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
再有一米，鸽子就能
飞出这片危险的空域
还是晚了一步，枪炮声
影响了鸽子对局势的判断
硝烟染黑了它的翅膀
它衔回的橄榄枝落在
年轻战士失温的脸颊上。战士的睫毛
早已停止了颤动。鸽子的眼睛
不是战火染红的，它凝视的村庄里
有许多母亲，常常
在深夜哭醒
洁白
我有一片山坡，一年四季
草色或碧绿或枯黄
只有大雪过后，白茫茫
我只在下着大雪时才赶去
有时捧一束花，有时举一杯酒
山坡上葬着一生洁白的女子
面向山坡，我双手合十，低眉俯身
这白茫茫的天空与尘世啊
这纷纷扬扬，六边形的悲伤，掩不住
山坡上一块黑色的墓碑
另一个春天
沿着一条未知的河流走下去
你或许就会到达另一个春天
那里，鸟鸣替代了争议
花香置换了肉身
那里，时间吐露着芬芳
思想析出了珠玉
直到你深入一片圣洁的桉树林
哦，陌生人，请转身
世界已为你斟满醇香
请啜饮，并深味
在高铁上
冬小麦返青之后，有人看见
动车组列车依旧在京沪线上疾驰
三百迈的速度
让广阔无垠的华北平原为之波动
让姗姗而来的春天
发生了微不可闻的叹息
在车厢内的一个二等座位上
我沉默而温顺。三个小时，神不过是
赐予了我一段形似快进的光阴
并宽恕了我的独享与挥霍
雨水
有一年的雨水节气
我在南方一个陌生的村庄
抬头看天，当日无雨
准确说是万里无云。凉风习习
送来油菜花的芬芳
其时在辽西丘陵，也未必有雨
冷风必定如刀，或许还会吹来
细碎的雪粒。塞外春迟
在老家的村路上，最多会有几辆
送粪的牛车，碾出早春的印痕
今日雨水。我仍浪迹他乡
在我回不去的故土，如无雨
便请春风：替我轻拂，抚慰，感恩
立春
这一天，适合推开吱呀的柴门
去聆听老母亲的絮叨
适合拿起一把小锄
蹲在尚未冒头的韭菜畦子
探寻植物根部的秘密
适合重新返回童年
约上三五个玩伴
偷偷避开大人的视线
然后在园子的角落里挖个坑
把自己埋进土里
像刚种下的青菜籽一样
慢慢地等待，静静地发芽
奔波
从东风北桥到地安门
是地下铁
从北京南站到合肥南站
是地上铁
余生，就这样疾速奔驰吧
再见一些未知的人
做一些安心的事
经历几场不期而遇的风雨
继续练习握手，寒暄
不问圆月如盘或繁星如棋
我用一天跨过的山河，——想想
从前的车马，应该还缓行于路上
下雪日
晨起推窗，雪花乘隙而入
伸出手，只挽住几点模糊的水渍
这些冰冷的事物，它们不知道
任何对温暖的向往都是危险的
不如，落在迎亲的唢呐上吧。也不代表
一对新人从此白头
但漫天的晶莹
的确披上了喜庆
落在送葬的棺木上吧。也不代表
一个人质本洁来还洁去
但漫天的阴霾
像挥之不去的悲伤
菩萨
1967年，造反派从灶坑里
挖出一堆袁大头
炕上的姥姥吐出最后一口血
香案上的菩萨保持了沉默
1972年，穿红棉袄的母亲
哭泣着嫁给了一个
从没见过面的青年贫农
香案上的菩萨保持了沉默
1988年，成为万元户的表哥
放一挂响鞭，翻盖了姥家的祖宅
被打碎了瓷质真身的菩萨
躺在瓦砾里，依旧保持了沉默
冥想
半弯的月亮上种过桂花和玫瑰
现在是垂钓者的舞台
以白云作饵。他试图钓起的
不是人间的悲苦与伤痛
也不是菩萨的慈恩布施
与谪仙们的虔诚祷告
钓钩下面，飘荡着无数隐约可见
又无家可归的星辰
苹果花
你一定要在暮春时节到达山坡
看一看，每一棵苹果树
都在努力开出花朵，像迎来一群
豆蔻年华的少女
洁白又暧昧的苹果园时光
你不知道，每一个少女
都深怀慧黠之心
她们构陷轻浮的雨丝
也作弄殷勤的暖阳
直到她们将青涩隐藏于盛夏
直到她们与秋风达成和解。少女
会为你露出饱满而羞红的脸庞 |
发表于 2023-2-28 10:36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3-2-28 20:30
楼主
发表于 2023-3-6 14: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