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月
/半桌
◎ 在壁山
草木的阴影弥散暮色
用四十年前的慢
笼罩我。空间扩展而时间不在
同样的虫鸟在撤回光
同样青苔下，同样的岩石不可捉摸
地连成巨大整体
仍然是同一座山，同一次循环
我的又一天已经过半
山路不曾丝毫衰老，仍然有
无数看不见的支径延伸
把我当作树冠拉向静寂
我小心地踩立
随着根须涌来的细浪
随着山的内部一个永动机的运转
我收拢。收拢。成年人那样
不停地保持着人形
2022.1.21
◎ 在小旅馆 1
这个年龄的疲惫仿若旧物
有一点光的粘性，压得很薄
薄如一块荒地。曾经
的一块荒地，覆盖几年前修建的楼群
覆盖夜，铺展出耀眼空旷
我手握弹弓和石子
赤着脚，漫无目的地穿行
太阳的气味飘荡。成片
的牛筋草推动午后向远山涌去
一只鸟，从我头顶飞过
白色羽毛吸收着声音和虚空
逐渐减缓，悬停山脊
它减缓于浅蓝，止于淡蓝
使灰色山峦不那么轻，不那么
紧密。我的眺望沉浸进去
如同一把长勺伸入夏天的腹部
感知刷起涟漪，皮肤扩散。我收住
脚步，在震颤消失的过程中
惶然不解。直到寂静偷换
我被泥土之于草根的通明围绕
与生长混为一体
何等丰沛的困惑啊。盈满，再盈满
一位少年即将失去的时代
风，吹过来。恍惚间
那只鸟影子投来。在我前面
为寂寥钉上一个门把
我扭转，离开。四十年后
回来。拖着营生和婚姻
无从收拾的结局
未料一次夜宿，一次失眠
记忆在陌生窄巷打开
从未流走的空气，那只鸟的体温
在幽暗立方体里琥珀般下沉
我感觉到它的重量。隔着
床头的墙，隔着年轻过的下岗女人
她那侧轮廓
隐遁了的降落伞伞绳
2022.1.14
◎ 在小旅馆 2
新修的旅馆，更似陌生的考古现场
我坐在窗前，抽烟。脑中塞满地理的界线
和缺失的注解。经历的一切堆积于此
在一层朽殻下无法复原。这无力感
使我在过去任意一个时点衰老。记忆
仿佛无形肉身，增添我的体重，烟瘾般
越来越压低我的呼吸和思绪
肺浸湿的空气幽暗了房间，试图营造
物事移除后的整块幽静。我越来越迟缓
虚幻，被镜中深潭安逸地收入。窗外
蓄存了所有岁月的黢黑壁山，那个静止
的力，耸峙着。星子正传递婴儿一样的光
2022.1.31
◎ 在室内
浇筑在时间中的终将凝固
平息的玻璃箱里，留下生活捏合的女人
我和她依偎着，听这一箱
静谧摩擦出艾草才有的细响
这谨慎我已经历多次，或许她同样谙熟
把隐藏的言语刻入尘埃。尘埃不惊
每一粒都释放中年的气味
通过我们肺的涡流，向前推动
短暂时光封闭的漫漫无期
周围越来越空，我们越来越依赖
以至紧靠的肩臂变得透亮
透亮：有时是一杯水，有时是玻璃残片
有时是我早已磨破的候鸟之羽
2022.1.17
◎ 在工人村
夕阳还没落下
回收的亮紧贴自己末端
向天空大块地滑动
被替换过的轮廓重新显现
习惯性挤向低处
固定我看见的地名
声音都在变硬
碰撞着粉碎着单调于同一度灰色
我走过了铁
裹着冷却得更暗的真实
走过了可以折返的临界点
在抛物线另一边
面朝龙泉路立交桥的六楼窗口
我背对流光踩住一个静止
我踩着杯沿：
一个日子的最小体积
2022.1.10
◎ 失眠到清晨
突然，鸟鸣灌了下来
融合了阳光，空气和黄葛树叶的瀑布
欢快着
响亮地洗涤我的肺
我几乎要呼吸到细长的舌头
2022.2.13
◎ 一个苹果
一个苹果
平衡着桌面，以及稍晚的空间
光线获得同一起点
向后一瞬，就有了形体，或者重量
而空气在犹豫
也就在那一瞬
光线推动了空气，止于不同终点
在交叉的跷跷板一端。像疤
苹果没有动
把每个方向的力停顿在线段上
只用了一间屋子的体积
2022.2.10
◎ 苟且
栅栏有拓宽效应
把里面的建筑
一格格均匀地扩展
建筑因此而巨大
不断被自己某个局部替代
我在栅栏外面行走
一次次进入时间
一遍遍复制在空间里
我拖着持续显现又消失
的无效自己
2022.1.17
◎ 执之双方
天空被什么突然锁住
我知道是一只鸟
河底被什么瞬间抽空
我知道是一条鱼
岸知道是我
当滩涂
还有一个人行走
摆钟在胯下摆动
匀速，袒露
时间知道是我
从未寻找起点和终点的
不必被看见
开阔的主宰者
维系着统一与破碎
被知道过，被相信了
2022.1.21 |
发表于 2022-2-14 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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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4 10:34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