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交集（七首）

一叶天下

●吹唢呐的人

在远离小区的野外
听到有人吹唢呐，曲不成调
数次后，我就没忍住
寻至一座废弃的石桥下
看背影，是个中年男人
穿着棉大衣，正跟着视频练习
我离开时惊动了树枝
他转过头，对我歉意的笑笑
那张有点害羞的脸
至今让我忘不掉
一年后，在送葬礼仪队里
我偶然又见到了他
依旧穿着那件退色的棉大衣

2023年12月17日星期日

●聚焦

小时候在乡下
冬天一到晚上就关紧门窗
钻进被窝听田野唱歌
后来才懂得
是一部原生态交响乐
整个大地做舞台
风是指挥者
草木万物都是乐器
当纺纱机加入
乐曲就进入高潮
一盏煤油灯的光
都聚焦在母亲脸上
那是我见过
最投入的表演者

2023年12月18日星期一  

●月潮

潮起潮落。彼岸的人没有回来
等在此岸的我，已不是我
明日的我，正从落日处逆流而上

缆绳与竹篙的对话，始终涉及水
那件无主之物
风雨中，飘摇如小舟

河水静止。时间
是唯一的证词，落叶碰碎秋月
隔岸的钟声
避开空，水泊到耳边

搁浅了。思念露出我仅有的棱角

2023年12月19日星期二

●隐喻

在我用羽绒服裹紧躯体时
北风用冷，打开了冬天的空旷

我取出手机，发送一个雪字
屏幕上雪花纷纷

雪中垂钓的人日渐消瘦
阴沉的天空下，飘着零星落叶
不在同一个时空，遵循同样的感受

此刻，我困于隐喻的混乱中
原野是如此的空茫
无法融化于透明，又没有花瓣落脚
突然想起，蝴蝶没有心

2023年12月20日星期三

●钉子

抽屉里有枚钉子
拼装桌子时剩下的

生活太多的意外
并没有在它身上发生

不进入木头内部
钉子依旧是枚钉子

还可以生锈。感受时间
渗入皮肤，隐隐的持久的痛

2023年12月21日星期四

●逛叔同纪念馆

从里面出来，已是年末
莲花座的白轻盈就如翅膀

一群夏日的花瓣，闭关修炼成白鸽
广场上的雪，荡漾起来

冬季的东湖，总是如此平静
它适合抄写午后的经书

黄昏，自有彼岸的报本寺
敲下钟声的印章

不仅如此，当它卷起一页月色
托起的莲花升至半空

旧僧袍上的补钉，纷纷落下
——“悲欢交集”

2023年12月22日星期五

●冬夜漫长

摘下天空的云
用深夜的雪，赶制一件棉衣

那年，被叫青春的东西
催长了十多厘米，裤管放下的贴边
无法填补窗外的空白

笔记本上的窟窿，越描越深
冬夜漫长，雪未知的明天
母亲的针线，与手中笔同样需要烛光

今晚，对着庭园里的银杏
羞于取出年轮，谈论岁月与命运

那些个忧伤的日子
至今仍冻结在屋后的流水帐上
无法计算出正负

2023年12月23日星期六

王美林

在远离小区的野外
听到有人吹唢呐，曲不成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