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之后
文/李威
闪电之后
零星落下几滴雨
仿佛闪电被自己划破黑暗的光感动了
而落泪
继而，雨住
天边传来几声闷雷
仿佛闪电为自己
刚刚被自己感动而落泪
感到羞惭
沉吟着对自己的责备
我想起列夫·托尔斯泰
写聂赫留朵夫公爵
决定与曾被他糟践又遗弃的
妓女玛丝洛娃
结婚
并陪她流放西伯利亚
当他做出决定后，流泪了
托尔斯泰写到：
这泪水
一半是好的，一半是坏的
好的那一半
是因为他心中的上帝苏醒了
坏的那一半
是因为他为自己决定做出的牺牲
而觉得自己
多么了不起
你是不是一个贼
文/李威
他忽然想：我会不会
其实是个贼
我会不会是一个还没沦落到
需要去偷的处境的
一个贼
友人对他说：
你看世人
如果不是
个个都怀着贼心
如果不是全都概莫能外无利不起早
一切行为
没有丝毫
出于内心
友善、同情、人道、和正义感
友人伸出指头指着他——
你如果
不是这样看世上的人
就不是一个贼
即便偷过也不是一个贼
反之，你若是这样看世上的人
你即便没偷过
你也是一个贼
“写诗吧，李先生”
文/李威
那曾经给过李不嫁先生启迪的
小小寄居蟹
被李先生称为：这小得不能再小的穷人
为什么这样称它呢
为什么不是甲虫、飞蛾、蚂蚁呢
哦，因为它是寄居蟹呀
它连个自己的巢穴都没有
忽然心生感动
原来很小的人中还有更小的人
原来很穷的人中还有更穷的人
但它们中最小最穷的，给予我们启迪
“从惊涛骇浪中从容而来”
对终生写诗的我而言
还有什么比启迪更美好的呢？比如说
一句最小的诗
想起去年疫情封控近乎绝望时
一个出狱后凭双手自食其力的友人
给我发来微信：“被封在家里，快接不上顿了。
我刚刚读完了《一九八四》。
……写诗吧，李先生！”
还有什么比一个从不写诗但一直读我的诗的穷人
写给我的“写诗吧，李先生”
更好的诗句呢！
上课了
文/李威
他在积木搭的台上
放一张几个人正襟危坐的照片
他在积木搭的台下
放一张一大群人坐会场的照片
说：上课了
我呢，要开小差
过我的童年了
石头无辜
文/李威
刻墓碑的石匠
哀怜地抚着一块墓石，对人说：
刚刚来了一家刻墓碑的
选中了它
这家除了要刻上死者姓名
还要在姓名后刻上“局长”二字
还要加个括号
注明：副厅级
可怜这块石头啊
石头无辜啊
合法權益
文/李威
求求你帮我们维护合法权益呀
求求你帮我们维护合法权益呀
求求你帮我们维护——
这群人
第三遍说到
合法权益四个字
变得很有节奏感，像打节拍
合-法，咚
权-益，咚
咚咚两声，是整齐的双膝着地——
跪下了
老头
文/李威
他是只要在街上遇见有人与交警争执
不用了解原因
第一时间就会冲上去义正严辞地指责：
“你怎么可以不尊重警官呢”
的一个
很老很老的
老头
这天他又在小区门口
冲上去指责一个
正在怼一个中年警察的老年人
警察转脸对他说：老人家
你别管了
这位是我父亲
从他们中间出来
文/李威
出狱那天，他给狱中唯一的挚友
的临别赠言
是圣保罗在《哥林多后书 》中写下的：
你们务要从他们中间出来
他是与挚友共勉
务要从犯人中间分别出来吗？
不仅如此，他也共勉
务要从狱外世界的人们中分别出来
他眼中，狱中的人，狱外的人
原是没有区别的人
务要从他们中间分别出来
那么，他和他的挚友呢
与这世界的人不同吗
不，他，和他的挚友，与这世界的人
原是没有区别的人
正因为此
他与挚友共勉：我们
务要从他们中间出来
她的雪人
文/李威
她堆了个雪人
在廊下
面对着廊外飘舞的雪
她说：我堆的是一个看雪的雪人
我要让雪人
看一看它自己
我也要让雪看一看
并且知道
看它们的人中
有它们自己
影子
文/李威
虽然大地只是天空的影子
但这影子中萌生的
无数微小的影子
依然当得起敬意
天未亮的清晨，顺着成都沙河边的小路
一个矮小的影子背着
他小小的女儿
——一粒更小的影子
奔向十几里外的医院——
天空的沉重影子中萌生的
一粒矮小的
露水般易逝的影子
拼着命要让另一粒
更弱小的
露珠般的影子
活下去 |
发表于 2023-12-3 2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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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5 17:29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