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谣 》十首

屈金华

01、春日谣

春水日渐丰腴
草木想发芽就发芽，想开花就开花
神在高处堆棉花
堆少了就灿烂，多了就落雨
雨水珍贵，要落，就落在田野里
或干渴的嘴唇上

万物都在发声
那些美妙的声音，想必
是经过反复调试了的
山茱萸不便发声，就掀动风铃
虫子的高低音，也甜丝丝
像抹了一层蜜

我要叫醒沉睡的木头
我要你尽情地发芽，开花
欢笑、流泪，诉相思之苦
像一个归人


    02、摇晃

面对大海
你会感到世界是摇晃的
幸而摇晃是轻微的
如果摇晃厉害了
你会连自己都把持不住
幸而摇晃是小面积的
如果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那我只能乖乖躺好
做个婴儿


     03、铁匠铺与李白

多么相像啊
这些毛铁片和李白笔下
桀驁不馴的诗句

都是飛揚跋扈不顺从的样子
都是一副不挨狠揍不痛快的样子
只有反复捶打，淬火，打磨
它们才能认命
成为你的手下利器

在这儿，你准会理解趁热打铁的含义
也会突然醒悟这样的道理：
一个人一生，总有时候
需要你豁出命去


   04、剪刀、石头 、布
         
它们，都有各自的命运
但当它们头碰头，聚在一起
瞬间就回到了公庄村
有了相同的命运

这还不够，还须后退
直到剪刀回到笸箩
石头回到深山幽谷
布回到织布机上

我，回到童年
母亲回到二十八岁
趁时间还温柔
趁伸出的几只小手还未收回
趁每只手，还未领回不同的命运


   
     05、辛丑年冬至新景

除了那深不可测的黑暗
和谁不小心烧穿的一小片天空
以及那些彻夜无眠的实验室
除了身穿黄马甲的志愿者
和太空人一样，忙着核酸采样的医生

在温暖的怀抱里
那些排队等候的人们
保持着平日的安静与轻松
他们仿佛只是奶茶店的铁杆粉丝
在等着一杯饮品续命


    06、大雪
   
看得出，对于下雪
树并不抗拒
它甚至因适当的托举
而倍感欢欣

鸟声清脆
它微微振动的下颌与枝条
让人确信它和树的快乐，都是真实的
让人确信天空的清明
也是鸟鸣和大雪一点一点擦亮的

今夜，我就不下山了
拨旺炉火，与自己把酒言欢
定会有更多的大雪赶来
飞蛾般，纷纷坠落


    07、 荡 漾

在北方，苹果是秋天的独子
明艳，饱满，香甜，无边无际
它深知着色的技巧与拿捏甜度的秘密
并由此，获得了均匀的呼吸、逃离的冲动
和越来越旺盛的表现欲

蓝天下，一只只苹果像无数骰子
在等待轻风的大手，抓起，又抛下
像是一棵树，瞬间有了突兀的表达
又像是某个心结，突然释怀
并获得了快乐的能力


     08、枝头的美好

溪流身居高位
它一路向下，兼容了所有旧事物
而枝头的果实是清新的
它们耽于展示诱惑
而对于把玩、私藏、转赠或染指
却并无还手之力

在秋天，它们并不充满寓言
而更像捧出的一颗颗跳动的心
没有一只果实，愿意荒废一个秋天
当它们与淳朴的乡俗一起，走出秋天
原来漂泊的事物，就逐一得到了安顿


    9、酸枣树
      
只有一张馋嘴是不够的
你须胆大、心细
须会关照脚下的方寸之地
计算它的角度、体积、承重力和粘合度
还须提着一口气，赌上那天的好运气
方可确保不滚落什么
一块土石，或一个馋嘴的孩子

倾斜也可向上，开花亦须隐藏
它们特异的逻辑和乖戾的行事风格
也使自己多少有些神经质
它们在饥馑的年月，安慰饥饿的乡亲
也时刻准备着，在平淡的日子里
制造一次恐慌或一场血案
像一群不良少年


      10、臆想

多年未曾开花的树干
长出了蘑菇
它们以孩子的身份
静静地依偎在母亲的怀抱
像树，抱错的孩子

当蘑菇发现自己是蘑菇
那高大的依靠并不属于自己时
再茁壮的蘑菇也会先后枯萎
像一滴怕见阳光的水

不要道破蘑菇的身世
就像不要道破一个
被错换人生28年的人子
那尴尬的身份

沙漠

活脱的诗歌

沙漠

亮读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