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的长城
雨水顺着城墙一直流到墙根
每一道沟壑都清晰可见
被揭开的历史的创口
在一张泪流满面的脸上
显现火山熔岩
不可说不可说
面对杵在你面前的我
你剜心的泪水
扑不灭岩层深处呼呼的火苗
天空下
机器的轰鸣声里，埋伏着上万头野兽
被淹没的，不只是我们的交谈
我们在空气中龇牙咧嘴，使眼色
像猿猴那样夸张地打着手势
仿佛回到茹毛饮血的年代
但果实和猎物越来越少
我们紧张工作睡觉，活得很真实
我们见面行礼问候，活得很虚假
我们的内心刚刚冒出一头河马
又被某种力量狠狠按了回去
非虚构性幻觉
起风了，“拔大根三千里”
唯有伏草，紧贴着黄昏的大地
写下苍茫。
眼前仿佛史前
一只独角兽从水中爬出来
移动的巨石，在风沙中渐行渐远
恒星之光，恍若隔世
青草
被白居易吟诵过的青草
一路逐水而生。水是河水
雨水和露水。每滋润一次
爱，就被唤醒一次
穿过食草动物的利齿
铡刀和野火的围猎
在阳光中接受春风的抚摸
那么柔韧，那么温顺
像一群默默不语的乡村女子
荞麦
在北方苦寒之地，我一眼就认出了你
而在你的身后，秋天的尽头——
先是缓缓走过一列送亲的队伍
接着又走过一列送葬的队伍
一只垂死的大鸟从天空飞过
掉下的羽毛，被秋风撕碎
顺着风向，你不停地向我倾斜
中间隔着一条无法越过的沟堑
我们就这样彼此默默地交换着信息
又一波寒潮，从西伯利亚赶来
白色鸟
一只白色鸟，缓缓地飞行
在我感觉到时，它已飞过我的头顶
我不动，它也不动
我抬头仰望，它又像一枚纸鸢
始终悬停在我头顶上空
它其实是在滑行，懂得等我
懂得折返，从来不会真的超到我前面
我到哪里，它就在后面跟到哪里
我始终感觉到它的存在
只要我愿意，我就能看见它
像是我的一个随从，更像是保护神
每当我孤独无助之时，只要我想
我就能感觉到它的陪伴，推着我行走
这使我经常有一种真实的支撑感
和使命感，我无法判定它
到底是我前世的母亲，还是情人？
因为它的存在，我确切地感受到了意义
我明白，我不能像其他人那样
在大地上任意挥霍，空空地行走
雨
一滴紧随一滴
一滴砸碎一滴
将盲从、否定的游戏
无止无休上演
从来落草为寇
何曾真正独立
女巫
无数个不眠之夜，你在篝火上舞蹈
在农业的刀尖上祈求风调雨顺
后来，人们离开土地
田园空旷，黑夜漫长
一粒星光带着凄惶
风一样穿过故乡的屋顶
不确定性
道路流向汽车
等你的人
在空气中漂浮
而你在哪里？
一个被分裂的载体
一半固守原地
一半欲抵达远方
向前一步是深渊
退后一步也是深渊
编剧
先布置山水，再布置人马
马蹄要裹好铁，马鞍要锻黄金
骑马的英雄，要衣白衣、袒右祍
头上要扎一块红头巾
后面要有敌人追，前面要有春风吹
模样不能像霜打的茄子
要亢奋，要竖开山路横趟江河
要天马行空风驰电掣，直奔太阳系人马座
雨夜
像是一种天意
雨一直下个不停
每一次击缶
不由得就心惊一次
一声紧接一声
疑似质问，疑似审讯
如果是安抚呢？
未等天亮掩体已经崩塌
秋日正午
不明飞行物在两千多公尺的高空游弋
隐隐的轰鸣声寻找着倾听它的耳朵
大地与河流，瞬间被声波划出道道伤口
蜿蜒的疼痛，在摊开的褶皱里弥漫
回旋里的寂静试图安抚俗世的欲望
风停声歇之际，仍有一片羽毛蠢蠢欲动
附近村庄新生儿的一声啼哭哭亮了屋宇
鸡鸣狗盗之徒在深巷中乖乖放下武器
一缕炊烟升起，天上突然多了几块白云
盛大的秋日，此刻影子最短腑脏最透明
对峙
在太阳底下，在斧头和锯子的反光中
一棵树的神性，被充分激活
施暴者对此毫无觉察
忍辱菩萨立于绝地
阳光雨，下得更猛烈了
安民告示
如果在夜行途中
你碰巧遇见一个
把烙铁抱在怀里的疯子
不要吃惊
要假装没看见
要小心翼翼避开他
让他像风一样
快速穿过身边
这条影影绰绰的街道
走向广场
走向更深的虚无
日昳
午后三点，太阳高举白旗，向西山投降
那些来不及丢盔弃甲的事物
陷在自身的泥淖中
只有一只身披铠甲的彩臂金龟
在岩石上不紧不慢地爬行
它怀揣的目的，没有人知道
也许它在等一场一辈子也未曾落下的雨水
前来清理天地之间这庞大的战场
它缓慢地爬着，作为一个劫后余生的稀有物种
每移动一步，阴翳便加深一步 |
发表于 2021-10-8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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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0-9 08:55
楼主
发表于 2021-10-11 14: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