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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2023年3月9日
收拾房间的时候，我会扔掉所有纸箱——
包装牛奶的纸箱，包装衣物的纸箱，包装快递的纸箱
如果我有孩子，这些纸箱会有其他用途——
它们拆开来可以当做手工原料
然后做成一辆汽车、一架飞机、一副铠甲
用来填充童年的想象力
废弃的东西总有很多用途
我想起小时候，爷爷会用竹篾和挂历纸做风筝
风筝飞起来时，春天就来了
2023年3月9日
自2023年4月3日
出门见到桃红，柳绿，雪白
春天在接过冬天皴裂的手
——握着它就像握着一截不会发芽的树枝
亲爱的，亲爱的
这个世界的水多于泥土，寒冷多于温暖，失意多于得意
一个人大多数时间都囿于囚笼，在失败中变老
看到河道两旁的探春时想到：
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真好
可惜很快就过去了
2023年4月3日
桃花
风声是春天把自己一点点撕开的声音
开花就是桃枝在流血
就是一滴一滴的血流出来，风干后的痕迹
三个月的花期与任何人无关
开花就开花
就在经历一场春雪、一场细雨后开花，在风沙中开花
没有一朵桃花是取悦人类的
开在闹市也好，开在山中也罢
游客的欢喜与桃花无关，桃花开放是它们想开放了
开累了就枯萎，就落在泥里，安心死去
然而那些被比作桃花的美人，一旦被写进诗里就不会变老了
但这些也与一朵正在开放的桃花无关
2023年4月17日
2023年4月29日
旅行
我在向东的列车上，渡过一次并不漫长的旅行
一瓶兰州的水正前往西安
它微微晃动着，仿佛拥有一颗心脏
而被火车运送的乘客是没有知觉的器皿
急速掠过的窗外——
果农在劳作，工人在操纵吊塔，风力发电机的叶片缓缓转动
我在一瞬间离他们很近
又在下一个瞬间离他们远去
2023年4月28日
2023年5月10日
关隘
关隘守着谷口——
就像一位老人守着自己的棺材
用石头、木头和火在峡谷中铸一柄长剑
把剑格铸成城楼的形象，立在石壁之间
抵挡刀斧、绳索、箭矢，以及阴谋诡计
让它被凄风吹两千两百年，被苦雨打两千两百年
被刻在竹简上翻阅两千两百年，被说书人演义两千两百年
就像雨打风铃的声音在山谷回响了两千两百年
那些健硕的年轻人来自哪里——
长安吗？还是天水？或是汉中？
那些青山群莽绵延不绝，那些鸟鸣和猿啼此起彼伏
一路指引他们来到这里、死在这里、埋在这里
他们倒下后就让肉体化作泥土，血液汇入溪水，骨骼融入山石
手中的刀剑盾斧生根发芽、长成松柏和枫树，崩断的弓弦变成藤条，流矢在空中化成哀鸣的雁群
我沿栈道出山时，听山谷里的杜鹃和蝉说——
这些年轻人从家乡出发的那天，柳树抽芽
闺中的女子把书信锁进小匣子里后，就对着镜子发呆
她们会把自己的心思搓成一根红绳
一头系在女墙上，一头系在梳妆台前
在这里，她无数次见过月亮由黄变白，直到被清晨的薄雾遮掩、被阳光蒸发
用无数个肩膀扛起石木砖瓦，再用无数双手把它们垒成关隘
一面旗帜就是一朵盛开的花、一片飘荡的云
让百夫长口含鲜血站在关前，对着此后的岁月喊一声“万夫莫开”
让它被凄风吹两千两百年，被苦雨打两千两百年
被刻在竹简上翻阅两千两百年，被说书人演义两千两百年
就像雨打风铃的声音在山谷回响了两千两百年
2023年5月1日
2023年5月10日
空山
松柏郁郁苍苍，在等一场雪
石阶蜿蜒曲折，在等一双脚
山谷中的岩石长出青苔后
像一群熟睡的狮子
风爬到山顶时云也到了
鸟鸣让一座山有了耳朵
这山里什么都有
唯独缺一位老道，会变成白鹤、会在冬天打醮
2023年5月9日
华藏寺
出天祝站，过一个十字路口
你就能看到华藏寺的转经廊
归来的人，转遍了每一个转经筒后
就能让心里的草原再次丰茂，就能在心里重新盖起雪白的碉楼
外来的人，转遍了每一个转经筒后
就能想起后悔的事，就会让心里长出野蔷薇
华藏寺门口八座雪峰般伫立的佛塔，圣洁而庄严
你听到经幡与西风辩经，他们口吐珠玑、舌绽莲花
此刻你愿将内心的悔恨、纠结与痛苦诉与诸佛，好让自己干净些
——在这样一个初夏的傍晚，哈达一样洁白的夕阳下
2023年5月26日
2023年5月27日
包大姐
开车送我去天堂寺的包大姐
一路上跟儿子打电话，聊家里的琐事
说起她哥哥的丧事，擦了擦眼角
“丧事办得挺体面的”，她哽咽着说
她五十岁了，这是开始咀嚼离别的年纪
中途上车的大姐，去天堂镇看生病的母亲
母亲想她，昨晚哭了一夜
大姐早上走了很远的山路
“天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雨”
说着她抽了抽鼻子，哭了起来
此时，我们正经过炭山岭——
这里树木发芽，灌木丛中野花开出一片紫色
羊群给山坡披上一件白袍
一头觅食的白牦牛打着响鼻
它穿过公路时，就像音符落在五线谱上
2023年5月27日
自2023年6月15日
每次回家乡时——
我都要正视一股陌生感，重新把好奇心捡起来
再次向每条街道和河流介绍自己
想到此处——
渔船在湛蓝色的长裙上串成一条项链
一片湖、或者说一座水库，正敞开怀抱欢迎我
山风从对岸吹过来后——
我不仅闻到了水草和鱼腥的味道
也看到了我疲倦不堪、风尘仆仆的灵魂
2023年6月15日
2023年6月24日
自2023年6月24日
母亲去逛街，回来时买了一盆君子兰、一盆虎皮令箭
叮嘱我要好好照料
“其实也不用多操心，及时浇水就行”
我经常因疏忽而让花草白白死去
我对生命的敬畏远远不够
但母亲不同——
她生养孩子、照顾家人，她也工作
她比我更明白生命的分量
这分量压了她一辈子
压弯了她的腰、压伤了她的腿，也熬白了她的头发
写到此处我突然发现———
她就像一棵白杨
不论风雨从哪个方向来
始终笔直向上
2023年6月24日
2023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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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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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 23: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