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墙
文/野兰
静极。灯盏、书籍、院子慢慢地飞走了
只剩下词语，膨胀、蔓延
不断重复，一堵巨大的墙
耸立在空气中。她在墙里
她浮现，抚摸那古老、冰冷的词语
历史的碎屑或污点，在她脸上
这里，是填补圩堤的骸骨
这里，是一片蛎壳，渗出破旧的涛声
再往下，她摸到了一面镜子——
在虚拟与现实之间，诗人寻找她的笔
她挣脱了墙，走出去——
解开腰带，脚掌着地
鸽子飞起。在肉体之外
在一棵草与一阵风之间，诗歌醒着
靠向孩子的眼睛。坟墓之上野花盛开
她拿回了童年的鼓，和自己的声音
写到回归、宽宥与新生
母亲从墙里探出头来，亲吻随风生长的孩子
乌托邦
文/野兰
虚空中，一双无形的手
在大地上扶乩，潦草地画下
几座大山、曲折的长河
与整齐的房舍
孩子们和牛羊一起
走在计划好的道路上
天亮时，他们面朝东方
严肃地做操
那支锋利的笔
为了画出孩子们的笑容
不停地转变方向，一遍遍地刻划
最后，呈现出来的
是一张巨大的嘴巴，仿佛要吞噬一切
这是我不能理解的：2023年
城市中央竖着墓碑，鲜花开在铁罐里
河流保持沉默，我已经低下了头
母亲叫我捂住嘴巴，把脸抹在阳光下的阴影里
白鸽
文/野兰
摘星的少年走过长夜
变成了白鸽，在锋利的旗杆上
张开翅膀，平衡着倾斜的天空
他孤独地鸣叫
古老的城墙睁开了一些眼睛
有些街区落下霜雪——
沥青道路布满野兽花朵般的蹄印
有人突然掩面
缩小成高压线上的鸟雀
穿着克己复礼的鞋，以飞翔的姿势
去奔跑
去质问
去死
尊严是地上的那堆秕谷，自由是一把弹弓
在每扇窗户后面
瞄准，让你飞
捉迷藏
文/野兰
雾霭沉沉
孩子们在大地上捉迷藏
有的藏进书包，有的躲在垃圾桶
有的跳进了河流，有的钻进了战壕
有个梦想摘星的，爬上了高高的树梢
树梢摇呀摇呀，天空恍如深渊
星辰不断坠落
无声无息地
深深坠入脚下的土地
某个母亲的心因此匍然破碎
如果你把墙壁凿穿，仔细倾听
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总有一个母亲在落日下嘶喊“儿呀！”
河流会呜咽，山川会回应
但地球的这一边，我们集体失声
地球的另一边，一个孩子从战壕探出头
一个孩子，把子弹压进了枪膛
山路
文/野兰
有一条泥泞的路
从不开花，也不悬挂灯盏
没人踏入
远远看去，像衡量这片土地的尺度
当它在最陡峭处
以它的沉默
触摸我们的胸膛
拽动云层之上的万吨蔚蓝
我知道我们错了
茫茫人世
唯有这一条路来寻找我们
一条陌生的路，拖曳着整个荒野
引导我们向前
它的尽头，是高高的山巅
万物隐身，送来一无所有的祝福
所愛
文/野兰
许多年后，他终于随一场雨到达
我的诗中，洗濯我
递给我枯木新发的枝叶，谈起好时光
那些消逝了的人，以雨的语言
雨的腔调，向落在泥泞里的花朵致意
“历史的反面，无辜者开始发芽”
他在哽咽之后
微笑，彩虹在绝壁显现
我在他激流的斜坡，找回了自己的心跳
风雨中，必有沉重的飞翔
剩下的日子
我已准备好了，纸和笔
路
文/野兰
雨落在肥嫩的路上，砸出一个个水坑
我们不停地跳来跳去，为仅有的
独木桥，与过早闭合的大门
跳不过去的，时代本身的
巨大溃疡，处于最中心的位置
四周的事物静静沉到水底，它们知道
发生了什么
我们闪到旁边
往深坑投掷花瓣、种子
以及历代星辰，粉饰自己的失败与沉沦
回程时，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经过那美丽的坑
赞美它，并一头栽了进去
黑暗的诗
文/野兰
（黑色的叙述：少年在高高的树梢，
母亲在锁链中，乌鸦比雪还白）——
三年后，死去的小艾突然出现在镜中
教我用芝麻、谷子重建星空
她举手，挥动狼毫斗笔，蘸辣椒酱
（我们只有一种颜料，只有一种颜色
在空气中，画了宫殿、旌旗与长河）
——（如果这条河不那么曲折，
漂来的尸骸不说话——
下游的麦田与村庄会更加灿烂）
在黑暗中，我们摸索着
完成了祖先的理想——
（理想是一把米，一杯清水，一叠经卷）
我们继续叙说，以沉默，以匍匐
在这个没有肩膀的时代
死去活来的事物，在寻找一盏灯
伪叙述
文/野兰
不易先生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只剩一具皮囊。月光透窗
树影堆叠在他身上，随意地切割
墙上的母亲微笑着，伸手抚了一下他
他说我很好，我有永远的居所
有稳定的工作，女朋友如一只鹤
从山巅飞下来。天多么蓝
湖泊多么清澈，孩子们多么幸福
他哽咽着微笑，唱起了动听的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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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2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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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5-23 15:27
发表于 2023-5-23 21: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