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缺席
文/李威
在我最低谷的岁月中
一个盛夏夜
一只小甲虫飞来我的凉席上
安歇在我通宵夜读的
昏灯下
第一缕晨光照进来时
它飞出了窗户——或许此生
不会再相遇了
一张因陈旧而柔和的单人凉席
让我们安度一夜
绰绰有余
在一生一次的相遇相伴中
我，与一只小甲虫
都没有缺席
2023.10.15上午9:06
凭着光明与爱的名义
文/李威
挪威诺贝尔委员会决定，
将2023年诺贝尔和平奖
授予仍在监禁中的
伊朗知名作家、记者、律师和人权工作者
纳尔吉斯·穆罕默迪。
被监禁，是一种生活方式。
被逮捕13次，定罪5次 ，判处31年监禁，
是一种生活方式。
被罪恶的辫子抽打154次，
是一种生活方式。
在监禁中领受文明世界的奖项，
在晦暗中呼吸英雄闪电的气息，
是一种生活方式——凭着
光明与爱的名义！
“箭镞飞来时
必定会有一个前额迎接，
我爱它光明的固执”。（ * ）
（ * 引号内为蓝蓝的诗句）
2023.10.7下午15:16
以色列
文/李威
雅各夜宿博雅河畔
与一个突袭他的人扭打摔跤
至天明，那人请求雅各放他走
雅各此时知道他是天使
说：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
天使给出祝福
并摸了一下雅各大腿
雅各就终生瘸了
缺陷——乃是雅各受祝福的标记
天使临走，叫雅各改名为：以色列
意为：与人与神搏斗皆得胜者
雅各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雅各的后代：摩西、大卫、耶稣
都是有野心的人
他们不作世外高人，不遁出邪恶人世
他们要让神的国
来到人间
2023.10.10凌晨00:49
心跳
文/李威
他一直把仇人装在心的最深处
每当想起仇人
心就异常地跳动
直到他死
无疑，他是死了
但心跳却一直不停
原来是他心中仇人的心跳
原来这么多年
他把仇人的心跳
当成了自己的心跳
2023.10.15上午8:45
身着正装的会场
文/李威
全是密密麻麻整整齐齐
一摸一样的黑白子。
究竟是黑子
还是白子？
是黑白子。
不论白棋黑棋赢了，
它们都是神采奕奕的赢家。
2023.10.15晨7:56
于地铁3号线上
约瑟夫法则
文/李威
奥地利人约瑟夫·佛里兹
强奸了自己11岁的女儿伊丽莎白
并将女儿从18岁起
囚禁于地下室24年
直到2008年案发
在法庭上，约瑟夫
理直气壮地说：“这是我家的事，
你们不得干涉我的家庭事务，
我家的事不用你们插手，
我拒绝法律对我的审判！”
约瑟夫·佛里兹所信奉的那条
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单的无耻逻辑
从此，因他而拥有了一个名字：
“约瑟夫法则”
2023.10.15午12:01
春愁
文/李威
读到室生犀星的诗句：
春愁重了
仿佛看到
那个说明年春天来看我的人走在路上
如我，一个一生在邮程上
送信的人
也会有人
怀揣着信
来看他啊
来看他的人，在拂面的料峭寒风中
每一所见
都像早年
在春夜的灯下
读过的一封依稀的信中
2023.10.3傍晚18:22
于地铁6号线上
沙威出轨了
文/李威
一生追捕冉阿让的警察沙威
恪尽职守把执行上级命令
视为人生最高准则的
正直的警察沙威
在越狱犯冉阿让灵魂的光照下
良知的眼睛终于睁开
看见高于人间律法的
上帝的律法
强烈的真理之光
是一双长期效忠于黑暗的眼睛
无法承受的
信念崩塌的沙威
投塞纳河自尽了
维克多·雨果
给他的《悲惨世界》这一章命名为：
沙威出轨了
2023.4.29深夜22:49
（2023.10.3修改）
惊喜
文/李威
你那儿也是秋天
这没什么可值得说的
但一想到
你那儿的秋夜里
也有孤单的灯
一想到两个秋天里都有一样的
孤单的灯
我还是感到一份惊喜
和温暖
2023.10.3上午8:31
慢慢地你能认出来
文/李威
她与他在一起很长时间了
才怯怯地问了一下
当年他在看守所里
是怎么样
那里边都是些凶神恶煞吗
他说：刚进去时
确实觉得
被扔进了凶神恶煞之中
心惊胆战
一天，最多两天之后
你会觉得，他们都像
灰头土脸的底层人
再过一段时间
你会从他们中
认出恶人、浑人、苦人、善人、贵人、贱人、奸人、老实人……
哦，你也能认出菩萨
如果有一个
显然是自己选择进去
平静地、得其所哉地
度过每一个被囚的日子
的菩萨
你也能认出来
2023.10.15上午9:31
十月
文/李威
十月，田野上的作物
该回家的，都回家了
田间小路上的人，也是
换个说法：农舍中的人
在霜寒的晨昏喃喃自语：不会有人来了
我却在此时，走向
阔别多年的挚友的家
抵达农舍之前，从田间孤独的稻草人身上
认出多年前我们相聚时
友最爱穿的那件方格子外衣
2023.10.14上午10:57
终于正常了
文/李威
一个诗人说他竟然
一点没关心过亚运会。
他说：这极其不正常。
终于遇见一个不正常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
终于正常了。
人人关注一样的事，
发一样的喝彩，
鼓一样的掌，
内心鼓荡着一样的自豪……
连一个不一样的不正常的人都遇不见的
不正常的现实
终于回归
正常了。
2023.10.14上午8:33
我最想听见的
文/李威
我最想听见的
是一群被鼓动成自杀炸弹的
人
在决策者摁下发射键后
纹丝不动
齐声笑喊：
让领导先走！
2023.10.13夜19:57
在小镇
文/李威
多少年了，他独个儿守着一个
清寂的
修锁配钥匙的小店
每夜，暗黑的小巷中
唯一亮着金黄灯光的小店面中
他的身影
像一个锁芯
像在等着另一个身影
来打开
2023.10.13上午9:05
与基因有关
文/李威
那个天天晒好吃好喝好玩
晒结交的
体制内大人物
主要是晒自己
比普通人优越
的女人
我值得为她写一首诗吗？
但她是毕业于美国
一所知名学府
喊着报效祖国
回国来当精英
从骨子里透出
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我写这首诗
想说的是
一个人爱不爱自由，与学历无关
与基因有关
2023.10.12夜21:26
于地铁3号线上
我也是这样啊
文/李威
读到诗人行顺
他在困顿、孤苦、伤病中
渐次觉得过
一个老板可以救他
一个女人可以救他
诗歌可以救他
他最后写到：我还在救我
我也是这样啊
也是好像找到了那救我的
又好像没找到
但我还在救我
这就是我为什么救助流浪小动物的原因
他们像我们一样的
困顿、孤苦、伤病
但他们不知道救自己
——虽然我们知道救自己
但也许救不了自己
但也许救得了自己
——也许
我救助比我更困顿、孤苦、伤病的小生命
正是这一点
救了我自己
2023.10.12上午9:28
小石桥
文/李威
山路中途的一座小石桥
落叶把桥面
与山路，覆为一体
这样的桥，总觉得自己曾经走过
还靠着桥的
生满青苔的石头桥栏歇过
又像在等谁
是歇着歇着
就觉着像是在等谁
没有谁会来
在山风中，在秋意中，歇一会
又启程——
像是等到了
在这儿度过一段宁静岁月的自己
于是，又启程
离开这或许一生
不会再有机会来的地方了
2023.10.11凌晨5:58
我还希望
文/李威
除了荷岸诗中希望的：
最好窗外下鹅毛大雪
或瓢泼大雨
我还希望天空
白天如夜晚
我小屋内的灯
白天也亮着
但只在上述的情境下
我身在的灯
才像一盏被囚禁的灯
2023.10.10下午15:22
门
文/李威
春天到过的地方，秋天又来一次
两次之间
是一扇门
中间是地铁上的我来来去去的身影
我在地铁上站着写诗
在地下一束飞驰的光柱中
站着写诗
而在郊外，地铁驶上地面的途程上
光柱穿行在雾霭、阴霾、与风雨中
2023.10.10上午10:46
以色列
文/李威
雅各夜宿博雅河畔
与一个突袭他的人扭打摔跤
至天明，那人请求雅各放他走
雅各此时知道他是天使
说：你不给我祝福，我就不容你去
天使给出祝福
并摸了一下雅各大腿
雅各就终生瘸了
缺陷——乃是雅各受祝福的标记
天使临走，叫雅各改名为：以色列
意为：与人与神搏斗皆得胜者
雅各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雅各的后代：摩西、大卫、耶稣
都是有野心的人
他们不作世外高人，不遁出邪恶人世
他们要让神的国
来到人间
2023.10.10凌晨00:49
无人领取
文/李威
那些年，收发室的桌上
总是摆放着一叠信件
其中几封，长时间，甚至，长年
无人来领取
秋夜，下着雨
这时候，不会有人来了
他在灯下看着那几封信，想
为什么无人领取
是谁写来的
信上都说了些什么呢
人这一生啊，他不由得自语：
唉，人这一生啊……
包裹小小收发室的昏黄灯晕的
是淅沥的秋雨
秋雨外还是淅沥的秋雨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封
长年无人领取的信中
落款的名字
没人拿起，看看信封上的邮票，和邮戳
没人拆开信封来看
没人知道信封里
有一盏小小的、温暖的、宁静的灯
2023.10.9午11:50
于地铁3号线上
早餐
文/李威
桌上，素净而稍显凌乱的早餐
清晨的阳光洒在上面
窗棂的影子也投在上面
我吃清晨阳光吻过的早餐
也吃窗棂的影子吻过的早餐
那影子的身体——窗棂
极少被我注视
我总是越过它注视远方
但它也用影子吻我的早餐，为我送上
清晨的祝福
2023.10.9上午8:31
放心
文/李威
看见出了事故的大货车
倾覆一地的崭新手铐
他说：真为这么多手铐担心
哪来那么多的手
塞满它们啊
旁边一人说：放心
生产和运送多少手铐
就一定在另外某些地方
生产和运送数量大体相当的
戴手铐的手
2023.10.8午13:40
于地铁2号线上
寒露
文/李威
这个清晨，我读到一首写寒露的诗
这个清晨，是入秋以后
真正感到清寒的清晨
写这首诗的，是一位
关心过一位在公园低着头
专心擦拭着一个鞋盒盖子的妇人
并把她写进一首小诗
的女诗人
“爱什么，向什么保持清醒
凝视什么，向什么保持安静”
像一滴露珠，它晶莹的泪中
（它除了是自己的泪，就一无所有了）
的世界，和世界中的
一个早起送信的人
感到一份纯净的清寒
2023.10.7晨6:36
门
文/李威
挚友问我：为什么
仿佛从那一年开始
你仿佛变了个人，
写诗发生质变，
骤然上升许多？
我笑：半生随波逐流，
直到那一年
我从他们中分别出来，
走进一扇门。
他问：什么门？
“此生合是诗人未，
细雨骑驴入剑门。”
2023.10.6上午8:52
想起去年她母亲离去时她平静地缓缓地说：
文/李威
其实母亲这个高龄走了
也不该很悲伤
但我悲伤的是
想到她几天前还到楼下排队核酸
躬着背
白雪落在她白发上
她默默地
排在长长的队列中……
而今天
雪仍然在落
她却要去排
另一个队了
2023.10.6凌晨00:02
一站诗
文/李威
只有一站地铁路程
还写诗吗
写
古有七步诗
今有一站诗
我在奔命中写诗
我在奔逃中写诗
何尝不也是
在豆萁燃烧的火上写诗
2023.10.5上午10:00
于地铁9号线上
我爱站在两节地铁车厢连接处写诗
文/李威
两节车厢连接处
像两节车厢相遇
又像两节车厢离别
又像相遇
和离别
刚刚相遇，或正在离别
究竟是刚刚相遇，还是正在离别
它们还在迟疑
我站在迟疑中写诗
就像我们的一生
还在迟疑着该有怎样的一生
就飞驰过去了
就书写下来了
2023.10.5上午9:35
他比较务实
文/李威
他羡慕明朝
她羡慕唐朝
他羡慕秦朝
他呢，羡慕清朝
他说，清朝近些
明朝唐朝秦朝虽然更好
但我比较务实
能往回走到一个
比较近的好时代
就满足了
2023.10.5晨8:18
于地铁3号线上
定格
文/李威
9.11死难者2977人
（除开19名恐怖分子）
事后写嘲笑戏虐的诗的人
也不能让数字增加一个
写痛苦悲伤的诗的人
也不能让死难者减少一人
最悲悯的女诗人
写那从高楼坠落在空中的人
也只能祈祷
永远不写出下一句
人类的悲伤定格在那一瞬
而嘲笑戏虐的诗写者
（我从不屑于写人的坏
人，谁还不会坏，谁还不能坏呀
我只写坏人的蠢）
的蠢笑
也永远
定格在一瞬
2023.10.4上午10:01
标准答案
文/李威
一友聊到：中国孩子长大后
脑壳里塞满了标准答案。
9.11发生后
人说：是美国人自己发动的袭击。
鹅乌之后
人说：俄罗斯倒下了，下一个是谁。
这都是标准答案。
无需临时去记，
很多很多年前，题未出，
答案就被众人记牢了。
2023.10.4晨8:26
他印证了当奴才的未必一定想当主子
文/李威
拍清朝的戏
让他演皇帝
他不干：
我的特长
是演奴才
“刷——”犬马之跪
一声响亮的“遮——”
一叩头
头上顶戴花翎一扬……
我练这个
已练多年
人技合一
一跪一喊一叩一扬
神韵饱满
你们让我演主子不演奴才
不把我特长
埋没了吗
2023.10.4晨6:29
不要问我爱不爱国
文/李威
不要问我爱不爱国
我爱我的邻人中清白善良的穷人
他们总是咽下泪水梳理得整整洁洁微笑着出门
我也爱我的邻人中正派有教养的富人
他们不会一边抽着好烟喝着好酒一边谈论着坏人
我爱我邻人中救助流浪猫狗的大姐
也爱她救助的猫妈妈
柔弱胆怯的它会为了猫崽变得无所畏惧
它们都生活在
我和我的父母兄弟姊妹生活的这片土地上
我也爱我童年时的邻居何婆婆
她从拮据的生活中挤出钱来养活几只长命鸡
从屠刀丛中抢出知感恩懂得爱的小生命
她临终唯一挂心的就是她的鸡
他们如今都安息在
我站立的这片土地下面
我爱所有这些生命，也爱他们所站立所安息的这片土地
我爱他们到如此程度
如果有谁以宏大叙事的名义
悍然侵害践踏他们
我会毫不迟疑投入与那些恶棍的战斗
2023.10.5上午10:21
于地铁3号线上
|
发表于 2023-10-23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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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3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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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29 17: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