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毛装饰的野人（荷岸诗六首）

荷岸

蠹虫

荷岸（荷兰）

亚当赤身裸体
在伊甸园里自由行走
而我通体透明，有鱼的鳞片
却在人间的夹缝里
寻找安身之所
练就不挑食的本领
和忍饥挨饿的体质

一生八次蜕变
每一层旧皮囊都是通关文牒
我对流动的空气感到恐惧
畏光。窝在舒适圈里偷窥命运

我是一条银鱼
在陆地上追逐蓝色的海
一只蜘蛛昼夜不停
为我编织墓地

2025.1.6

塔身

荷岸（荷兰）

需要一个隐喻，把我的
肉身，分解成四座塔

底部是释迦塔
没有钉子的木头中
藏有佛骨舍利
无罪的神子并不在那里
比萨和埃菲尔铁
重叠组构我的中部
镂空的骨架，侧弯的脊柱
让行囊里所有的物件
组成不同的几何图案
我的五脏六腑裸露在风雨中
生出易锈的体质
巴别塔在我的大脑里
不断攀高，啃噬思想和意念
用黄沙和砖块筑垒欲望

而我的白发必须是塔刹
镇压所有的悲欣
以及骄傲

2025.1.6

赞美词

荷岸（荷兰）

在忏悔之前
我不敢把赞美词
放进圣杯，摆在祭坛上
不敢匡正神学
只能调整自己的身形
而影子总是告诉我
我不是一条直线

由此，我想我应该用方言祷告
这是和上帝直接交流的
———唯一方式
尽管我得到了这种恩赐
还是不敢妄自开口
惟恐得罪了掌管一切的那位

就让我用笨拙的舌头吧

2025.1.9

渡

荷岸（荷兰）

神明沿途丢下羽毛，钱币
和其他的线索，让我的道路有迹可循
望远镜穿过长空，翻山越岭
替我窥探你午夜虚弱的心跳
那些轻飘飘的誓言
被封印在风的直白中

经过一些灵魂暗夜之后
我已不再惧怕未来
无需用过去取悦自己的影子
而是发誓要把生活酿一杯苦艾酒
滤去沉渣和琐碎
以蜂刺做桅杆，蝶翅做风帆
从此岸，去彼岸

2025.1.11

速度

荷岸（荷兰）

慢如蜗牛，快如蜂鸟
自出生以来我们就这样
慢吞吞或急躁躁

摩西的权杖让一块石头
流出活水
以色列人在埃及四百年
又四十年在旷野徘徊
大卫的子孙被挂在木头上
已近两千年
我还在留恋人间的繁华

大卫写出诗篇
所罗门写出箴言
我，作为三维世界的客旅
拆解汉字时，不得不缩手缩脚
用注解和暗喻
与先知们同译《圣经》

我们犯罪的速度总是
超过忏悔的速度

2025.1.7

羽毛装饰的野人

荷岸（荷兰）

始祖赤身裸体的时候
还没有羞耻二字
而今我在重重的伪装下
依然学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
做一个永远的反对派
对悲欣均提出质疑

一场大雨足以让蝼蚁
产生末世危机
建造诺亚方舟的锤击声
让我想到尖叫的曼德拉草
可以驱散邪灵
还是“呻吟一样的致命诅咒”*

轻飘飘的几片羽毛
是我的服饰，也是我的语言
挽缰粗糙，鞍座劣硬
我坐在一匹瘦马上
在人世间穿梭，苦苦跋涉
一边吃善恶树上的果子
一边祈求上帝的救赎

2025.1.8

*语句选自《罗密欧与朱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