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诗歌界,提起王法,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个法律用词。因为这个年近喜寿的老爷子现在还活跃在诗坛上。现今他是香港《流派》诗刊(国际刊号: ISSN 2617-0477)主编,是世界诗歌网国内频道部总监,是长春《太阳阁》诗刊(国际刊号: ISSN 977 2815 7095 08)主编,曾任《中国诗歌流派网》论坛主编、网站副总编。这位《人民日报》的退休记者,在北方创刊过《眼睛》诗刊,在南方出任过《特区文学》诗评人。他不仅出版过诗集《东北有虎》,而且很时髦地拥有当下流行的公众号——《法哥看诗界》。最近他听说我在《中江》玩水,于是就顺手给了我一条鱼。
鱼
作者:王法
咬钩的一瞬间就开始了搏斗
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被人拉出水面
接着头部重重的着了两记木棍
后来就是咔咔的刮鳞、开膛破肚
一张精美的餐台旁 八张嘴巴
为这条鱼举行了一场隆重的热气腾腾的告别仪式
八个人都没留意餐盘里
那个大鱼头的神情显得十分诡异
后来,后来就有八条人形的鱼
摆动双鳍游出餐厅
游进人海各自去咬自己的钩
我和王法一直互称兄弟,可他偏偏特意送给契弟一个十分诡异的鱼头,并且是八个人吃过的鱼头。为什么是八个人吃过的呢?这个且留后说。这首诗给我的的语境和那个大鱼头一样,是非常悲剧的。无论是从情景语境方面看,还是从文化语境方面看,都跳不出悲剧范畴。这首诗只有两段,尤其是上段:“咬钩”、“搏斗”、“拉出水面”、“头部重重的着了两记木棍”、“咔咔的刮鳞”、“开膛破肚”、“八张嘴巴”、“告别仪式”、“十分诡异”。上述所有的意象都集中堆砌在了这条鱼身上,这条生命从被发现到被消灭,全过程都被诗人进行了无痕迹的合理化装饰。诗人按照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以第一层次生理需要为依据,首先让鱼为满足获取食物而上钩,然后让人类为满足获取食物而进行“搏斗”。这一切都被装饰得合情合理,都符合自然规律和生存规律。这个从引诱到屠杀的过程的残酷和血腥都被合法化了。这也许就是亚里士多德在《诗学》第六章里指出的:“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它的媒介是经过‘装饰’的语言,以不同的形式分别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它的模仿方式是借助人们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这首诗的上段正是借助了钓鱼人的实实在在的行动引发了读者的“怜悯和恐惧”。但是,亚里士多德是个哲学家,马斯洛是个心理学家。他们都不是诗人。诗人具有哲学家和心理学家都不具备的本领。诗人可以安排读者把“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的可能暂时搁置起来,诗人可以让读者继续进入下一个“十分诡异”的语境。诗的第二段,“八条人形的鱼”出现了。并且都是“摆动双鳍”游动的具体物象。为什么是八条呢?这里呼应了第一段的八张嘴,暗示了精美餐桌的四方方位和过海八仙。这个结构的构建是紧凑的,它完全挤干了诗的第一段中的水分。至此,诗的陌生化效果出现了。所谓陌生化,就是对常规常识的偏离,造成语言理解与感受上的陌生感。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什克洛夫斯基说:“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长度。”
诗作的叙述对象在第二段上发生了跳跃,从具象的鱼变成了抽象的鱼,同时叠加了抽象的海和具象的钩。虽然诗的第二段只有两行,但是它营造出的巨大空间在此形成了极具震撼的张力。这种张力对前面搭建起来的稳固性的结构进行了一次快速解构。这一解构表现为前面的结构的中断、分裂或解体,但这次解构的结果又产生了新的结构。通常情况下,诗的结尾是作品升华的发射场。点火的那一刻决定了发射的成败。这首诗不仅揭示了自然规则和人性的本能,并且揭示了人类社会活动的千姿百态。诗的结尾为何只说“各自去咬自己的钩?”为何隐去了“让别人来咬自己的钩?”以及“自己咬了别人的钩?”那是因为诗语设计者留给了读者以充分的、必要的和不可能遗漏的想象空间。诗人没有直白地说出来,那是本事。我们知道,诗的意象是由主观的“意”和客观的“象”的结合而生成的。一系列的意象的组合就生发出了意境。
一首好的诗歌是可以引导读者在意象和意境的石阶上步入“共情”山顶的。而“共情”(Empathy),指的就是一种能深入他人主观世界,了解其感受的能力。读罢这首诗,你找到这个能力了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