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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微小说诗派”解读
“中国微小说诗派”发轫于2009年、定名于2013年,是中国第一家明确以“微小说诗”概念命名,第一家集中进行微小说诗探索的当代先锋诗歌流派。其前身为“臭味诗派”(或“臭味•微小说诗派”)。“中国特色”、极简主义、综合主义、微小说诗为中国微小说诗的四大本位要素。
一、渊源:非正面形态+先锋诗元素+小说化的“臭味诗派”
2009年,源于对当代先锋诗歌综合创新的“野心”,诗人走召发起了微小说化的“臭味诗派”。下面对该派的相关内容进行简要梳理。
1、“臭”的本质与“臭”的体现:观照反思;“写臭”、“臭写”
据走召《臭味诗派理论纲要》,“臭”的本质:一为观照反思人性、文化与环境固存之“臭”,表现为“写臭”;二为艺术上推陈出新的叛逆与不羁,表现为“臭写”。“臭”的维度则分人性、官场、文化、历史等多类。例如《官念》(2011):
正要出门溜达一会子
老头子叫了小陈一下
小陈说,有么事么
老头子说,也没有么事
就是要提醒你一下:
如今也算是当了官
里里外外可要拿捏点分寸啊
小陈裂嘴笑得不行
说,芝麻大点干部
而且八字还只划了一撇
也好说是个什么官呀
老头子说,嗬!
这娃儿,囊个能怎说哩
芝麻点儿大的官也是官嘛
通过一对父子对话的细节,揭示与嘲讽了中国人根深蒂固的“官本位”思维。相类作品还有《九品科长佟世忠》(2010);“史臭”则有《南京屠城祭》(2009)《深夜》(2009);其它人性、“乡臭”类分别见后引诗作。
以上为内容上的“写臭”;在艺术表达的“臭写”上,“臭味诗派”则在吸取当代先锋诗歌口语精华的基础上,常通过惊人之语、方言土语或俗话粗话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和目的。如:《鸡奸》(2009),咋看标题,“涉嫌”不雅;读完全诗,其实也不见得离经叛道:
这只母鸡
动了母性
老是趴在窝里
想孵出小鸡来
但窝里,其实是空的
母亲嫌它孵鸡不下蛋
就把它捆了腿
扔在门前的禾场上
(这在农村是很常见的)
结果我看到
一只只公鸡凑过来
按着它强行交尾
这使我非常愤怒
觉得简直是轮奸
就跑过去赶那些公鸡
当然,我不能守着那只母鸡呀
事后公鸡们怎样
我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后来我想想
觉得自己把人的道德感
强加给这些鸡
大约还是有些可笑吧
以鸡的行为嘲讽了以人看鸡的的价值观与道德观。此外,《恋幼癖》揭示了成人微妙的性心理,但在道德处理上做到不伤大雅;《望子成龙》(2009)《捉奸记》(2009)以俗话粗话塑造了令人喷饭而引人思索的喜剧场景。
2、“下半身”、“垃圾派”、“橡皮写作”——“臭”的多流派元素
从以上层面,臭味诗派的路线应是有效、可行的。但它与“下半身”、“垃圾派” 等当代先锋诗派过于“暧昧不清”。其“下半身”脉络试看《单纯》(2009):
4、真真:书上的不“真”
上高中了,同学真真厌烦一切××小说。恶心、憎恶、痛恨
不过,如果您看了我的片面之词,以为他为了神圣的高考而升华了人生境界,那 就令人啼笑皆非了。因为对××小说,他是看多了而厌烦;觉得很假……更关键的是,听说城里有×片可看了——比起××小说,要“真”了不知多少……
(全文7节,详见原文)
这首诗是“下半身”的内容;形式上,采取小说框架;语言上,几乎完全散句化了,但其直击本质、省略细节的跳跃叙事体现了诗的本色。从“下半身”诗角度,笔者认为它有所超越。虽然小说化的笔法,沈浩波早已驾轻就熟,写出《我们那儿的男女关系》等篇目,但类似《单纯》的成功范例,当时而言还没有看到。
除了“下半身”外, “臭味诗”更是摆脱不了“臭”本身:
《美 女》
(2009)
她描眉涂脸
弄完了,还像回事
我说行了,走吧
她说,不行
要去上个厕所
就拿纸去了
她上卫生间不关门
就那样褪下裤子
露出肥白的屁股
我看了,一时间
不免有些躁动
过了一会儿
屋里气味弥漫
我恼了,说
美女,拜托把门关上吧
你拉的屎:好臭
这首诗的姊妹篇是《武昌光谷书城》(2009),描述在“大粪冲不走,就蹲在池里/堂而皇之地传播恶臭”的书城厕所,诗人撒尿时:“还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捏住鼻子;以至于/经常把尿漏到另一只手上”。虽然走召在理论中申明,在实践中也践行“臭”的多维,但屎尿的“臭”毕竟包含其中。不可避免,圈外人觉得是糟蹋诗歌,圈内人或许疑心山寨了“垃圾派”。尽管,“臭味诗派”确实与“垃圾派”脱不了干系:不论思路和手法,还是内容或名称。
为突破“下半身”和“垃圾派”,“臭味诗派”同时通过 “橡皮(废话)写作”予以整合。如魏博的《汉北河三十年》:
第一个十年
村长抽了个好签
使村里要挖的地段少了100米
他干劲十足地带领村民们
喊着号子
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新媳妇们翘起的屁股
第二个十年
河早挖好了
堤边的柳树也成荫了
村长在这棵他办了十个寡妇的树下
撒了泡尿
眼神里尽是满足
第三个十年
属于村长的那棵树不知被谁砍了
当然村长也不是村长了
村长坐在堤边
看着树留下的坑
坑里的淤泥
刚被一头公牛插足过
《汉北河三十年》的负面(或非正面)题材、下半身元素与小说笔法都比较显见,但其“废话诗”的意蕴却含而不露。但它的“喊着号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新媳妇们翘起的屁股”之类的长短句子,收放自如而错落有致,读来自有悠长的韵味。
3、小说化路线——“臭味诗派”对多流派元素的方向性突破
总之,所谓“臭味诗”即:负面(或非正面)的题材取向,下半身元素、废话诗语感与小说笔法的有机糅合。但可以用一个关键词准确、鲜明地描述它,使它高辨识度地区别其它流派?不能。它的内涵太分散、含混。随着探索的深入,更加集中的小说化走向终于解决了这一问题。除了前面引述的小说化诗作,2011年以来,“臭味诗派”陆续创作了《约会》《例行检查》《禁片》等日趋成熟的“小说诗”。《约会》经网友推荐发表在诗词在线网络月刊2011第10期(微改):
21:00左右
王科在湖心岛徘徊
最后选定梧桐雨茶吧
坐进小包间故作欣赏窗景
一会儿何姐打来电话
他赶紧出门把她迎进来
请进去,关上门
点了些瓜果点心
两人心照不宣地铺垫起来
屋子里光线幽暗
沙发很是肥软
很有情节含量的样子
完事后他俩都心满意足
有说有笑地出门买单
服务小姐似笑非笑
大约知道他们做了啥事似的
王科有些别扭,心想:
MD,和何大妈偷吃
也不是没有可行性
不过,咱俩刚才的情节
天地良心——仅仅限于商榷
咱合伙捞的那笔公款
该怎么分成而已
鉴于小说化有意无意成为了“臭味诗派”的主流, 2012年,走召将诗派名称改为“臭味•微小说诗派”或“微小说诗派”,作为“臭味诗派”的狭义代称。至此,诗歌的方向与内核有了更鲜明的指向,即“微小说”——但落脚点为“诗”而非小说。
2013年1月诗人赵原发起了“小说诗派”,写小说诗,却不大“微”,也并不“臭”;与“臭味•微小说诗派”走向有异。为声明区别,走召于2013年2月撰写了《臭味•微小说诗派理论纲要》。至此,从流派概念的提出上,至少“微小说诗”,本派是第一家了;加上“臭味”二字,即使现在或后来有人又发起成立了别的什么“微小说诗”派,也不至于和人“撞车”,弄到纠缠不清的地步。
然而说来说去,仍然脱不了一个“臭”字?一定意义上,可以这么说。但从流派的传播与发展来讲,这个“臭”字或许将是瓶颈与障碍。不过随着生活和写作的持续深入,尤其2013年以来,“臭味诗派”虽然仍然秉持了“臭”的内核,但有了走向更高、更宽、更深、更广的可能,也具备了置换更加大气“中听”名称的可能。这就是本文的重点了:即由走召重新定位的诗歌方向与流派名称——“中国微小说诗派”。
二、走向:“中国特色” +极简主义+综合主义的微小说诗
“中国微小说诗”即“中国特色”的微小说诗。它是2013年以来,为应对上述流派纠结,适应深化探索的需要,走召对“臭味诗派”的整合提升。下面即对该派基本概念分别予以阐释。
1、“中国特色”:立足本国现实、历史、文化的“微言大义”
何谓“中国特色”?试看《被自杀》(2012):
喝高了
X书记一行
瞪着淌血的小贱人
冷汗直冒
Y主任稍微清醒些
说:“书记
您和Z长先走
我来善后”
第二天
报上登了消息
说那女孩打了K粉
嗨歌嗨死了
这是不是“中国特色”?这“特色”的内涵要不要细说?也似乎是不便细说的。但“中国特色”的内涵不仅如此。中国传统诗歌的意境、气韵等范畴是可以纳入元素的。尤其中国古诗偏于短小的特征,笔者将之纳入本派诗歌 “极简主义”的原则。
2、极简主义:“微诗”的传承与微博、微信时代的传播需求
极简主义(Minimalism),二战后(60年代)兴起的一个艺术派系,又称“Minimal Art”。这个流派有其特定内涵,本文只借用其直观意义,即“极简”。这与我们倡导的微小说之“微”契合,也符合中国古典诗歌的总体趋势。试看走召“臭味诗”阶段的《走光》(2009):
春风吹开×湖的裙子
呀……这娘们,没穿内裤,下身满是梅毒
这首诗很“臭”,两句,与中国古代五七绝句或卞之琳的《断章》、顾城的《远和近》《一代人》等“微”诗一脉相承,朗朗上口、易记易诵。这就是我们倡导的“极简主义”——“微”诗歌。再看《盗窃案》:
偷儿A:
行窃数额巨大
判处死刑;
偷儿B:
从犯,无期;
失主,C长:
保管自家(?)财产不力
留D察看一年
篇幅精短,却蕴含了较为丰富复杂的现实与历史文化内涵,传承了中国诗歌 “窗含西岭千秋雪”的“微言大义” 传统。在当前 “微博”与“微信”时代,极简主义——“微”,某种意义上,也可说是时代传播需求的回应。
3、综合主义:“非主流”精神;前瞻、开放的多手法、多文体融汇
(1)不羁的“非主流”精神。“告诉你吧,世界/我——不——相——信/如果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那就把我算作第一千零一名”——中国仍然是中国,几十年来,虽然不能说没有变化,但痼疾种种深入骨髓,正如走召的《毛病》(2012)所述:“乃千年浸润而成/已经穿骨入髓/实非一日之寒”。以此,“中国微小说诗派”在精神上认同“今天派”(朦胧诗)、“非非派”等“非主流”精神;在理论上,参阅非非诗人梁雪波的《诗歌的介入:悖论、存在与难度》,走召写了《妙在“介入”与“介入”之间——关于中国微小说诗的出与入》,初步建构了中国微小说诗“妙在‘介入’与‘介出’之间”的介入理论。
(2)多手法、多文体的融汇。除了诗歌精神的传承,作为一门“怎么写”的艺术,诗歌当然更注重的是实际操作效果。从表达方式的流派传承来看,“中国微小说诗”的“怎么写”主要是立足“民间”阵营,而非“今天”、“知识份子写作”或“第三条道路”等体系。虽然本派成员也不乏“非民间”创作,如走召的《没有绳索的耳朵长出翅膀》《蛇》《下弦月与油菜花地》(以上载《诗歌月刊》下半月2009年第4期)《魔方》等。但我们还是认为,语言的平实不是艺术的障碍,相反,“作诗无古今,唯造平淡难”;淡而有味更是一种艺术的极致。在“技巧”上,“中国微小说诗”更注意多流派、多元素的综合。试看《辫子》(2013):
早上起来
小王发现脑后长了一根辫子
非常吃惊
他赶紧拿剪刀剪了
第二天早晨
小王发现脑后又长出了辫子
他惶恐不已
赶紧再把它剪了
第三天起身
小王仍剪了一次辫子
不过出门发现人们脑后都拖上辫子了
他脸上火辣辣的
第四天小王对着镜子
将辫子梳得顺顺溜溜的
还抹了一层油
高高兴兴地上班去了
“早上醒来,格里高利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大甲虫……”读过卡夫卡《变形记》的读者,不难读出《辫子》的“表现主义”意味。再看《过家家》(2012):
老王和小囡囡过家家
小囡囡问:爸爸
什么是文学家啊?
老王答:指羊为马的啊
那什么是军事家啊
——宰羊宰马的啊
那什么是政治家呢
——呵呵,忽悠羊啊马啊的啊
那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呢?
(揪了揪囡囡的小肉脸)
——傻丫头啊,老王说:
就是把你们这些喜羊羊、傻羊羊啊
都忽悠成羊肉卷了
然后写下千古名篇:
《山坡羊•马肉颂》的啊
“过家家”者,本为小孩的游戏,本文却将“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一一给“过”掉了。从手法上,这是解构主义和黑色幽默。另看《死刑》(2013):
4、怎么写呢
浪漫主义过时了
现实主义呢
……弄不好要“造谣”的
象征主义太懵懂
表现主义?……可惜
有个叫走召的家伙
作了篇《辫子》
发出了时代的强音
……靠。怎么写呢?
上班时我心不在焉
琢磨着这篇小说
晚上断断续续
写着写着就睡着了
在叙述动作的“睡着”中,不知不觉进入了故事“……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想喊,发现嘴被缝了”;在故事的惊险引人之处:“天!——那不是华老栓么?/莫不是在等我的血……”作者又强力折回了叙述动作:“哈哈!打住!/这篇小说仿佛要开始了/但又必须要结束了”……全诗仅6章(详见本刊原文),但在叙述动作与故事情节之间穿梭,在理性思考和意识流动之间游走,在荒诞轻快与沉重真实之间回旋……用一个微长篇的篇幅实现、同时解构了“微言大义”……很明显,文本受到当代先锋小说家马原“叙述圈套”等手法的启示;手法相近的还有《重点》。此外,《鸡和猴——2013中国“大V”考》(2013):
鸡A进去了
“凭什么抓我?”
答:“嫖鸡
——不,聚鸡淫乱”
鸡B进去了
“凭什么抓我?”
答:“骚扰众鸡鸡”
鸡C进去了
答:“懒得和你们啰嗦
是鸡就不对了
——偏偏还爱叫”
猴儿慌了神
但也许是过虑?
因为比起鸡
它嗓门小多了
《鸡和猴》与《过家家》相似,通过戏剧化的对话展开情节,以“微喜剧”反讽了“中国特色”的大历史与大时事。其它,则如前所述《单纯》对散文化句式的运用;《精华》《肿瘤》《会飞的嘴唇》《长角的孩子》《补天》以寓言、暗示、魔幻、意识流、超现实各类手法探索了 “荒诞微小说诗”、“魔幻微小说诗”、“超现实微小说诗”等多维写作方向;《杨二奶奶》与《让位》则接续90年代以来诗歌日常化的线路,以白描手法勾勒与敷陈日常人事的诗意,探索了一条“日常微小说诗”的路子……其它各种手法和风格不一而足;将在实践中不断摸索、运用与创新。简言之:中国微小说诗秉持独立不羁的“非主流精神”,提倡“深入骨头与制度”又 “妙在‘介入’与‘介出’入之间”的“介入写作”;艺术手法上,是先锋诗歌、先锋小说、多文体元素与技法的综合主义。
小结:通过以上解读与分析,可以说,“中国微小说诗派”与其说是一个新的流派,不如说是“臭味诗派”发展演变的高级阶段。它们互有兼容又互有补充:二者皆有“臭”的内核;前者可以微小说而不一定“臭”,后者可以“臭”而不一定微小说。尤其经整合提升的“中国微小说派”,其对历史、现实的逆反精神与“转益多师是我师”的开放姿态,使该派诗人已经写出了——并将写出更多内涵丰富、精妙独特的文本;也必将在中国新诗史上留下光辉、独到、鲜明、流传久远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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