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觐（外五首）

韩震宇

朝觐（外五首）


                  韩震宇




      朝觐


没去过西藏，不代表我不在路上
我心中的卓玛已经很久，很久

距离不是用遥远可以测量的
只要我面朝高原，踮踮脚
仿佛就能看到那佛塔的尖顶
看到经幡的美被梵天的风吹着

一座山的雪和它的纯洁终年不化
那么这样的海拔就不会有黑夜

被我望眼欲穿的卓玛闷闷不乐
她此时正走在雪原的稿纸上
我写下，呐喊的格桑梅朵
写下一百只羊和欲望的青草

我一定会在生前到达西藏
每一次到达，都是归来和轮回
每一次我都将堆放一块石头

如果你愿意是我遇见的卓玛
我可以每一次做你的奴隶






      阿凡提


阿凡提没有和木偶的驴在一起
三千公里，累坏了一头牲口
他用维吾尔语把岁月带到了安阳

阿凡提和一辆铁架子车在一起
我遇见他前首先闻到馕饼的麦香
传奇的小街，饥饿乐开了花

他用的不是乌鲁木齐的青稞
可他又是怎样在烤制安阳的面粉
怎样烤制，风沙和干燥的盆地

我没看见塔里木的火焰在燃烧
那炉膛里，有他保守的宗教秘密
他只朝我眨眨眼，一笑而过

充满好奇心的都是一些安阳人
都是从前写甲骨文的后裔
他们正试图改变自己的饮食习惯

阿凡提喜欢这些傻乎乎的本地人
从容地收取他们的人民币
他很得意，成为一个“殖民者”






      彭加木


苍天的下面，风蚀的下面
无边贫穷的碱土下面
彭加木发现了一滴水
对呀，是一滴水
它像一只就要逃掉的蜥蜴
藏掖着古老的秘密基因

彭加木撕碎布匹般呼喊同伴
声音风沙般弥漫罗布泊
可是，我们什么也没听见

他已经不可能追上吉普车
不可能追上他的药片和岁月
同伴和祖国从此失踪
他像一粒沙，蹲了下来

那滴未来之水被他看守着
逐渐地，水在眼里形成漩涡
形成了汹涌的汪洋

彭加木一个人开始西行
一个人重建楼兰城






      假期


微风中的鱼线鼓起肚皮
我在假期里等一条鱼
为它，我准备了春天的蚯蚓
和一大片正在加温的阳光
时间河流的鱼被谁捉住

我在汨罗江上等一条鱼
我在赤壁等另一条鱼
它们应该饱受了箭镞和诗歌
应该跃出水面，逆流而上
可它们的记忆没有河长
欢乐，或悲伤比浪花短暂

一根弯曲的针刺穿春天的水
鱼像闪电一样难以上钩
我无法收获这历史的果实

一列火车开上我的鱼竿
朝夕阳撞去。然而并没有结局
我把桶里的水倒进了河里
也并不是说把时间还了回去






      春尽江南


阳光是今天的，水是昨日的
盛装是新的，桥是旧的

船太慢，一匹马也不够快
春天的城池已经赶不上
烟柳有无数条鞭子
我在末梢下，心急如焚

寒山寺的钟声贴着运河
波光潋滟，闪烁金属的音频

五香豆腐干，我吃掉半小时
我从潮湿的磨坊里出来
打听年前那些蚕丝的下落
我在找一把和上次同款的绢扇

再往南，到了水墨的尽头
季节的尽头，白堤上
有朝来的青衣，暮归的小生






      鲁颂


我去一座山的东边
一个地名的前身往事
人们依然仰慕伟大的鲁国
仰慕一位圣人和一座山

我是来得太早了些
杏坛的杏花都还没有开
语录藏匿在一草一木当中
只有古松，散发高尚的脂香

它们都还活着，千年的真理
鸟鸣是真理的七根琴弦
时间断裂的石碑已经修复
已经被一篇文言修复

我来得迟了，泰山应有尽有
我们总是晚于了不起的人
他们在史诗里刻满摩崖
而我印下带汗的指纹

我停留的时间太短了些
我们像一张张彩色的塑料袋
散落在鲁国的山河中
仿佛不是他们后裔的后裔

王美林

被我望眼欲穿的卓玛闷闷不乐
她此时正走在雪原的稿纸上
我写下，呐喊的格桑梅朵
写下一百只羊和欲望的青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