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沈 于 2013-1-23 20:55 编辑
水竹居记
文/商略
柳道传从县城教谕卸任以后
坐船来到了这里
清瘦,如一只长腿鹳鸟
他弓着背,经过月洞门下
恰到好处地抬起头
颧鸟一样瞪着我
这一只鹳鸟是坐船来的
他的羽毛,因为沾濡了墨迹、汤汁和
初春的雨水,而更像羽毛
他要在此住上一年半载
每日做些晦暗的诗
如今我把其中几行刻在庭院石壁
有时,他弓着背上蜀山
去看日落,看姚江委蛇
流得那么忍气吞声
几只鸦雀在眼前放肆
有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很轻
如行书飞跃在枝条间
或栖身于松枝间的草巢
往昔送他来的那只乌篷船
系在埠头,水波里起伏
轻轻喘气。在眼前水光里
他有那么一会儿想念起故乡的火腿
他离开水竹居的时候
也许是三月,也许九月
不冷不热。我让照客僧给他
洗净了原先的袍子
因为长年的素食
他依旧那么瘦,弓背登船
一只年老的鹳鸟
挣脱不了季候的宿命
虚弱如云朵,自由如云朵
天地间飘来荡去
选自《诗歌周刊》38期网络诗选栏目
沉默者
文/松林湾
他的肉身,填满石头
他站在大片水藻类事物中间,手里紧攥着自己的灵魂
他身子浑园,眼清澈,藏着闪电
水有海峡的浅,海峡的蓝
水里,有丰满的小月亮,丰满的小乳房
有沧海。现在,他有海水
淹渍着他的来世
他在告别自己的仪式上
写博客:水藻呀,月光光,墓碑呀,小乳房
我将蜕下这些这些用旧了的事物
我将掐紧三千露水的死穴
我将抱着知更鸟的命
终将,他将忘记自己,曾经被石头填满
他的肉身,曾经是石头
因此,滂沱的雨水不可能将他冲出去多远
或者最终,被峡谷或海水中另一块
小小的石头卡住
他越来越窒息的喉咙
选自《诗歌周刊》35期网络诗选栏目
蝴蝶梦
文/王可田
一块黧黑的山石,躺卧这深谷
已不知多少个春秋
它一声不吭,松榉的吟唱
它沉思默想,花草的梦境
因为疲倦,还是被苔绒吸附
一只蝴蝶从远方飞来
背上一对精美的小折扇
打开花粉扑面的春天
岩石龟缩,像咬紧千年的誓言
难道时光的劝说,才会让它
一点点松开自己?狂暴之夜
突降的霹雳才能使它敞开心扉?
一只蝴蝶在山岩上小憩
或许,那仅是一个幻觉
但沉寂已久的内心
无疑掀起了石质的涟漪
蝴蝶飞翔的美丽如何拥有
正如她永远读不懂你的梦
而梦一旦被点亮
期冀,就如燧石间滴落的火种
选自《诗歌周刊》42期网络诗选栏目
行迹
文/江非
我为一只哀叫的山羊停留了十分钟
我为一只转动的蜜蜂停留了五分钟
我为一棵灌木上那些新生的叶片停留了一分钟
又一个小时,为它身旁一整块黑色的巨石
那斜插进海水里的一截海岸
停留了半个小时
我走在路上
本来是要到我母亲那儿去的
但是我遇上了这些母亲一样的事物
我在路上为它们驻足停留
它们也在老远处看着、安慰着我
我不知道谁给了它们行迹与光亮
创造并养活了它们
但从此我可以从它们存在的神圣里看到我的母亲
选自《诗歌周刊》32期网络诗选栏目
牧地长调十二短章
文/赵卡
Ⅰ
大路上的羊群,头顶着大路行走 雨水覆盖了大路,随后的雪覆盖了雨水 还覆盖了羊群
覆盖了路 在黑暗的时刻 羊粪跟着羊群 牧羊人跟着羊粪,骂了一路
Ⅱ
一条垂直的路,伸到了三角形村庄 僵硬的坡度上 躺着三个酒鬼
西兴地 南八份子 万和勇
Ⅲ
春天的拖拉机咆哮着,土地翻出了浆水 像一对老夫妻互相按倒 弄出了声响
种子和化肥是一对冤家 粪便还在牲口们的肠道里 也弄出了声响
Ⅳ
一匹马低头吃草 一群马低头吃草
一匹马抬头看鸟 一群马继续低头吃草
一匹马流泪 一群马停止了吃草 发出叹息
Ⅴ
这一年的秋风凶猛,吹破了牛皮 这一年的草原枯黄,像偷来的金子 这一年寡妇门前
做小买卖的排成了行 秋风凶猛,吹破了窗帘 磨剪子的师傅说 卖布的不是个东西
Ⅵ
庄稼挨着牧场,牲口们稀稀拉拉 庄稼远离牧场,牧场上空无一人 天上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太阳,热烈而安静 它的孤独 像一头偷吃庄稼的牲口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Ⅶ
鸿雁路过牧地的天空,耳语一声 天苍苍啊,牧地真荒凉 牧人喝酒,熏倒了自己
鸿雁绕过牧地的天空,害怕虚空 摇晃的影子绕过 地上奔跑的人
缓慢而寂静
Ⅷ
在一个孩子心中,北方需要很多热水管 一只天鹅 或一台天鹅牌黑白电视机
还需要一条黑色的四眼狗 一个梦 母亲兜里的零钱 和父亲的消息
Ⅸ
夜不能寐,想起我的蒙古兄弟 喝醉了酒
我和他去草原,我也喝醉了酒 踉踉跄跄
像两个逃学的少年 一个藏进了黑夜,一个隐身草原
Ⅹ
我总是情不自禁,眯着眼睛 像个孤苦伶仃的老人 我曾盖起了房子,被雨淋走
尘土掩埋了尘土 乌云被风吹散 我点亮了油灯,照见我 又苦又穷
Ⅺ
我有热血,仿佛落日的挥霍 你的金色牧地,一岁一枯荣 干净,拴着两匹母马
今夜的金马鞍,和一个银嚼子 碰出了心跳的声音 今夜的蒙古人 比月光还寂静
Ⅻ
羊圈进入了睡眠,睡意清瘦 草原上的喧闹,化作水槽里的清水 瞧,这一家的财宝 卧了一地
一次日落,一次别离 在蒙古人的牧地 十二支长调唱到天亮
选自《诗歌周刊》34期网络诗选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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