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街
三个交警和一个快递员
邮政储蓄银行门口上四足鼎立
停放的三轮车已经上锁
足疗室门口大开着
像躺在沙发上的那个胖女人
敞开很薄很薄的外衣
四十年前中考住过的西关旅社
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
里面多了一道很暗的过道
城市还就是那个城市
不像我，忽而晒黑
忽而又变得白净
没有遇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悠长悠长的西大街
我是唯一穿着外套的行人
从西大街到农垦公司门口
才有张掖到临泽的班车
没拿身份证，车站买不了回家的票
一个人的黄昏
突然想起城南的小酒馆
靠的那么近，和一个人的胳膊
我们喝酒。看黄昏的落日
酒的度数很低
和酒馆内的温度差不多
皮凳子上有些潮湿
说起我们的年少和初恋
他眼睛里分明也有些水汽
这已经是很多年的事情
酒馆的名字叫：晚自习
朝着一个方向落下去，晚霞
淹没了城市的一个黑暗拐角
两个大男人东倒西歪
两个灵魂南腔北调
此时，一弯明月爬上酒馆
打乱我们的汽笛声
陌生的人和熟悉的人
不约而同又到了小酒馆
他向西走向车站
到站的九路车打开前门
把我送到了下一站
初冬
小狗还没断奶。墙根下
青草搂着几片叶子
吸吮和贪婪。发出急促的呼吸
我们不奢望一场雪及早来临
秋分时候剪掉的毛
还没披满牛羊的脊骨
就在大地上朗诵远处
白云。落日。遥不可及的雪水
怎么紧紧抓住河山
孤独的牧羊人
地上的羊越来越少
空阔和寂寥。牧羊人
一个是我，另一个
是我的影子
我起身赶羊的时候
风又大了些
影子还蹲在火堆前
替我烤着皴裂的手
风顶着羊群往前走
我穿着羊皮袄感觉不到风在吹
原来，风把我的羊皮袄
当天上的云了
明天
我穿着姐姐做的棉鞋
明天，我砍完所有的玉米杆
捆一抱落日回家
姐姐是一生爱我的女人
霜落在青草上，鞭笞
牛羊的皮鞭还给牛羊
请求它们原谅我的过错
我的脚汗发出它们皮质的气息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件事
指甲刀和挖耳勺分开存放
手缩进袖管，耳朵
听不见外界的响动
秋殇
蛹被羽化。霜脱茧而出
化作雪花振着翅膀
花剩下的不多了
我们轻轻唤着的菊
还是一个村姑的名字
霜降之前已经出嫁
我们用路上的雪
包扎好每一片玉米地
高粱。荞麦。萝卜缨子
也都在滴血不止
小草披着长孝布
跪下来，一叩首。再叩首
猫头鹰吹着出殡的唢呐
西风的利刃已经出鞘
把月光逼到松柏深处
我们勒好腰里的草绳
积攒粮食意识
对大地。五谷丰登
对苍天。六畜兴旺
第一场雪
吹了又擦，我们写错的文字
大地上被修改
比如，青菜的青，树叶的绿
必须写成黄褐
按照秋天的文案
这世界爱恨时而颠倒
我们溺爱的黑狗
涂成白色的毛皮，一夜之间
很多肮脏和陷阱被掩盖
人间的赞美词，丰腴和膘份
更适合描述远山
接受茫然和虚无
站在这个残缺的世界里
表面的形式
符合我们生存的逻辑
祁连山下
牛羊去过的地方
睡着石头。藏着狡黠的眼睛
几千年以来，山
长大了也没前来掬一捧清水
唤一声母亲，对着黑河
地里的人剜出洋芋的眼睛
一个盼着雨水，一个
算着雨水来临
看着把牛羊送上山去
从肃南下来借牧的牧民说
收完玉米的沙井大地
是包谷杆草原
摘棉花的女人，坐上高铁
新疆下了场大雪
她们是新疆雪中送炭的人
游丹霞回来的人
身上散发着万寿菊的清香
锦上又去添了花
霜降
将树叶上的绒毛当经文
那些彻夜不眠的朗读者呢
它们缄口不提立地成佛
螳螂放下屠刀
蚊子收纳吸管
泉水寻找脉络
我们重新把大地粉刷一遍
裹上厚厚的一层白泥
黑狗涂成白狗
我们抱紧仅有的一丝爱
拒绝缴出内心的白旗
不再随意挥霍热爱
重阳节
积雪又厚了一层
悠悠，先看看红菊
后见的南山
白菊插在父母的坟头
登高的人下了山
落日，一朵凋谢的金丝菊
人到中年，两鬓斑白
像是这个临近霜降的秋天
心藏清热去火的菊花
霜降
白鸽子落在草籽上
走失的狸猫三天没回家
我们忽视了它的青春期
多么安静，星光焊接了前后夜色
我们向着光明的反方向走去
猫叫声被铁板隔开
无法找出荞麦合适的血型
伸出纤细的胳膊，高粱
多么宽容的庄稼
它不计前嫌，曾经
与一地荞麦争肥
我们把崭新的镰刀别在墙缝
打上来年收麦的记号
布置好新房，菊花
将是娶进门里的最后新娘
坐下来和一场雪谈判
我们不屈服于西风里的刀刃
白必须说成黄
玉米的黄和稻谷的黄
剥掉它们的皮都是白
像月光的骨头
天黑了
烟在指间忽明忽暗。天黑了
飞翔的萤火虫只剩下一只
它接近我肺腑底部
我知道黑暗将会越来越大
像锯烂的伤口
从一盏路灯开始腐烂、感染
一个人起初和另一个人
相向而行。断了灵魂的碰撞
记忆对每个人都是泥潭
坐下来歇歇脚
分针和时针再次交汇
行走人间，太多的独木桥要碰到
我浏览清晨的主页
亲近一棵庄稼，一棵青草
打盹在叶下的露珠。天黑了 |
发表于 2023-11-18 1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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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28 19:28
发表于 2023-11-28 2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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