历史现象,思考自然生命等,大抵在人性范畴与普世价值视域,因此才具有出离小圈落的意义,值得借鉴。
——张无为(赤峰学院教授,《诗歌周刊》执行主编)

  拾荒的诗歌,直白朴实,但不失蕴意。他的诗歌基本都以亲身的经历与感悟为根本,反映了生活在基层的老百姓及弱小的生命对现实的坦诚与顺从,隐隐中,又流露了一丝无奈。拾荒经常运用口语式的诗句,快速抵达诗眼,让读者有所觉察,又意犹未尽。
——牧野(世界诗歌网副总编辑)

  拾荒的诗,切口很“窄”。他只关注他关注的。王庄村,父母,生死,针眼,荒草,卑微,克制。换句话说,他只关心活着,以及与活着紧紧系在一起的痛和细微的温暖,“纸包着的火”。读他的诗,不得不移近距离,以看清楚,以触摸到,以感同身受。因为真实而无法选择离开,因为刺痛而无法选择放下,因为善良而无法选择不爱。这些文字所维系的重量,另一头悬吊着一个阔大复杂的冷暖世界。他从来不像一个纯粹的诗人,笔下不似洒脱和文艺,他不费劲刻意地营造或塑造什么东西,他现实地亲历和有效地打开生活本身。他只是弓身其中具体而鲜活地记载,而这已经足够。
——许剑桐(《诗日历》主编)

  拾荒的诗歌总能在日常景物和乡土题材中淬炼出精神的火焰,耀然哔啵而不至于玩火自焚。总能在现实杂乱烦冗中找到背后清晰的逻辑,从而为生活和生命的尊严立起柱子。他的语言很平实,但诗歌的建构并不简单。他拥有娴熟的语句组装能力,像一个玩枪的人可以快速盲装一支步枪而准时扣动扳机。几乎每一首诗都包涵着诗人的巧思,它所散发的悲凉和隐痛,凝结成一枚枚子弹,让读者频频躺中。对父亲和母亲的诗写,尤见其在熟悉处爆发陌生感的能力,由于体验的深微和情感的真挚,他的诗句超越了个体的悲欢,溢出到更广大的人间疆域,具有带血箭镞的品质。看似暗沉的低吟,却是捂不住的雷霆。像诗歌《包成珍这个名字》是在母子近乎僵滞的现实愁苦里绽放出活泼的时间之花,体现了诗人惊人的还原术。
——黄土层(《旅馆诗刊》主编)

  看起来,拾荒似乎并没有着眼于大题材,也并没有着眼于大世界,但他关注民间、关注日常、关注自身。读拾荒的诗,让人感到,生活就是一种刻痕式的存在。当然,这种刻痕不是轻飘地,不是肤浅的,而是生活对诗者的一种使命级的赐予。拾荒就像一个雕刻家。他的思想里随时都藏了一把刻刀,一旦呼唤出来,三下两下,生活的现场感、画面感,以至疼痛感就格外地呈现了。
——陶发美(世界诗歌网评论频道编辑)

  初中便辍学,先写小说,后作诗,拾荒的创作经历与莫言类似,人生却没莫言幸运:辍学后一直在外漂泊,干过工地小工,捡过破烂,练过地摊,经营个体小店,现从事外卖骑手工作。他是一个乐观之人,好日子过得飞快,苦日子也不觉撑熬,仿佛转眼之间就过了天命之年。他的诗力求真实,不造作,遵从良心,人事物景近乎实拍,原生态里情真意挚,小碎片见时代,小细节显关切;他的诗绵里藏针,叙人记事自有慧眼,数行之间便显乾坤,做到了理因事明、论缘象生。虽然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一地鸡毛,但拾荒是一个真正的爱诗之人、懂诗之人。
——吕本怀(第十届“中国好诗榜”推选评委)







获奖作品

(36首选20首)



拾荒





大海



我见过比海浪更加汹涌的

是风雨中的塑料大棚

它们呼啸着,一浪高过一浪

裸露出的弧形棚架

像是大海的骨头

我还看见

蹲在骨头内部一言不发的男人

像一块潮湿的石头

而那个哭喊的女人

更像是一头受伤的海豹



在王庄村

我是见过大海的少数人

我为我曾经站在海滩的欢呼感到羞愧

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我愿意像那些茄子和辣椒

被海浪拍打

愿意承受一株蔬菜

一生的无言和战栗





枯木开花



我说不清,这些木耳

是遗愿,还是木头最后的花朵

他已经老得开不出花了

外面下着雨

这个老年绿化工还在修剪着草坪

割草机的嗡鸣声像一万只蜜蜂

一万只蜜蜂围着一树木耳嗡鸣

试图从一棵树的余生里采出蜜来



水花四溅,水花也是花吗

比起从前,我们的生活

已经添加了太多的糖分

如果这些蜜蜂可以从水花里

采出蜜来

我相信,那颗枯树下的木耳

被老人采摘时

一定满含蜂蜜的糖分

和这人间小小的毒





异乡人



如果给我一双翅膀

就让我做一只麻雀吧

没有人可以给我画地为牢

也不能为我定下天空边境



麻雀大面积起飞

从一片树林投入另一片树林

没有人能说成一场迁徙

也不能给它们定义异乡和故乡



每天傍晚,大片的民工们

从一段墙的豁口处涌出工地

我都在给这些灰色的身影

虚构出一双双翅膀



当黑夜漫上来

大雪也需要努力地白着

那些栖息在白枝上的麻雀

多像历史都不能落定的尘埃





夜雨渐凉



风在磨刀

行人在洗白脖子

马路因为多日降雨

变得柔软,宽松

像一件棉质外套

一群外卖骑手在路灯下

如一道蓝色拉链

从合兴路依次经过正阳桥

向两边分开

昆山并未因此而袒胸露乳

路面积水微微荡漾

那些倒映的灯火

让夜晚变得更加绚丽

更加宽阔





好人平安



太阳每天在同一个地点跌倒

也在同一个地方爬起来

月亮聪明得多

每次都探头探脑

才决定圆缺

我在阳光下奔波

也在雷雨里骑行

外卖小哥不言阴晴圆缺



小时候

每当天空电闪雷鸣

我和娘都相信

必有大奸大恶之人被劈杀

后来我才明白了正负电荷

而母亲依然坚持己见

每次我在雷雨里平安归来

都会让娘倍感欣慰





暴雨如注



天空撒豆成兵

大地水流成河

人潮退却,如同溃兵

隐于山林

唯有一个个蓝骑士

单枪匹马,来回穿梭

如长坂坡前

七进七出的赵子龙

压着半壁江山的柔弱和颤抖









我仔细观察过村庄里的羊

每只都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一个心怀悲悯之人满含泪水

但我从未见到一只羊真的痛哭流涕

就算被摁住宰杀时

连它一声接一声地哀嚎

都软绵绵的

如同天堂里的祷告





夜深人静



村庄真的老了

老到我大喊了一声

此起彼伏的犬吠开始回应

很久,才亮起三两盏缓慢的灯





绵绵细雨



我相信是星星的眼泪

太阳和月亮的悲伤没有那么小

这些天上的事物

只有星星繁密,如同天下百姓

悲伤悄无声息





糊灯笼



所谓光明

就是纸

终于

包住了火





包成珍这个名字



你是不是想象出一个女孩

是不是想象出一头乌发在风中飘逸

是不是想象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或者一个双手托腮,在溪水独坐的倩影



实际上,包成珍是我的母亲

今年79岁,偏瘫,白发稀少

“三儿,三儿,三儿……”

你是不是以为她正叫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实际上,我已经52岁了

我没有立刻应答,是因为

我要平复一下突然而至的悲伤

我要笑着回应:“娘,我在这儿”





遗嘱



父亲曾叮嘱我们

好好照料母亲

叮嘱母亲,好好吃饭

和父亲的遗嘱不同

母亲卧床之后

曾一次次设想

葬礼的场面

和葬礼之后的杯盘狼藉

一遍遍叮嘱我们

应该注意的事项

应该防备的人

叮嘱我们

那些空纸箱,空瓶子

一定要及时收纳

母亲说,葬礼之后

第二天,必然有人

上门回收





三妯娌



我们在灵堂守灵

大嫂把稀饭端给大哥

和一把煮黄豆

二嫂把稀饭端给二哥

和几根萝卜干

我爱人把稀饭端给我

和一汤匙榨菜

她们的爱如此专注而狭隘

就像世界辽阔

我们只爱着我们的村庄





高档炉



灵车中途停车

我们下车买烟

他们说

没有香烟

进不了高档炉

我们没有探究

两条香烟

贿赂了哪路牛鬼蛇神

两年之内

我们连续失去四位亲人

已经深谙此道

娘,我们用两条香烟

让一生卑微的您

高档了一回

让您骨头里的钢

化成灰烬

娘,躲钉了

我们要用黝黑的棺盖

盖住您

遗留在人间的光线

和您灰白的一生









每年的草都是新的

一场秋风就全部变旧

这些坟头的茅草

每一片叶子都像匕首

过了秋天就成了老刀

刀老了

习惯了卷刃和断裂

它们曾经

一茬一茬都和父亲对峙

现在覆盖着父亲

成为父亲的偏旁部首

让父亲一生的钢铁

都失去了刃口

让我每一次跪拜

都像在弯腰磨一把刀









现在,没有谁比一丛荒草

更亲近,更能遮蔽着我的父亲

父亲一生都在为了铲草除根而奋斗

最后放下锄头,长眠于此

而那些被铲了一茬又一茬的草们重新集结

像一场盛大的停战仪式

所有的士兵从战壕里起身,冲上高坡

我是带着火种来坟前跪拜父亲的

也跪拜这些将被我付之一炬的野草们









我一直不能原谅

那些砍伐者,只伐走树木

却留下端正的树桩

一年一年在年轮的边缘

生长着木耳

我还讨厌那些刨树根的人

朝着手心啐出的唾沫

讨厌他们一面挥斧

一面咬牙切齿的样子

我讨厌我自己

也是这样的人

曾用伐倒的树木打制棺材

又用刨出的树根

烹制菜肴,操办父亲的葬礼

我讨厌树根刨出后留下的坑

像等待棺木的墓穴

我讨厌墓穴,埋了一棵树的一生

和我父亲一生的灰烬





劈柴



真的

我活不成一棵树

这一生,除了斧子

我再无枝杈,报答春天

我能为死去的树做到的

就是不停地挥斧

一颗蓬勃的心,究竟经历了什么

才会站立着一直到死

像一种期盼

我没有奢望

一把斧子就能拯救春天

只是不断地把柴码放整齐

等它说出火焰的秘密





茫然



天空如此明亮

村庄席地而坐

所有的影子

都黑得心安理得

一群灰麻雀

像撕碎的信笺

扬在风中的美丽言词



那么多事物穿过白天

把自己染黑

我穿过无数黑夜

把乌发染白

手机里保存着

父亲生前的88张照片

越在阳光下越无法翻看





墓碑



1)



这些离开了大山的石头

立在荒凉之地

多像一个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而那些在春天里消失的人

多么地绝望



2)



摸一摸

每一块墓碑的背面

都感到寒气逼人

每一块烈日照耀下的阴影

又都像汗湿的衬衫

我多想把这些阴影拎起来

晒一晒

再披到那些冰凉的墓碑上



3)



并非每一场胜利

都需要尸横遍野

那些无言的墓碑

越整齐,大地就越荒凉

每次经过

我都想做一回将军

整一整衣领

喊一声,解散



(发表于2020年《诗歌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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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21-9-15 19:14 | 只看该作者
再次祝贺拾荒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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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21-9-15 20:44 | 只看该作者
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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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21-9-16 07:42 | 只看该作者
每首朴实的诗语,总有惊喜在一一呈现,喜欢!学习!祝贺拾荒老师获年度诗人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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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21-9-16 10:33 | 只看该作者
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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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21-9-16 10:36 | 只看该作者
祝贺拾荒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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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21-9-16 10:40 | 只看该作者
祝贺拾荒老师当选!诗歌在朴素平静中出奇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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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21-9-16 11:03 | 只看该作者
祝贺,朴实的一把刻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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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21-9-16 12:27 | 只看该作者
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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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21-9-18 08:57 | 只看该作者
真不错,喜欢!祝贺,祝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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