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铁轨的人》
1
他们约好了，一夜间纷纷长出翅膀。
他们飞到什么地方，
没有人关心。
我年老的朋友们，
照顾着我长大的老友们。
他们飞到什么地方，
没有人关心。
一个疯狂的想法袭击我的大脑。
火一般的双眼注视着沉睡的铁轨。
2
他们回来了，又飞走了，
带走了农田和房子。村舍消失，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到那儿去。
老林的小卖部积满灰尘，
老张的粿条店爬满老鼠，
老黄的祭品店金元宝落了一地，
老王的棺材铺依旧崭新。
我摸着那些板，相中一个漆黑的。
我没见到他们回来。
我和棺材一起醒来，
农田成了荒地。我朝天大骂，
气得棺材也不要了。
把我也带走吧！
3
大家都说我疯了，人不可能飞走。
他们把我带走，带我去看
相框里的香炉前的老张老林们。
我骂他们不孝。老头们没死，
他们刚刚还把我的棺材带走了呢！
不孝子们把眼珠子挤到天灵盖，
撇开的下唇像脱轨的列车。
没有人知道我的老友们是不是死了，
大家在前天还传着老友们飞走的事，
今天就把他们做成相框。丧葬队气疯了。
在我们这，丧葬是最赚钱的行当。
4
我凝视着沉睡的铁轨。星光照不进
我衰弱的双眼——守不住第一次凝视的愤怒。
手颤抖着，疯狂的想法袭击我瘦弱的心脏。
楼下的公路狭长，
路灯击碎一小段的黑暗。
公路终究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那黑暗处，同样消失了村舍。
消失的云朵归还了月光，消失的公路
吞噬了跨越乡镇的货车。在夜里消失的，
白天又回来了。人们对消失习以为常，
如同昼夜更替。我的勇气也消失了，
无法愤怒。
我的声音同样消失在黑夜里。
5
老头们都回来了，铁轨长满鲜花。
不止蜜蜂蝴蝶，云也飘下来吸吮花蜜。
我站在楼顶，铁轨上飘着一朵彩云。
老头们都回来了，群山封锁了出路。
被围困在这里的成长起来的小孩们，
想尽办法赚外头的钱。
老人、中年人、青年和小孩，
每个人都认识我。老头们教青年生长翅膀，
以便飞跃群山。我说他们好了伤疤忘了疼。
“富裕了，会回来的。”
我常常在广场上背着铁轨给青年们讲诉
外面世界的可怖：
“大城市给你们微薄的收入，
装得下地球的疾病。
公交车和地铁载着你们，
就像卡车载着猪前往屠宰场。
你们带着一张文凭
就像猪的身上盖了检疫印章。
“一开始，你们年轻，健壮的体魄隐藏了
疾病的疼痛。没多久，你们感到衰老，
骨头在夜里像唢呐发出死亡的声响。
你们飞出去，就带走了这里的一切，
被带走的，不会跟着你们回来。”
6
青年们没让老头们失望。
他们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更多财富。
种子生长着，春雨从人们的毛孔里
喷发而出。大地生长
学校、图书馆、潮剧院、大商场，
一座村中小城。
突然，山的身子破开一个大口，
所有年轻人猎豹般奔向山口。
小镇被碎石淹没，
无数双翅膀挤着我的脑袋。
6
我再次看向远处的铁轨，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月光在我身上，
像妈妈抱住我颤抖的身体。
7
老头们飞走后，镇上的人影更少了。
我在荒地上游荡，等着他们回来。
我不再想着偷铁轨，但孤独让我
生了更多怪病。我没日没夜地吹着唢呐，
我可是丧葬队里吹得最好的。我没日没夜地
为飞走的老头们吹着送葬的唢呐。
我已无法等他们回来，死亡的声音
滚烫着我整个冷寂的生命。
我就是大家口中的那个
吹喇叭的白痴仔，但他们真的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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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4 1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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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0-24 19:39
发表于 2022-10-24 2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