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听楝花风雨
多安静啊!
仿佛,我还是那个不忍置足的人
捧着满怀的荼蘼,藏身古老的土地
一粒微尘,因为离人心越来越近
而找到了绽放的理由。低头致意
野草的命运,因而不惧天涯
今夜,我把世事和无常关在门外
我要和我的兄弟,聊聊往事
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魂魄,藏身虚无
入冬
母亲呵出的白气已笼罩了小镇
踮着脚尖,仓鼠藏起了最后一颗松果
身后的落叶窸窣作响
翻动着田埂和鸡窝
青菜安静,鸡子如仪
静等一场大雪封门
风从山外带来了消息
葱白和豆腐多年如故
他从街头的一个老人身边
带走的红萝卜像一个温暖的谎言
空心的松仔山,有一盆炭火
已慢慢燃烧了多年
不经意间,原谅了
这人世里一个又一个冬天
入冬储菜。向一个和蔼的老妇人买水果萝卜,糠心辛辣难吃。
凛冬
他忽然意识到自我
在院子里躬身于几声犬吠
给它赋予小黑的草名
新来的北风,简单,平庸
依然催动着草木的一生
他摇曳于内心的枝节
把自我藏进屋内,裹着灰尘像个静物
手机在桌上,厚厚的窗帘遮住了暗处
他张了张口,声音不知要落在何方
他熟悉的地方,比昨天又空阔了些
母亲和父亲的目光有些无奈,正翻过墙壁
找不到牵挂的人间
他掖了掖藏在衣襟里的兄弟
想象躲过了这个冬天
靠近我
苍茫的一天混沌未开
一个人带着雨意流淌
屋檐很浅,风把他的上半身吹散
河边多了些未名的影子
山上的草木微微发沉
天边近在咫尺,逃不过他的眼神
下半身,正在摇晃中
一点一点向他靠近,肉身沉重
在院子里我再一次
把衣架上的两块毛巾隔开
他们是我的不同部分
很快他们又会贴在一起
风吹动着不同的世界
万物地降临各自蒙尘
我的脸和臀部,就这样悬挂在虚空里
伴随红尘里的烟火,分分合合
放马
我的南山已经餍足,常常有草二代跑出来
在傍晚踩着夕阳,把桑榆园带向天边
群山红遍,正在修建的马厩
沿着山脊缓缓下沉,山谷和山外连成一片
这时候我总会忘记自己是一匹马
迈着小碎步,在暮色中混入人间
牧马人刚刚从山坡上下来
身后的脚手架高耸入云
他们带走了灰尘,草屑和满身的泥浆
一天中第一次开口说话
想起了自己是个自由的人
对此他们习以为常
散漫而随意,像一阵风吹过田间
有人不经意间撩起了衣服
撩起了腰身
撩起了世界的面纱,露出了真相之眼
对此不着一词
黝黑的肚脐眼看着我
像一次日全蚀,又大又圆
死亡赋格
冬日的一次盛宴
在阳光下融化的人涌上街头,各自为政
我是敲门人,致于这些微小的城邦以问候
沿途琐碎打开了城门
年轻的母亲垂下骄傲,垂下饱满的乳房
为新生的婴儿唱一曲新的歌谣
遍地的羔羊占据了我来时的路
加快了路边黄昏的衰老
偶尔有不辨岁月的人,在某个角落里刷手机
仿佛一段轶事,低着头
从他们身边匆匆走开的人
正在接受伟大生活的考问
心怀工具,至死不渝
我一会儿在阳光下,一会儿在阴影里
自然的王国引领着一个囚徒
想起我逝去的兄弟和狗
我强大的祖国也不能阻止
卑微的生命凋零而暗自伤感
扁桃体
世界变小了,混沌如初
一只小鸡奋力啄破壁垒
我是如此脆弱,童年破壳而出
在一条甬道里急切鸣叫
妄图穿过耳朵的冬天,一再刺探
春天的剂量,口服的人心下犹豫
他承受过针砭,往事并不如烟
儿时的病灶在中年突围
时间养成的胶囊已预留了下一代
头孢克肟迭代青霉素
无需动刀撸起袖子
依然是口服,忌酒,忌辛辣
破孤闷
七点钟倒悬,走失的时刻
家宴荼毒了时间,张开大口
灯光是另一种消耗
口腔覆盖了一天的意识
疲惫暗暗消散,世界五味杂陈
一根舌头在齿缝间软磨
坚硬的骨头消散了,新的烤瓷将修补里短
家常闪闪发亮白得吓人
应声而碎的世界将从明天的腔肠里返回
但此刻嘈杂修复了欲望
音乐在广场上编排着人群
总有事情要发生
如果你不是独自一人,静静地吞咽
你不会被一阵敲击声惊醒
他几乎就要被沦陷
撕开世事的裂帛声沉闷而执着
仿佛是一个人,在建筑工地爬上高楼
在黑暗中因为游离,敲响了一块铁板
读出静谧与荒凉
冬天渐渐把阳光拉黑
一首诗露出了祂的白
但雪是无垠的,我要说的是窗棂上的目光
小小的足印,侧身而立,罗袜生尘
一条江河抛弃了千古
只在今夜唤回了人心
我的眼中藏着众多的文字
但只有一个月亮,流向低矮的人间
今夜露珠上鸣叫的蟋蟀,含着微光
在白天祂已品尝过众生的泪水
隐匿的星群
庭院深深雨悄悄
牛奶和天气一样凉
关上冰箱。院子里的百合只剩下遗迹
抱着满腹的白。在屋檐下低着头
就要落入水中。我刚刚绽放带着香气
潮湿的影子,在地上活了过来
停止了流动,为一个干燥上午
冲了一杯茶。柴狗小心翼翼
把昨夜的雷声藏在了厨房
这一天,面条软过思绪
火鸡的辣味有点甜。三颗鸡蛋聚集在锅底
打开一罐黄昏,抵消了不属于山中的咳嗽
一个人无所谓沉醉
一杯敬无知,一杯敬无畏
在人间我醉得有些厉害
午后追着夕阳落入旴江
钓鱼人正在垂钓天边的一片波光
沿岸越过了他的钓竿
背影里有几条漏网的老鱼
在树荫里品尝鸟鸣
散乱的鳞片,随意地晒在草地上
对于人间好奇又厌倦
我的倒影正在返回,西沿河路
偷偷参加了一场葬礼
裸露的桃树,开出了最后一朵花
懵懂的冬天,浪费了大好的时光
从人间偷渡来的乐曲
突破了散漫的封锁线
尚在襁褓中的中盛壹号院
泊在风中轻轻摇摆
听经
这一天,我走得有点空
桂花树往返了几次人间
父亲又开始结子,张开了青青的喉
声音传来了万物的问侯
菩萨在人间打铁,回声各不相同
阳光一时迟疑,一时了然
邻居不知道,他们的争吵
已深得尘世的真谛
院子里结满了因果
风带来的就不走
母亲站在门口问我我的兄弟
菩萨的回答已深入雨声
春天母亲将穿上黄金甲
在一场大雪中拥抱我走失的兄弟
有着一树腊梅的芬芳
秋分
月亮已经圆了一半
这一天,我没有打探到我兄弟的消息
秋风有点儿凉,像水一样干净
我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
一颗心不知落在何方
从暮色中一直走到黑夜
周围亮起了灯光,人间汹涌
我路过的一片云,仍然倒映着人间
彤红的余光埋着夕阳
一棵苦楝树依然深绿
他金黄的果实,藏在去年的记忆里
长久地哑默
独酌与微醺
我原谅了自己的放肆
把阳光的空旷轻轻驱散
一个人躲进屋檐下
让无边的灰尘埋葬
我走失的人群不及夜晚的星星多
一只白鸟染上了夜色,按下群山不表
他站在暗淡之上
打开莫须有的门,在言外之地
告别了大江大河,独属于自己的一支
安静而微弱
在沐浴光芒以前,踩住自己的影子
欣喜而狂热
鹰翅与昆虫
此刻,我的身躯也是辽阔的
一眼望不到头
停下脚步匍匐在角落
仍然是世界的一部分
我理解这种绝望
从我的身外垂下一双翅膀
小如鼻息
我仔细的端详着我的手臂
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印记
栗色的斑纹仿佛鹰翅
停止了嬉戏
我只不过是它陡峭的悬崖
经过的驿站
对于无知
想飞的心不死
它的最终消失,便显得不突兀
最后的萤火虫
深秋的阳光短暂而迟疑
总有什么苏醒过来
我的手臂有些痒痒
毛孔舒张,吐出了一口阴郁之气
近乎呻吟,伸了个懒腰
风软了下去,轻抚着流水
像一蓬野草挥霍最后的时光
薄如冰霜的昆虫
在白天拥有一个完整的火把
我向它轻轻地吹了口气
就燃尽了它的身躯
奔赴
一个影子突然落在我的手臂上
惊讶呈现了五六次的物化
我不知道我是祂的旧物,曾经的巢穴
一根树枝压住了短暂的慌乱
安心的做祂的一朵花
相濡以沫的同伴,跨过久别的江湖
在人间相认,我们是故人
借一盏灯,向我的屋檐下投递故事
落下往日的碎片,似乎
是同一个人,同一只野蜜蜂
打空城只有夜潮来
睡得如此辽阔,四季在瞬息之间收纳了千万里
我的床单在方寸之地,却承载了整个人间
迷宫般的街衢通往颅骨
枕上裸露的脑回路,走来的一个人
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刚刚翻越了夕阳
不自觉的安葬在异乡。但是他还活着
像一个阴影填补了夜色,随身携带的寒光
比钉子还诱人。品尝过月亮的人
比雪寂静。今夜我不在乎谁和我共赴云山
我只关心我是否还是人类
屋檐下的野草
时日未久
一边消失一边生长
匆忙的生命是不一样的啊
折翼的野草又飞了起来
它小小的凌空依然是绿色的
我惊讶了一下
对于自己透明地腐朽释然
松开危险的手指
指向一个人逐渐消失的内心
拔出来一根刺
陡峭的悬崖终于放下了地平线
看不见的爱人
收敛了四肢的人,藏起了抚摸
心动之物是他自己,他
一会儿飞翔,是一只返回的飞鸟
一会儿含苞待放,是一朵含着露珠的花
他多想像他自己,万物迷乱
一会儿草木
一会儿动物
唯独没有自己
他多想像一个人
翻过世界如翻过人间
在红尘里俯下身体
为一个泡影,舍弃自己
在烟火里,做一把灰烬
在灰烬里,做一个自由体
蛾子,近视与人间清浅
眼睛里的阴霾,覆盖在万物之上
是一个小小的迷藏
一个鼠目寸光的人,甘心于唾手可得
他一寸一寸的靠近人间
近在咫尺的心动之物
模糊了彼此的界限
大而无当,小的正好在他的鼻端
可以闻见彼此的呼吸
他的病症正好容纳了这个世界
在园子里,冒领了一个上帝
创造了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生命
一只蛾子贴着睫毛,劈开了他的混沌
慵懒的早晨适合鸟鸣
枕上故人昨夜又负水而来
在黑松林打湿了我的墓碑
提着星光把一生的爱还给了旴江
渐渐苍白的血木岭献出了晨曦
久违的故乡在源头藏得如此之深
一滴水用尽了时光穿过大地抵达人间
又细又密的裂隙在我滚烫的额头
总有一只斑鸠在悬崖的边缘
用轻柔的喙轻轻啄醒我的黎明
造型设计
如果一个人自带音域
我想我是空山和雨
但多数时候我趋向虚无,流向成谜
吞下的僻静之物,空洞便完成了一次呼吸
常常在人群里一瞥,种下的念头
落在身外,一个人的雨也淋湿万物
河西路已经患漫,浮出水面的暮色
装扮着园林,以休憩我巨大的阴影
灯光尚未明确,它踮起脚尖
四面张望,等待下沉的那一刻
它并不随我流淌,它有无数个观望的兄弟
拨开我的水面,注视着身边之物
在夜色中站成景物
客来
青苔上又长出了青草
我的朋友常常逾墙而入,从不敲门
他们临风而立,斜眼看我
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世上的人那么多,似乎我是那多余的一个
有时候他们也从地底钻出来
带着尘世里未醒的梦,俯身尘埃
他们是谁,我
混淆过一只麻雀
容忍过野蜂地贴身紧逼
不小心,一只脚深入过蝼蚁的来世
甚至一棵树,今天也改变了模样
他们还有很多,不愿我说出他们的名字
但风可说,雨可说
一缕停在屋檐下的阳光可说
不知是否昨夜的梦
是我还是一只蝴蝶
明月照离人
我侧耳倾听了很久
月光洒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地传出来鼾声
沉睡的人继续沉睡,互不打扰
我能分清楚,那一声是我熟悉的
我一身雪白照着故人也照着古人
碎银子破窗而入,砸在地板上
像一次失言
每一个房间都忍住了回声
空空荡荡的盒子,打开了四次
我一次又一次俯身弯腰
捡拾这消失的碎片,又合上易碎的门
一个人,消磨了这万古愁
好久不见
穿过网络的网眼,我掉落在河边
一条出水的鱼,蹦哒了几下抖搂禁闭的鳞片
眼白多于青山,一直往上看
一直到秋天,河东是个出神的地方
春夏和冬天,我的朋友远远地守着某一座山
等繁华隐身,白沙露出水面
雁塔风迴时,缓缓地张开了翅膀
在天的青壁上,刻下散漫的曲线
常常独立于水中,为清澈而倒影
松林垂下了箭矢,慈生寺的水安详而从容
盘旋而下的,在小河沟铺开的宁静里
抱水而眠得是白鹭
和暮晚一起,缓缓地闭上眼睛
院子里的秋虫
久坐的客人就要起身
我微微低头,听他缓慢而轻柔的告别
整个夏天他都不做声,在阴凉处听我沏茶
树荫有些摇晃,水一会儿凉,一会儿热
他忍住了一杯水的深浅,却没忍住世态的变迁
他呵出了最后一缕热气
风和雨就如期而至,在屋檐下
他代替我经历了一场盛衰
一个人的早晚被一声叹息
惊醒了无明的王朝
墙上的杜鹃花
缓慢伸展的建设东路,一眼就可看透
枝节处,红绿灯按住一座城的脉搏跳动
行为的规律性,出现在我的等待
是一次机械的咔哒
预算好的步履等于一个周期
时间的节拍器控制着这座城的运行
我是一个小小的变数
在停顿以前,计算了周围的程式
一切都在计划之内
隔离带上的绿植整齐划一
修饰成一堵墙的模样
粉红色的花朵,在平面上分摊着每一个角落
当我重新启动脚步
顺着城市的间距律动的春风
试图摇动这固定的一面
总有一两朵突破了格式
不经意间,在背景里散漫的摇曳
早晨的月亮
几乎就要融入虚无,这白色的事物
如果不是它浅淡的轮廓,我不会把它吐出来
一口气吸尽了昨夜的阴霾,鲠在喉咙里的白,让我双唇微张
屋檐遮住了云气
暴露在山顶的人,依偎在一棵树旁
滴下的露珠打湿了他的头发
仿佛刚刚从水中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