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水滴（外六首）
一滴一滴
从瓦头上滴下来
落在屋檐下一双聚拢的小手心里
反溅到女童的脸上
她一边眨眼
抖落睫毛上的小水珠
一边数着
一
滴
两
滴
茂菲氏滴管里的垂露
每分钟刚好调节到六十滴
她已白发苍苍
睡眼朦胧
2022.6.5.
张望的人
病室有两道门
（多数时候都敞开着）
分别通向前廊和后廊
隔不了多久
就会有一个陌生人
立在门外
向病室内部张望
有时在前门
有时在后门
有时前后门各立一个人
有时是同一个人
分别立在前后门
他们前后夹击
有时穿病号服
有时穿工作服
有时穿便衣
无一例外
盯着新来的患者或家属
2022.6.3.
通廊上的纱窗
她把每一间病室内的每一张面孔
又巡视了一遍
之后
转身打开通廊上的一扇纱窗
向外看一眼
又打开另一扇纱窗
向外看一眼
通廊上的每一扇纱窗
都被她打开
一一向外看过
之后
她才回到自己的病房
纱窗外
只有一处院子
院子里只有一排老瓦房
瓦楞上零乱的空药盒空药瓶
不知是哪些患者
空投上去的
2022.6.4.
门里门外
每到傍晚
一辆轮椅准时出现在大门口
推轮椅的人头发花白
坐轮椅的人白发苍苍
两个人的长相一模一样
坐轮椅的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大门外
良久
轮椅终于调转方向
与滚滚而来的另一辆轮椅擦肩而过
门里与门外
之间
仅隔着矮矮的一根栏杆
一条丧家犬
从栏杆下钻了出去
门卫猛地抛出一声吆喝
牠头也不回
一颠一颠
颠过马路对面
2022.6.3.
女护工
夜半三更
她总是拖拽出一把陪侍椅的尖叫声
以消减掉多年侍奉陌生人
带来的内心高压
她患有一身毛病
需要从她高八度的大嗓门中
一一发泄出去
像掀翻一袋面粉那样
每隔两小时
她帮卧床的高龄老太翻一次身
一会儿喂水
一会儿喂饭
然后帮她排便
她不在病房的时候
是在另一间病房
翻另一袋面粉
面对每一张新面孔
她的嗅觉
总是比其他护工的反应灵敏
她从一间病房出来
很快闪进另一间病房
如果不是走到哪里吵吵嚷嚷到哪里
她真的像个幽灵
2022.6.3.
档案
伊的保质期
远比挂在墙上的老相框延年
一根筋的坚持
究竟能牵挂多久
才不会被松懈下来
墙面上
还未来得及氧化透的那一小块白
只发了一小会儿呆
就被挖掘机的大爪子
抓成一把灰
我想说的是如果伊不被丢失
不被那什么
（比如焚毁）
按照老一套档案管理办法
被装进牛皮纸袋里的母亲
和被框定在某个格子里的群众
至少还有三十七年零九个月的纸质生命
2022.5.31.
寺外
每逢初一十五
平日分散在都市各个犄角旮旯的
乞丐、智障者、残疾者、特殊患者、流浪汉
夹道欢迎一般
分列在崇善寺门前的道路两侧
心有千千
期待达官贵人、三教九流
或亏心者、消灾者、梦想者、诸如此类者
前来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
顺便施舍一些零碎善念
虽然多数乞善者的念想会落空
但无一例外均会吸食到
从寺院里袅袅而出的香火气
2022.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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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12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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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6-20 16:32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