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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李龙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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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说诗] 生活中,瞬间灵感的呈现即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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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7 20:02 | 只看该作者
马策

文学的假期——橡皮年鉴序(一)
   
  一、红与深红
  
  
  放在那
  轻轻的
  五十克拉
  昨天
  在月光下
  我捡到它
  晨光里
  我亮出它来
  满满的一把
  
  这是竖的诗《轻轻的五十克拉》,也是颇能代表当下中国汉语诗歌另一类写作方向和特征的文本。宝石,这种富有意义和象征价值的矿石,在竖的笔下,反倒显得无话可说了。另一首,也是竖的诗,诗名就叫做《宝石》,只有两句:我得到宝石/我看到宝石上的光——同样无话可说,同样悬置了宝石的意义或者价值。诗人无话可说,但依然以某种无意义的言说说出来了。令人疑惑的是,在橡皮文学网上,类似的写作——无意义的言说——俨然已汇成一股无法遏制的潮流,并蔚为大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世界是错误的。
  也许,自从上帝造人、仓颉造字,这个世界就开始了错误的旅程。世界有了光,有了命名,万物充满了意义,人因此生活在意义的现实里,人也就成了意义的影像。作为反映现实的文学,便成了世界合法化的最为可靠的艺术样式,文学再现了意义,因此典型地代表着讲述世界的“政治正确”。然而,文学意义的“政治正确”,完全是一种前设观念,或成见、习惯和心理定势,人的自身存在,已被此前的社会、历史、文化、语言、经验等所浸淫,而这种浸淫又构成对存在前景的合法期待。这就是意义的召唤和意义的回应。这也就是文学史:文学对存在意义的持续建构。
  中国文学始于诗言志、诗无邪,强调文章合时而著为事而作,文以载道,诸如此类,意义的焦虑无时不在。大致上,人类所有的文学,就其价值之维和方法论而言,都不外乎古典主义、浪漫主义、现代主义乃至后现代主义。古典主义(在最大程度上包含着现实主义),追求意义的确定性,标志着客观内容和艺术形式的完美结合,它其实直接就是意义本身。浪漫主义潮流,致力于对意义的不懈追寻,其艺术手法只不过是通过对形式意味的主观强化,来获取内容的不确定性、差异性为导向的丰富性,较之本分的古典主义,浪漫派写作实在是一个更为高明的以形式事件为掩护的意义事件。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基本上也只是对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复活或变异,它们纳入现代人复杂的社会历史情感,企图以变乱内容、变乱形式的面目,实现对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的借尸还魂。总体而言,古典和现代是意义的两种面目,浪漫和后现代则是追寻意义的另两种面目。在晚近的中国现象中,朦胧诗实际上就是以新古典主义的面目,实证了意义世界;而后朦胧诗至今的汉语诗歌写作,则是以新浪漫主义的面目,追寻着意义世界。无论是实证意义还是对意义的追寻,两者并无本质区别——区别的只是“红”的意义或者“深红”的意义——这里不妨借用韩东诗歌《讲述》所言:“他们各自说出一段经历/在酒宴上寻找相似的事物/两只或更多同样的酒杯/被握在交谈者的手中/需要验证的只是红与深红”……大致上,透过古典、浪漫、现代和后现代的彼此纠结(它们有时是历时的,有时是共时的),文学世界完成了意义系统的循环建构。
  另一方面,当写作以经营丰富神秘的意义为动力,阅读就自然成了与之相匹配的对意义的索解。建立在各种诠释和过度诠释基础之上的文学批评理论,使意义的历史终究成为被权力劫持的暴力话语。尽管所抄持的批评武器不一样,但万变不离其宗,无论是西方结构主义甚至解构主义理论,都不外乎是红的或深红的劫持意义及其意义踪迹的手段,而传统的社会历史解读机制尤甚。这也像韩东《讲述》中的诗句,“更大的丛林隐藏着藏身的丛林”。
  那么橡皮写作呢?与既往所有的写作不一样,面对意义暴力,橡皮的姿态是转身离去,另起炉灶,根本不屑于红与深红的验证。深红与红是相似的——就像退却主义的五十步笑百步——但在橡皮看来,白马非马。
  在橡皮看来,文学完全可以是自治的非历史建制,世界本没有意义的原罪,写作具有天然的合法性和独立自足性。对于意义的不相与谋,使橡皮写作具有鲜明的反人文倾向。这在杨黎、何小竹、吉木狼格、乌青、竖等人的诗歌写作中表现得尤为明显。特别是杨黎关于诗歌本质反语言的“废话”说,在某种程度上,构成了橡皮写作(主要是诗歌)的整体理念——或者说,因为共同的美学倾向,作为一种势力的橡皮写作群体才得以形成。但橡皮文本却绝非是一个理念的教条性演绎。在消解意义暴力上,从认识到实践,“废话”和橡皮写作恰好构成一种相互发明的关系:不断的实践进一步廓清了认识,深入的认识又不断刺激了写作。所以,与其说“废话”是理念,倒不如说更是方向;与其说橡皮是流派,倒不如说是新的文学理想。橡皮重新定义了汉语写作。简言之,橡皮写作就是超越意义暴力的无原罪写作。橡皮通过无话可说的言说,将汉语写作最大可能地导入自由之境。
——这当然不止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想象。

 二、无话可说
  
在橡皮面前,一个伟大的意义世界轰然崩溃了。正如公孙龙的白马非马,在我看来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论断,同样地,杨黎的“废话”,在我看来也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富天才的想象。杨黎认为,意义是无中生有,而“废话”是有中生无、无话可说,是超越语言的语言。“诗啊,言之无物”(《杨黎说:诗》,见杨黎诗集《小杨与马丽》)。杨黎完全是个诗歌的绝对主义者,他的言论和写作都不打算给汉语文学留有余地。他早年的一首诗《最新指示》,这样写道:“七月即将来临/七月利于反右/该长的毒草都已长出/我们应该挥起锄头//打蛇打七寸/打老婆要打鼻子/总之心要狠/手要准、快,要知道/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才饮长沙水/又吃武昌鱼/简单地说/是可以死去/也可以活着/二者必居其一”。“七月利于反右”,这是伟人说的,而“打老婆要打鼻子”,这是杨黎说的。但是,难道非得打老婆吗?打老婆就非得打鼻子吗?谁都看得出来,这首诗中透露出的霸气,比断裂更为决绝:要么去死,要么活着,两者必居其一。
好了。好吧。让我来描述我对橡皮写作的理解。
  
1、简单主义的直陈其事
似乎真的并无奥义,似乎一眼便可看出,橡皮诗歌首先将世界的繁复还原为简单。其实这样说也许更准确,在杨黎看来,世界原本就是简单的。“老老实实,准确、具体、简单”,是杨黎认为“废话”应该具备的首要条件。由此延伸,就是“能够准确写出的可以写,能够具体写出的可以写,能够简单写出的也可以写;相反,不准确、不具体、不简单的,我们必须遵守我们写作的原则,就是放弃。”(《打开天窗说亮话》,见《小杨与马丽》)。准确、具体、简单的世界观,从根本上表明,杨黎认为世界不存在一个先验本体,甚至上帝、真理和人。所以橡皮诗歌和小说的简单主义,所呈现的一个基本的语言方式就是直陈其事——直接呈现个人经验。用以彰显意义的各类“文学”谋略、语言修辞学等诸种功能性指标,统统遭到废置。有的只是相对于意义之大的事物具细、细节缠绕和枝蔓丛生。铺陈细节、凸显事物,构成了橡皮写作的基本肌质,而橡皮作家对细节的偏好,也大多具有普鲁斯特似的韧性。
不妨来看一看一首“简单”的诗,它是怎么“具体”而又“准确”的——《它是她身体的暧昧》(何小竹):但是能够具体的时候/我们还是具体/比如鼻子是鼻子/眼就是眼/当我说,把你的手伸过来/决不说把你的它/伸过来/她说肚子疼/也不会装模做样地说/它疼/包括有次我指着问/这是什么(像看图说话那样)/其实那部位很难界定/没想到的是/她却回答得不仅具体/而且准确。
看上去,橡皮文本一派流畅通达、盲目而又自然亲切的模样。这跟反智主义毫不相干,而是类似于老子“绝圣弃智”后的了无痕迹。杨黎说,“智性的语言是废话最大的敌人,它把我们锁定在语言的世界里,让我们看不见诗。”(《打开天窗说亮话》)杨黎还说,“智慧是意义最完美的表现,诗反对智慧。”(《杨黎说:诗》)正是敢于放弃让橡皮不计较文学化的才华和技巧。换句话说,天才的事业是不需要依赖所谓才华和技巧的。诗歌是天才的事业,韩东和杨黎在不同场合都发表过类似意见。毫无疑问,在写得最好的橡皮作者那里,都有着某种天才的倾向,比如更年轻的一代乌青、竖、符符等人。有关天才的论述,维特根斯坦是这样说的:“天才是使我们忘记大师才能的东西。天才是使我们忘记技巧的东西。天才不济之处,技巧表露无遗。天才阻止我们去看见大师的才能。只有在天才不济之处你才看见才能。”阅读橡皮的效果,基本上就是让读者只记得这个作家,而忘记了这个作家的才华;只记得这个作家的作品,而忘记了文学史。天才总是用另一种眼光打量世界,他看见的是世界的盲区,他看见的其实是一个未被污染的元世界。对一个文化秩序、科技理性和商业逻辑操控的世界来说,橡皮的简单具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用复杂的手法,描述本已复杂的世界,世界只会越描越黑,就像用污水洗脸,只会越洗越脏。
在橡皮的目光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少即是多,这才是简单的本质。何小竹曾经谈到,诗歌的写作是一种减法式的写作,“减掉的就是意义(包括哲理),以及诗意(包括抒情)”,“当取消了意义的表达,诗意的流露还剩下什么呢……剩下的就是‘诗’”,“也就是说,这样的写作,是放弃了那些曾经是‘诗’的基本元素的写作,是‘诗’的新写作”(何小竹诗集《6个动词,或苹果》自序)。少即是多:少掉了芜杂,多出了诗。自橡皮始,汉语写作进入到文学的祛魅时代。
  
2、语言的沉默状态
与意义的喧哗相反,橡皮的基本语言状态是沉默,也就是无意义的言说、是无话要说的言说。
语言作为表意工具,文字书写有着深厚的得意忘言的传统。文学不重语言而重意境,为的是表达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境外之意。在《易经》里,因为“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所以“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庄子》说,“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文赋》又说,“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即便是陶渊明的诗句,也是“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等等。为得其意,语言不惜极尽假托、伪装之能事。古纸堆里,充满了春秋笔法、微言大意。
任何一个时期的写作,莫不是有话要说,有道理要讲的。一个明显的事实是,甚至在当下诗歌现场,在一批以民间写作自居的诗人笔下,语言工具化的现象依然十分突出,他们诗歌的说出甚至急于说出几乎使艺术后退到观念图解的地步,传统的“卒章显志”成为这一类诗人的拿手把戏。汉语诗歌语言本体的自觉,自80年代韩东“诗到语言为止”开始,依然步履维艰。有且只有橡皮,方才让写作回到了语言内部,实现了语言本体的真正自觉。对橡皮来说,语言之外的一切都只是语言的副产品。
再来看乌青的一首诗《我们黑压压》:我们不是蝗虫/也不是麻雀/但是,想当年啊/我们同样是/黑压压的/我们经常/黑压压地过去/黑压压地回/小孩子看到我们/就会惊声叫道/妈妈,那是什么?/我们不是什么/我们就是黑压压的/一片
乌青以赤裸的语言面对写作,叙事的松弛、顽皮和懒散的说话语调,使得文本自足而欢愉。没有意义的羁绊,这类诗歌只呈现语言自身的节奏、旋律和快感,文本等同于自由纯粹的语言运动。橡皮诗歌如此,橡皮小说也同样如此,一个没有意义的故事,经由作者的讲述,显得格外有趣、可读,依靠的也是语言运动的柔韧性。在杨黎、何小竹、吉木狼格之外,叶明新、王小菊、吴又、张羞、华秋等都是此中高手。以他们为代表的橡皮小说,使语言、使所指踏上无目的、无方向的旅程。橡皮的语言超越了工具理性。正如杨黎所说的,他对诗歌和小说都无话可说,他把写诗和写小说都看成写字,写字的目的就是把字写得没有意义,就是为写而写。要我来说,橡皮写作展示的正是语言的突然来临和不知所终的艺术魅力,它只钟情于对时间功效的单纯塑造,一味地放任(缩短或延长)叙事。它可能什么也没有说,但又什么都说了;它一方面无话可说,一方面又喋喋不休,甚至自话自说。橡皮轻意而重言。
3、现象学叙事立场
竖的另一首诗《火车的关系》:从看到它们/到一直盯着它们/不过几秒钟/这是因为/火车的关系//一共有三只/鸭子/离铁轨很近/一动不动地/站着/也像是因为/火车的关系——我想通过引用此诗,引出一个话题:另一个颇为明显的特征是,橡皮与事物缔结了一种朴素的现象学关系,为文学恢复起直觉本质的能力。这也是寻求语言及物的精确性的努力。现象学鼻祖胡塞尔,主张通过悬置现实存在和种种历史观念,“回到事物本身”。在方法论上,要求把一切能够意识到的事物,全部还原为现象(即“现象还原”),并被直觉认识到,再通过直观把握现象。然后是“本质还原”,即通过本质直观把握事物不变的本质结构。
文学悬置存在和历史(宏大叙事、大词观念等等),在私人写作大行其道的时代,事情一点也不新鲜,其美学动力依然来自于对意义暴力的消解。米兰•昆德拉也说过,“小说是道德审判被悬置的疆域”。而在橡皮看来,文学完全就是个人手中的私器。现象学的叙事立场,使橡皮有着鲜明的恋物倾向,文本中充盈着生活世界和历史现时的日常美学。在我看来,杨黎要求写作的“准确、具体、简单”,和胡塞尔的“现象还原”是可以彼此沟通的。杨黎确立“废话”的第三个条件是,“它的事件可以被替换,但它的结果却不能被替换;它的对象可以被替换,但它的目的却不能被替换;它的行为可以被替换,但它的方式却不能被替换。”这也是杨黎揭示的他所认识到的诗歌现象学的某种本质结构,我认为,这跟胡塞尔的“本质还原”也有着某些相似之处。现象学所指的本质,不是个别事物的本质,而是某一类事物的共性,杨黎的这个结构(事件/结果,对象/目的,行为/方式)也是指诗歌写作这一人类行为的内在规定性,至少是他所理解的内在规定性。
胡塞尔其实是在纯意识领域探讨现象,现象作为观念性实体,即是本质,这个时候它与事物无关。所以,“回到事物本身”就有点类似于庄子的心斋说,所谓“心与物冥”,主客合一。两者都归于虚静之境,都是纯知觉活动。杨黎强调诗歌是超越语言,其目的是突破有限、超越大限、到达无限,也是虚静之境的另一种说法。在庄子看来,万物由虚而明,虚静是万物之本。这既是东方之道,也是西方的存在、此在。但语言的矛盾就在于落入“言筌”,如何通过语言表达语言之前的意识状态,这是个永恒的悖论。实际上,“废话”本身就是一种永恒的不可能。所以,语言也只好作为现象来界定其自身。橡皮诗歌,就把语言本身当作经营运作的本体,让语言言语其自身(这也是上文所说的纯粹的语言运动)。在这个时刻,橡皮诗歌其实也就是语言的现象学。
  
4、句子化写作
橡皮用句子写作,这是个轻松有趣的话题。
句子是橡皮诗歌的基本单位,而不是句组、语群。橡皮将语言还原为句子,还原后的句子已不再具有语言学意义,只有词典学意义。橡皮从一个句子开始,句子推着句子,沿语言流水的方向四处渗透开来。在此,诗歌呈现为从某地出发到达世界的欢乐。比如杨黎的诗《吴旺达》:“什么是吴旺达/什么是它/丢失的妹妹/我随手写下这三个字/也不是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地方/当我的汽车开进去/吴旺达正在洗澡/我完全不能想象/它是指一个女人/洗了澡后/披散的头发”。诗人为写而写,从随手写下的“吴旺达”这三个字开始了一首诗歌。吴旺达看上去像个人名,但它也可以是个地方,正如他可以是个男人,还可以是个女人。总之,从吴旺达出发,有着各种抵达的可能性。不同于意义——意义属于归来,朝向中心、家园的归来——而橡皮式的抵达,只是某种过程中的持续的抵达,它向世界敞开,痴迷于途中的快乐,它并不指望真正的“抵达”。
让我换个说法继续谈论橡皮的句子运动。卡尔维诺在《未来文学备忘录》中论述文学“轻逸”品格时,谈到一个《十日谈》故事中的人物,佛罗伦萨诗人吉多•卡瓦尔康蒂。卡尔维诺说,诗人吉多通过诗歌传达出三个特点:“一、极度轻微;二、不断运动;三、是一个信息的矢量。”他论述的是“语言的轻松化,使意义通过看上去似乎毫无重量的语言肌质表达出来,致使意义本身也具有同样淡化的浓度”等轻逸形象。而我认为,用卡尔维诺概括的这三个特点,来描述橡皮诗歌句子运动的特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只不过橡皮的“信息矢量”,其方向、力量和速度不抵达意义结果(哪怕是“淡化的浓度),而是指向抵达过程本身。橡皮句子的矢量,呈播撒式、发散状运动。按照传统的说法,诗人的思维是发散性思维——在这一点上,橡皮的确是很“诗人”的。
从句子开始,往往使诗歌写作成了一种像烟民抽烟那样的习惯性行为。比如,何小竹有一首诗歌就叫做《习惯》(见其诗集《6个动词,或苹果》):“有时候我并不是想写什么/比如,我并不是真的/想写蔬菜或者天上的飞机/我只是想抽一支烟/我写了蔬菜和天上的飞机/这样一些句子/然后,一旦写了起来/抽的烟自然会很多/这时候我又发现/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喜欢/这样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只是还有更多的/类似蔬菜或者天上的飞机/这样的句子/要写出来”。橡皮通过这类诗歌,完全走向了句子迷恋。在建行上,橡皮将现代诗歌流行的跨行处理(改句为行,一行诗歌意义未完紧接着跨到下一行),返回到旧体诗的以行为句(一行即为一句),但又不拘泥于句子的整饬。这样一来,橡皮的每个句子都是“意义”相对完整的话语(而不是语言)单位。橡皮把句子当作诗歌写作的尺度。这有点像美国的语言诗,诗歌不是要你透过句子去揣摩什么,而是你直接看着句子就行了,句子后面是不会有更多意义的。当然,句子本身更不是意义载体,橡皮的全部秘密都直接暴露(而不是隐藏)在句子中了,那就是没有秘密。橡皮从句子开始,到句子结束。
前文也说到,橡皮直陈其事。是的,橡皮的句子化写作,大多使用最为基本的陈述句式。但这种陈述既不是说明事理的科学陈述,也不是张扬诗意的虚构陈述,它有点类似于英美新批评理论家瑞恰兹的“拟陈述”,既不真实,也不虚假,它根本不是一般的陈述。或者说,它根本就是一种亦真亦假的陈述,一种消除语义以后的再陈述。
  
5、未经删改的历史
文学不是公理,不是宣言,文学祛魅的一个结果,就是让它作为私器而存在,尤其是诗歌。人们阅读橡皮,是能够闻到它们散发出的浓郁的手稿或草稿气息的。大多数情况下,橡皮小说很好地以闲话的方式呈现出来,有的甚至通篇闲笔,像手记、帐簿,从某一个事件节点轻轻荡漾敷衍开去,然后自我缠绕、自我蔓生。闲话、闲笔倒是很符合我国古代所谓小说乃稗官野史的指称。橡皮诗歌,又间或具有日记、笔记的面目。吉木狼格的《消息》:“六月六号/是普通的一天/早上下雨,中午出太阳/下午开始飘雪,晚上/一场风暴过后有云有月光”——就是典型的日记式诗歌。而杨黎的《早课》系列、乌青的《有一天》系列等则像是随口传递的人间消息、一些天下的小事。我常常猜想,诗歌有时候就是短消息,但它并不以通告实体事件为目的,所以不妨称之为非典型性短消息,这也是我对诗歌作为便条的一个理解。
很多年前,何小竹写道:多少年来/我梦想写诗就像谈话/说出来就是那样(《剩下一些声音,剩下一些果皮》)。多年以后,何小竹又说,“我试着用平常的语言”,谈起李白赠汪伦那首诗,“他看见什么/就写什么/他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他送别一个朋友/就要写一首诗/他写诗/就像说话一样”(《与石光华在成都谈论李白》)。橡皮时期的何小竹,已经完全做到了写诗就像谈话,就像电脑操作系统里的那个术语“所见即所得”。谈话是一种极为个人化的文学语调,使文学成为一点也不文学的即兴语言。我们看到,这样的诗歌,已从既往精神的避难所来到现世的屋檐下,充满了私人的趣味和欢乐。说话交流的诗歌姿态,消除了词与物的辩论对抗关系,因为诗歌并不是道德、教诲、讽谕,更不是移风易俗。诗歌完全可以是一次平常语言的谈话,也可以是意义秩序之外的手稿或者草稿。
手稿或草稿似的诗歌本文,让我们热切地想象着诗歌的原初状态。本雅明认为,凡被机械复制的艺术,都消除了艺术的原始神秘韵味。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意义更容易复制的事物了,意义也是最理想的世界复制品,而手稿或草稿的非正式性,则无法为机械所复制。经孔子删改的《诗经》,思无邪,合教化,即便是直抒胸意的爱情诗,也强调“乐而不淫,哀而不怨”。尽管谁也无法断言,橡皮诗歌就是诗三百以前的本来面目,但至少橡皮提供了这种想象的可能——或者我宁愿这样想象——看上去,橡皮的确像是一册未经删改的《诗经》,使诗歌返回到“思无邪”以前。
三、自由写作
  
不知道公母以前
我给一只小猫命名为
小安或者小来
确定是公猫以后
我叫它小来
  
不知道公母以前
我给一只小狗命名为
小安或者小来
确定是公狗以后
我叫它小来
  
这是晶晶的诗《命名》。命名的本质就是赋予事物以意义,但晶晶的“命名”,却是对命名的无情解构。小来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符号,它可以是一只小狗,也可以是一只小猫,它甚至还可以是小安而不是小来,如此而已。阅读这样的诗,使我们再次跟意义世界诀别。
的确,橡皮标志着汉语诗歌的全新时代。在晚近中国现象中,朦胧诗指涉人的觉醒和对制度的怀疑。第三代诗歌运动,更多的表现为80年代西方哲学思潮(萨特的存在主义、叔本华的悲观意志论、尼采的权力意志论、弗罗伊德的泛性论等等)影响下的艺术启蒙,绝大多数作品成了某种观念的直接演绎。90年代诗歌,一方面,向西方诗歌大师致敬的知识分子们,沦为某种强烈的风格主义诗人;另一脉民间诗人,又不幸沦为革命的、造反的诗人,完全类似于新的摩罗诗人,在最低劣的层面上,他们干脆将诗歌缩减为宣言。以上三类写作,都归属于政治、历史、社会内涵中,他们写诗,是因为他们有话要说,有道理要讲。只有到了橡皮,汉语诗歌才真正回到了诗歌本身和世界本身。世界只有两类写作,一类是有话要说,一类就是无话可说。世界只有两种美学原则,一种是意义美学,另一种是无意义美学。橡皮无话可说,那是因为世界本无意义、无秩序,有的只是虚静和混沌,这是世界的自然面目。
魏晋时代的嵇康,作《声无哀乐论》,论述音乐应该“越名教而任自然”,让艺术回归本真。风穿越洞穴,因而发出声音,那是自然现象,是天籁,其本身并不承载感情,无所谓哀乐,哀乐只不过是人对这一现象的移情反应。人们习惯于以人道主义的世界观打量世界,风一吹树木,就想入非非,就开始移情反应。而橡皮诗歌,大多以反人道主义的自然的目光观察世界,比如杨黎,他在早年的诗歌中写道:“红帽子挂在树上/可能是一个男孩随便的动作/在今年夏天的下午/就是突然起了风/红帽子也仅仅/在树上摇摆/随风摇摆”(《树上挂了一顶红帽子》)。杨黎重新修正了写作中的道德观,他反对悲天悯人,反对一切自我感动或自我惊吓。在他著名的《非非一号》之《A之三》中,甚至将“安麻力八米哄”这种佛教咒语都返回到纯自然的声音上来,这就像风吹来、鸟飞过,不留痕迹。杨黎洗尽铅华,杨黎及其之后的橡皮写作,将诗歌放逐于野,无为无治(而不是姿态上的无为而治)。在想象的世界中,橡皮仿佛听见了失传了的千古绝唱《广陵散》。正如上文描述的那样,橡皮的基本状态是历史的悬置、意义的空白和语言的沉默,这使写作获得了轻快、欢乐、喜剧、放脱、无形的自由品格,汉语文学从橡皮开始进入到它的假期。
文学的假期并不是乌托邦,相对于意义世界的反乌托邦或“敌托邦”(与乌托邦相对,指非理想化的地方,在那里,任何东西都坏得不能再坏),它更接近于福科在其《另类空间》中所指称的“异托邦”:异托邦“是类似于反场所的某种东西,一种有效实现了的乌托邦”。在人类文学乃至于艺术史上,假期也会偶尔开启它的时间之窗,比如嵇康时代的《广陵散》和他的“越名教而任自然”。再比如五、六十年代,法国新小说和罗伯—格里耶的客观物质主义叙事。但真正的假期基本上与历史擦肩而过,时间之窗匆匆开启又匆匆闭合。1909年,斯坦因发表其代表作《三个女人》故事集,事物在她的笔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她所记录的,就是她所听见的和看见的。一战后,从美国到欧洲寻求自我的年轻人海明威、菲茨杰拉尔德等,在斯坦因巴黎的客厅里自由出入,她以宿命般的口吻对他们说道:你们都是“迷惘的一代”。而“迷惘的一代”的作家们,也的确没有继承斯坦因出于本能的、漫不经心的说话语调。法国新小说,也只是在新近出现的更年轻一代作家(比如图森)的文本中,才真正做到了自然本真的、无意识轻型叙事……不同于既往,今日橡皮的“废话”写作,为汉语写作提供了全新的经验,策动并引发了文学潮流。
橡皮写作潮流,暗示了文学语言从必然性语言抵达自由语言的可能性。
自由是人类大梦。以自由为引导的写作,重申了写作世界是人类的想象性场所,是现实世界的飞地,对人之生而为人的局限性的超越,有赖于自由语言。自由语言不仅使橡皮成为意义美学的终结者,更揭示了人对世界的认知中存在着一种超越历史的想象原则,并籍此重建想象世界。上帝命名事物、创造意义,正是为了束缚人类的想象,就像上帝不允许人类建造巴别塔而变乱人类语言,目的是为了抬高人类自由的成本。在这个意义上,橡皮诗歌为节约词与物的交往成本提供了无限想象。因为“废话”是反语言,未被变乱的语言。维特根斯坦说,在艺术中很难做到的是有所言说又什么都没有说,而“废话”甚至跟说与不说无关,或者说是什么都说了但又等于什么都没有说,此所谓大音稀声。海德格尔说,诗在于表现自己和隐藏自己之间,而“废话”既不表现也不隐藏,它只一味地沉默或者放弃,此所谓大象无形。克莱尔•贝尔说,艺术是有意味的形式,而“废话”不仅消解意味,甚至连形式也一并消解了,或者说“废话”只是这个世界上一种永不可能的形式——就像杨黎的纸牌之于撒哈拉沙漠——当三张纸牌散落在撒哈拉沙漠,沙漠和纸牌都没有了所指和能指,沙漠和纸牌互为“废话”。也许,取消了所指和能指的“废话”,才是这个世界上可能的、自由的语言。“废话”是文学假期的台词。
橡皮诗歌无为无治,实则是朝向化境的自由之旅。这很容易使我们想起1607年,英国人为了摆脱宗教压抑,乘“五月花”号前往美洲大陆拓展自由生活。今日自由的美国,恰好就是从没有历史、缺乏传统的白纸上建立起来的。而橡皮也是从废置了意义的白纸上开始写作的。在一副描绘1830年法国七月革命的著名油画《自由引导人民》中,一个姑娘挥舞象征法兰西共和制的旗帜,引导人民行进在街头。1776年美国建国,法国将一尊自由女神雕塑送给美国作为建国纪念礼物。引发想象的是,自由的象征为什么是女性形象?也许,我们可以这样猜测,女性的轻灵、轻盈、轻捷、轻曼等气质,跟自由品格所指涉的反对沉重、反对压抑是相吻合的。一张白纸,绘事后素,橡皮的轻,就轻在将历史之重还原为文学之轻。
轻也是解读历史的另一条线索,任何时代都交织着轻与重之间的斗争,反抗与压迫贯穿了人类历史。近现代以来的世界,则更为集中地表现为国家政治的革命与民主。词与物的关系、语言的革命也是这样。“我们可以说,几个世纪以来,文学中有两种对立的倾向互相竞争:一种倾向于致力于把语言变为一种像云朵一样,或者说得更好一点,像纤细的尘埃一样,或者说得再好一点,磁场中磁力线一样盘旋于物外的某种毫无重量的因素。另外一种倾向则致力于给予语言以沉重感、密度和事物、躯体和感受的具体性。”卡尔维诺在论述语言轻与重的相互竞争时,他直接把轻逸的价值(或特质或品格)当作二十一世纪有待继承的人类文学遗产。他给新世纪选定的吉利形象就是一位轻逸诗人——《十日谈》故事中的那个吉多•卡瓦尔康蒂——“如果让我为新世纪选择一个吉利形象的话,那么我要选择的就是:超脱了世界之沉重的哲学家诗人那机敏的骤然跳跃,这表明尽管他有体重却依然具有轻逸的秘密,表明许多人认定的时代活力——喧嚣、攻击、纠缠不休和大喊大叫——都属于死亡的王国,恰如一个堆满锈迹斑斑破旧汽车的坟场。”
语言的革命具有深刻的社会性。现代汉语中的文言到白话,汉字的由繁体而简化,其实都是语言文字的轻型化。白话原是从唐宋以后的口语基础上脱胎而来的,到五四新文化运动,文学革命直接以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为起点,目标指向反对以封建主义为内容的旧文学、提倡反帝反封建的新文学。中国近现代社会变革,清晰地显露出这么一条线索:从洋务运动的器物变革,到戊戌变法的制度变革,再到五四时期以语言革命为先锋的新文化运动。可见,文化的变革比其他形式的变革来得更为猛烈,由语言引发的革命,最终改造了社会。按照福科话语权力论的解释,在词与物的关系后面,隐藏着社会权力和秩序的关系,而词与物的意义指称的改变,必然导致权力和秩序关系的更迭。
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伴随着意识形态压力的相对弱化,生活的自由度明显提高。在文化征候上,一种轻向度的美学已经显露出来了。从印刷技术到电子媒体的变革,预示着文字之重走向图像之轻的可能,而一个由电视、影像、网络等组成的图像世界,则宣告了读图时代的来临。图像满足了视觉需求,解放了人的感官(视觉和听觉是所有感官中的认知感官,而其他感官则处于相对蒙昧的状态)。娱乐、时尚、休闲……这些主题性的风格主义生活方式,无一不指向轻的内涵。在此,词与物的关系,跟权力与秩序的关系,呈现为一种良性互动的关系。而橡皮的轻向度写作,跟时代美学是相吻合的,它致力于减少语言的沉重感,就像流行文化致力于减少生活的沉重感——两者的风格力量是大体一致的。这是橡皮的时代性,当然,这并不是反映论上的时代性,它指涉的是更为深刻的艺术变迁:汉语文学假期的到来。
假期是让人放松、让人放心的时刻,是历史现时的轻,本质上,它跟人性的解放和心灵的自由相关联。橡皮彻底摆脱了文学意义大一统的权力体制,从沉重走向了轻松,这已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这套橡皮文学网两年多的成果集合,只是、也只会是橡皮写作的一小步,但肯定是、也注定是汉语文学的一大步。这是另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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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发表于 2014-4-7 22:21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陈克 于 2014-4-7 23:37 编辑
彭先春 发表于 2014-4-7 20:00
呵呵,我不是专崇杨黎,而是专崇江湖。
我想你再看看一篇文章,马策的。我贴于后。
在我所读诗文论中, ...


关于非非,关于杨黎及其他"横空出世"的诗学颠覆者,我保持审慎的态度。我从不相信一种"绝对主义"的诗学主张,我崇尚自由,我认为诗的本质是自由的,流变的,从来不会有什么"一锤定音"的定义或命名。
对于诗歌,我不持"江湖"概念。很多年,我其实更乐于"在树林之外",当然我也乐意交流。也许,我可归之于刘泽球所说的"严肃写作者",也就是,我追求有意义的写作。

至于你下转的这个马策,我也并不陌生,他是我们江西人。九十年代,曾写过一篇《诗歌之死》,惊煞诗歌界。这一篇,将诗,先放在语言学上烤,最后连语言学也
丢掉了,诗最后只成了个人感官的记录,对此,我不认同。

他们当然有才华,但他们的才华往往迷失在取消一切的空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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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发表于 2014-4-8 10:50 | 只看该作者
这就说点上了。我知道你是严肃写作者,同时,我也知道他们是严肃写作者,正如我知道自己也是严肃写作者。差异在于达成严肃写作的方式不同,诗美认同不同,甚至处理语言的手段不同。都是严肃写作,我不能因为这些诗人喜欢消解价值意义,喜欢调侃,喜欢幽讽,甚至喜欢否认既定(这个世界或许是个错误),就否决他们的诗观。
有一点需要提醒陈克兄,你所谓诗到最后,只成个人感官记录,这不是马策这篇文论的言说,也不是先锋诗歌的特质。麻烦再读。
还有,你所谓追求有意义的写作,我十分赞成。
在我看来,有意义的写作,正如有意义的艺术创造一样。凡是相对这个世界,属于创造性的生产,都是艺术的。我个人十分喜欢有创造性的艺术家,因为他们生产的是这个世界没有的艺术,这点无需多说,毕加索,梵高等等,就是明证。他们就是在做有意义的创造。回到写作,这个世界还不曾有过的诗歌,有人创造出来了,就是有意义的写作实验。
所以,你所谓有意义的写作,其实跟我理解的没有矛盾,也跟先锋诗人理解的有意义的没有矛盾。
如果仅仅是回到简单的语义表达,那我认同,你和他们的确有差异,甚至差异很大。你不超越语义,他们超越了语义。
当然,话说回来。我认同这些先锋写作,并不影响我对你诗歌的认同。你的诗写得很好。看,我理解他们,也认同你。
实质就一点,我看到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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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发表于 2014-4-8 10:53 | 只看该作者
我很清楚你的信仰。我只效力于一个看不见的世界。那是你的乌托邦。这边厢也是在追求一个诗歌乌托邦。都在追求,为什么你要先否决别人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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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发表于 2014-4-8 11:16 | 只看该作者
陈克 发表于 2014-4-7 22:21
关于非非,关于杨黎及其他"横空出世"的诗学颠覆者,我保持审慎的态度。我从不相信一种"绝对主义"的 ...

还有,关于看见诗群。陈克兄跟我一样,十分清楚(如果你不清楚,说明你就糊涂)。我们看见诗群,从它成立始,我俩就言说过一些情况。这是一个相对松散的诗群,为什么这样说,是因为诗群成员的诗歌道路并非一致,诗观也不尽相同。屁股决定脑袋,这话李炬曾经说过。
我更愿意这样界定看见诗群:我们就是一个地域性的诗群,而非实质意义上的流派(流派,那是要创作手段艺术观点相同或者相似相近的)。当然,我们不能苛求,连当年的非非主义都在日后解散,就是因为难以达成一致。
所以,我赞成你在思考看见宣言时的审慎。你选取了包容和承认差异作为看见诗群的支撑点,这样很好,说明你是选择包容的。
还有一点需要指出,你所谓看见的主张其实很好。你看见和我看见的,都可以成为诗。就是看我们把看见的写成诗而已。无所谓必须这样,必须那样。诗歌没有既定规则,史上流变的诗潮就证明这点了。当年为人否定的潮流,日后成为诗史,朦胧诗就是例证。
为此,我的意见,看诗,不管人家怎么写,我感觉到诗了就行。
你陈克的诗,我觉得写得好。
李炬的诗,我觉得写得好。
朝晖的一些诗,我觉得写得好。
徐冬的一些诗,我也觉得写得好。
高洪珠的一些诗,我也觉得写得好。
我自己的诗,我也觉得写得好。
我们风格不同,个性突出。这并不影响诗歌特质。
看见,就是这样的特点嘛:
我看见人家的诗写得好。
我也看见自己的诗写得好。
我看见诗了
我写出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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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发表于 2014-4-8 11:51 | 只看该作者
彭先春 发表于 2014-4-8 10:53
我很清楚你的信仰。我只效力于一个看不见的世界。那是你的乌托邦。这边厢也是在追求一个诗歌乌托邦。都在追 ...

也不是否决。只是我确实不太认同话说绝对、排空一切的言说方式。任何有效(当然限于我个人的理解)的部分,我都乐于汲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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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发表于 2014-4-8 12:00 | 只看该作者
彭先春 发表于 2014-4-8 10:50
这就说点上了。我知道你是严肃写作者,同时,我也知道他们是严肃写作者,正如我知道自己也是严肃写作者。差 ...

“……你所谓诗到最后,只成个人感官记录,这不是马策这篇文论的言说,”


我的研判确有粗疏。但据他们的诗学导向,落到诗的写作实践上, 确有这个印象。

“回到写作,这个世界还不曾有过的诗歌,有人创造出来了,就是有意义的写作实验。”这个我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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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发表于 2014-4-8 12:09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陈克 于 2014-4-8 14:55 编辑
彭先春 发表于 2014-4-8 11:16
还有,关于看见诗群。陈克兄跟我一样,十分清楚(如果你不清楚,说明你就糊涂)。我们看见诗群,从它成立 ...


我此上的言论没有涉及“看见”诗群及其同仁。

我对“看见”的认同及愿景, 已在我俩共撰笔的“看见”理念(宣言)载明。那份理念, 经过集体讨论核定, 也应是每一位“看见”同仁的基本认同和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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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发表于 2014-4-9 14:23 | 只看该作者
陈克 发表于 2014-4-8 11:51
也不是否决。只是我确实不太认同话说绝对、排空一切的言说方式。任何有效(当然限于我个人的理解)的部分, ...

呵呵,老兄,我自然明白你的意思。杨黎一向如此,当他否决别人的时候,其实是知道别人也可能在否决他。只是他坚持自己的理念。我是不喜欢随意否决他人的。
但有一点,是我坚决否决的。借文学敲官门,拿文学作进身之阶。这种人,我十分讨厌。
你也看到了,诗歌周刊首届致敬诗人得主是黄翔。此人从未在大陆出过一本书,几次因言获罪。而流派网将礼赞献给他,就表明了这个网站的品质。
我喜欢一切挑战专制极权的诗人,同样,我厌恶一切谄媚极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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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发表于 2014-4-9 14:25 | 只看该作者
陈克 发表于 2014-4-8 12:00
“……你所谓诗到最后,只成个人感官记录,这不是马策这篇文论的言说,”

说明其实我们有共同点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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