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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七月，我们坐在慧音山的槐树下
风吹了一下午
槐花籽变成雪
落在你衣裙，落在我眉发
你怀抱整条银河，我瞬间白头
在蟋蟀的叫声中
我被树影编织的网捕获
像一只疲倦的黄雀
时间从躁郁中清醒
——变得舒缓、安静
就像你的眼睛，就像冬天的藉河
2023年7月9日
2023年8月12日
自2023年7月22日
黄昏时分，我抽出两支笔
一支红色，一支黑色
黄昏时分，太阳成熟为一个橘子
我用两支笔做筷子，试图夹起它
结果刚触到它就破裂了
散成一片片云
写到此处，笔尖起了风
稿纸里长出一片松林，扑簌簌作响
2023年7月22日
卡诗造型
七年来，一直去的那家美发店关门了
门头的招牌还没来得及摘下
——像一顶不合时宜的旧帽子
我隔着玻璃门看到镜子、椅子和储物柜落满了灰尘
我知道，它存在的痕迹迟早会被抹去
就像没人会记住过去了多少日子
但我的头发却不会因为这件小事
——停止生长
2023年9月1日
溺死秋天
我想把整个秋天溺死在酒里
先溺死鸿雁、寒鸦和喜鹊
把云赶进杯子，就像把绵羊赶进屠宰厂
把天空当成一块旧桌布，撕成碎片
我还要溺死菊花、梧桐和荷叶
让沙漠降起大雪，冻死所有骆驼和骡马
让长亭塌成废墟，就像只剩骨架的美女
最后我要溺死所有诗人
溺死他们自命不凡的经历，平庸荒唐的爱情，以及沾满血泪的诗句
把他们吊在榕树上，就像把鲢鱼吊在房梁下
2023年9月10日夜
雨
没有游轮、没有水母，也没有海雀
天空是幽暗的海面
鱼鳞一片片沉下来，覆盖了一切
触礁的船只在海底连成城市
船舱内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城市里的人，拥有湿漉漉的睡眠
鲸群逆着暗流缓缓游入梦境
身上挂满了藤壶——
就像森林密布的岛屿，就像苔藓覆盖的山脉
9月24日凌晨
10月1日
10月2日
借粮记
距今两千年前的某一天
友人给田子渊写信——
“今接人来积三日，粮食又欲乏，愿子渊留意”
写这句时，他一定把腰弯成了弓
好让自己低于牛马，低于脚下的尘埃
田子渊在收到简牍时——
有没有把腰挺成一杆矛，有没有赠粮
我不知道
距今两千年后的某一天
会有人走进博物馆——
端详我们此刻写下的文字
他会看到一群负重的牛马，一群泅渡的戍卒
听到我们文字背后的喘息
他会发现：生存就是把腰弯成弓
这个姿势四千多年来
从未改变
2023年9月25日
秋天
秋天来临，树叶在风中燃烧
火苗渐渐扩散成火焰后
树叶在火中卷曲、干枯
——烧成灰烬，随风飘散
没有青烟，没有焦炭味
树枝光秃秃的
什么也没有，就像没有生命的星球
仿佛那些火焰从未燃烧过
仿佛那些色彩从未出现过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仿佛时间缺了一段
此刻它们在等雪，很认真地等
态度坚定、不容质疑
2023年10月17日
2023年10月22日
2023年12月8日
2023年12月10日
自2023年11月9日
工地被月光照亮时
——就像一具发白的尸体
此时，锈迹正在吞咽钉子
老鼠正穿过食堂
突然想变成一面镜子
——然后被打碎
这样就拥有了很多很多个月亮
很多很多道月光
2023年11月9日
自2023年11月23日
这个冬季，有一些小东西在我体内生长
生长就是伤口愈合时，微微发痒的伤疤
我的身体是一只旧陶罐——
样式拙劣，布满裂缝，脆弱不堪
但此刻，这里将迎来一场春天
那些温暖的东西正透过我呼吸、感知阳光
冬天的阳光像一只瘦削的手，轻轻抚摸我
——使我温暖平和
让我变成一只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2023年11月23日
2023年11月24日
不坏的消息
踱步去常去的凉面馆
边走边想他家的凉面和茶叶蛋
唇齿间就有了香气
胃也暖了起来
乍看到店门紧锁时一惊
再看一眼纸条：家中有事，暂停营业
突然放心了——
比起“本店转让”，这个消息并不坏
2023年12月10日
自2023年11月16日
天空晴朗、气温回暖，今天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阳光洒在树梢上
像一张刚拖上岸的渔网
昨天那场大雪仿佛从未发生过，那场彻骨的寒冷已无迹可寻
就像一瞬间的错觉：那些曾走入你生命的人
——其实从未出现过
2023年11月16日
2023年12月25日
2023年12月26日
浇花
我在一个冬天的夜晚浇花
一边浇花一边同它们说话
对常春藤说，今天去车站送同学了
对鹅掌藤说，今晚不熬夜了
对仙人球说，你我其实是同一件事物
对绿萝说，当我把玫瑰插进花瓶时——
客厅变成了花园，傍晚开始旋转
心里飞出一只白蝴蝶
最后对房间里所有植物说：谢谢你们陪我这么久
希望某天夜里醒来，发现你们变成了妖精
——在沙发里发呆
到那时，我会坐在你们对面
扮演一株安静生长的植物
2023年12月9日
白云
一棵树是一把刷子
天空被刷破了
就漏出白色的云
2023年12月10日
房间
无论怎样，总得有把椅子
等一个身影坐进去
删除过载的失望，让疲劳变软
窗户与画框的作用相同——
裁剪风景，窥视他人，提供边界感
引诱疯子和诗人摔碎自己
假如世界突然颠倒
那么一个房间就是一座墓室
突然发现两者并无区别：墓室埋葬身体，房间埋葬生活
2023年1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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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2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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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4 17:4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