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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
你知道吗？一片树叶就是一只手
一棵树的手甚至比千手观音的手还多
所以一棵树是否也有几千只眼，能看到人间的贪嗔痴？
秋天未至，暂且不要遗世独立了
请抓住风的衣袖，剪碎阳光编织的渔网
试着跟小人物一样忙碌
入夜之后，请向天空张开所有手掌
此时月亮正拨动海水的神经
不知名的星系内，一颗恒星正在死去
自2024年7月12日地铁中
一朵朵盛开的雏菊，带来雨的寒意
倒影堆叠成云，闪电割开黑暗
风中的行人，无处取暖
自2024年8月4日
我和一匹马向祁连山走去
草原在夜晚托起星星，白天放牧牛羊
风在马鬃上绕了个弯，野草比野鸽更自由
麻花艽和马先蒿隐秘地开放——
就像小人物也有明亮的眼睛
我和一匹马分享八月的天空
死在这片天空的鸟，落到湖里就成了鱼
云，一头巨大的灰鲸，在祁连山顶酣睡
它体内的雷声像忽然加剧的心跳，像突发的恶疾
——让我惊恐万分、涕泪纵横
夏天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一本小说还没读完，想看的电影还没看
在草原遇到几种野花：麻花艽、马先蒿、哈日嘎纳
——算是最大的收获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身体里的河水用干涸呼应季节
咳嗽不断，心里的雏菊还未开花
无力感变成蛇，将我越缠越紧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白发多了几根，骨头在夜里更亮
筹划的逃亡一再破产
数了数，后悔的事又多了几件
在山间
进入山谷就像爬进耳蜗
我们在山间穿行，父亲走在前面
——像一只头雁
当我试图数清荒地里的野棉花时
两只喜鹊正在讨论天气
拐过一道弯后，我听到枯草在说话——
他们说：这世间大多数的人生颠沛流离、无关风月
广仁寺
拜佛求签的游客，会拍摄菩提树和康熙御碑
并仔细阅读慈禧太后挂衣柏的名牌
商店里的法器五花八门、明码标价
自动售货机旁，人们扫码购买财神卡
这没什么不同——
每座佛寺都装着很多很多热闹，攒了很多很多俗尘
菩提繁茂，紫荆花树盛开，残荷和风铃在等雨
慈云西荫，佛陀在藏经阁中含笑
阁前，老人清扫着比他还老的地面
他脸上的皱纹，比石板上的裂缝还深
黑夜降临，瓦脊上的怪鸟飞过城墙
它把你喂养的毒龙衔起来，丢进渭河
秋
每年我都应该为秋天写一首诗
才不至于辜负又旧了一些的身体
与叶黄叶落的悬铃木不同
我的秋天没有变化
我记下没写完的诗句
——就像沙里淘金
那一粒粒有限的幸福
不至于让我一无所有
我是收集松子的星鸦
储藏食物，等一场雪来
我所亏欠的人已经够多了
我已过了憧憬人生的年纪
在偶然越来越少的日子里
我学着满怀遗憾、无所顾忌
下雪
人的心里总是要下雪的
年轻时下小雪
薄薄的雪很快就融化了
因为那时眼是热的、心是热的
身体是一棵总能发芽的杨树
年纪越大，眼和心越来越冷
内心的雪越下越大
融化积雪的时间越来越久
大雪纷飞时——
我甚至无心期待杨树能再次发芽
自2024年12月3日在阿干
把破旧的房子连起来
就能看到工人排队走出矿洞
在这里，时间是坚固的水泥
中街二百零三号的苏式建筑
红星还在横框上发光
褪色的绿门板——
像没有信号的电视屏
徒劳地捕捉黑白画面
一旁的照相馆正举着蓝色门窗
“阿干照相”四个字褪色了
老照片还在橱窗里微笑
在便利店敲木鱼的人
把太阳赶到了山后面
这个冬日的下午——
我在摆满黑陶和傩面的博物馆
看到了自己的旧照片
我模模糊糊的身影
像一艘残破的渔船
渐渐沉入墨黑的河底
等待变成煤层
自2024年12月5日
此夜，河西走廊的风吹了一千公里
吹灭了一颗星星
此刻，我的心被绣花针刺中
疼痛是一条在衰草中游走的蛇
于是我把身体摁进黑夜
沿一架没有尽头的楼梯盘旋而上
大雪未至，寒冷披坚执锐、开疆拓土
我孤零零的灵魂，像一节发光的骨头
恐惧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
我想做个危险的决定——
拨开胡思乱想织成的帷幕
并给你一把短刀
让它抵住我的心
旧事物是斜叶榕
我是正在被绞杀的铁杉
面对你的那一刻——
我就开始被恐惧啃食
我所恐惧的无从说起
一切都在经历轮回
太阳升起又落下
河流封冻又解冻
梨花败了又开
绢蝶和三叶草仿佛有约
所以在秋天准时死去
在旅途中
躺在酒店的床上后
被疲倦泡软的身体——
缓缓沉入白色的水中
台灯亮起，房间开始上升
天花板堆积着雨云
我一阵眩晕，等待被浇透
当下午的阳光照进窗户时——
一只猫在叫喊
它的影子在窗外若影若现
它始终对陌生人保持好奇
我是一具被遗弃的稻草人
冬天对稻草人并不友好——
没有麻雀需要恐吓
也没有麦子需要守护
它甚至等不来一场大雪
覆盖它僵直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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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1 2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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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7 16:5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