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序曲
苏醒是从梦中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浪游者
坠向清早的绿地。
万物燃烧。他察觉——从飞翔的
云雀的视角——强劲的虬根
晃动地下的灯。但地上
一片——如热带的洪流——苍翠，双臂
高举，倾听
无形水泵的顿挫。而他
坠入夏天，坠入
它燃烧的洞，坠入
太阳涡轮下颤抖的
湿绿年月的棋局。于是停下
在瞬间径直穿越，展开双翅
像鱼鹰栖在激流上
青铜时代的小号
不安的声调
悬在无底深渊上。
白日之处感官掌控世界
像手紧握太阳晒暖的石头。
浪游者立在树下。穿过
死亡旋涡后，可有
一片巨光在他头顶铺展？
2 秋岛
暴风雨
在这里漫游者突遇古老的
巨大橡树，如同石化的麋鹿
硕大的角面对九月的海上
墨绿的堡垒。
北方的暴风雨。恰逢花楸果
成熟。黑暗中能清醒地听到
星影在自己的马厩中顿足
高悬在梢头。
昏——晨
月的桅杆腐朽风帆也皱卷。
海鸥心醉神迷地飞掠水面。
码头的木炭沉重方正，灌木
在夜里俯身。
出门上台阶。黎明反复叩击
海的花岗石门，太阳向世界
喷出火星。夏之神几乎窒息
在雾中摸索。
复调
在兀鹰盘旋静止的一点下
海在光中呼啸涌来，盲目地
咀嚼它海藻的缰绳，把浪沫
喷到海岸上。
尘世已被蝙蝠摸索的黑暗
笼罩。兀鹰停歇并化为辰星。
海呼啸着翻涌而来，把浪沫
喷到海岸上。
3
致梭罗的五节诗
又有人离开了沉重城市的
贪婪石环。水晶般剔透的盐
是在所有真正难民的头上
合拢起的水。
寂静在缓慢的漩涡中升起
自大地深处，扎根又生长
树冠浓荫遮住人们被太阳
照暖的石阶。
*
脚无意踢到一只蘑菇。雨云
在天际边蔓延，像铜号一般
树木的虬根吹出旋律，叶片
惊恐地飞散。
秋疯狂的逃亡是他的轻装，
飘动不息，直到平静的日子
成群结对地走出霜与灰烬
在泉中浴足。
*
无人相信时，见到过间歇泉，
又逃离枯井的人就像梭罗，
深深潜入内心的葱茏，聪慧
又充满希望。
果戈里
外套破得像狼群。
面孔像大理石片。
坐在轻蔑与误解窸窣的
林中信堆里，
哦，心飘动像纸穿过冷漠的
走廊。
此刻落日如狐狸潜入国土
转瞬点燃荒草。
天空充满蹄角，下面的马车
阴影般滑过我父亲
灯火通明的庭院。
彼得堡与毁灭处于同一纬度
（你看到斜塔上的美人了么）
穿斗篷的穷人
在冰封的居民区漂浮如水母。
这里，守斋人曾被欢腾的兽群包围，
而它们早已去了树线以上的远方。
人群摇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怎样焊住灵魂的银河。
那么登上你的火马车去国远行！
船长故事
荒凉的冬日海是山的
亲戚，披着灰羽蜷缩
瞬间发蓝，长时间白如山猫的
海浪，在沙砾上徒劳地寻找栖地。
沉船在这样的日子浮出找寻
船主，他坐在城市的喧嚣中，溺亡的
水手飘向陆地，细如烟斗的轻烟。
（北方有真正的山猫，有利爪
和沉醉的眼。北方的光阴
日夜住在矿里。
那里唯一的幸存者坐在
极光辉映的炉边倾听
冻死者的音乐。）
节与对节
最外面的环是神秘的。舵手径直
沉入闪耀的鱼背
离我们多远！当白日
陷入闷热无风的焦虑——
像刚果绿影
把蓝人笼在雾中——
当所有浮木
在缓缓蜿蜒的心河里
腾空跃起。
突变：拴住的船在
寂静的星光下滑过。
船尾翘起，不报
希望，梦的黑船壳凝立，
面对淡红的海岸。放弃
岁月中的爆发，迅速
而沉寂——像雪橇的影子，像巨犬
穿越雪地
驶向林中。
激荡的冥思
风暴推着磨扇疯狂地旋转
在漆黑的夜里，碾磨虚无。——你
因同样的法则而失眠
灰鲨鱼腹是你微弱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到深海里
在那里僵成陌生的雕像。——你
的拐杖被海藻染绿。那
走入海的人僵直地返回。
石头
我听到我们投出的石头
坠落，剔透地穿行年月。谷中
瞬间迷惘的举动
尖呼着从树梢
飞到树梢，在比现在
更稀薄的空气中沉寂，像
燕子从山顶
滑向山顶，沿
存在的边界
直到最远的高原，那里我们的
所有行为
剔透地坠入
仅仅是我们
自身的谷底。
联系
看这棵灰树。天空穿过
它的纤维淌入大地——
大地狂饮后只余下
干枯的云。被盗的宇宙
拧入盘错的根系，拧成
苍翠——这短暂的自由瞬息
飞离我们体内，旋转
穿过诺恩之血前行。
清晨临近
海鸥，太阳船长，亲自掌舵。
它下面是海。
此刻世界仍像水底
斑斓的石头一样沉睡。
无法破译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高举
双臂——像民间艺术的
形象。
在颠簸的船头静息
冬日的清晨感到大地
向前翻滚。呼啸的风
从暗处吹来
撞击房屋的墙。
被动荡包围：宁静的帐篷。
一把舵藏在候鸟群中。
冬日的昏暗中
一阵颤音从
隐蔽的乐器中飘出。像站在
夏天高大的椴树下，千万只
昆虫翅膀
呼啸掠过头顶。
昼变
林中的蚂蚁静静看守，紧盯
空无。只听到水珠从黑叶上
滴落，还有夏日峡谷的深处
夜晚的低语。
云杉像表盘指针一样凝立，
长满刺。蚂蚁在山影中燃烧
一只鸟惊叫！终于。云的货车
缓缓地开动。
4 歌
白鸟群扩张：海鸥伸出喙
裹着沉船的白矾
被禁忌之岸的烟熏染。
声声警报围拢货船的废物！
推挤着涌成旗帜
打着信号，“猎物在这里”。
海鸥飞跃开阔的水面
蓝涛在浪沫中涌动。
明丽的磷光直刺太阳。
但维纳莫伊恩在远古时代
穿过远古光中的海水。
他骑着马。马蹄滴水不沾。
而他背后：他的歌是葱绿的森林。
有棵跳跃了千年的橡树。
巨大的磨被鸟鸣驱动。
每棵树都被自己的喧嚣囚禁。
巨大的松果在月下闪耀
树在远方像灯塔被点亮。
然后另一个人张弓站起
箭矢从四面飞来
伴着雁群羽翼的响动。
猝死的瞬间马骤然僵住
像雷霆触须下的
青云跌入水中。
维纳莫伊恩重重跌入海中
（被风吹胀的火焰船帆）。
坠落的海鸥中响起声声警报！
像无忧无虑的人
陶醉于幸福的图景
十一束麦穗堆在其中。
抚慰人心的阿尔卑斯山
在云霞飞驰的三千米高空
低吟。外面的海上
胖鲨鱼窃笑着打滚。
（一浪打来就有死与生。）
风平静地在叶间缭绕。
这时沉闷的雷霆撞击大地
（像水牛群扬尘逃窜）。
阴影的拳头系在树上
击倒陶醉于幸福图景的他
那里黄昏的天空下
风景在云的野猪面具后燃烧。
他的双生子开始嫉妒
暗中和他的女人约会。
阴影汇成奔涌的潮水
一片海鸥沉浮的黑暗潮水。
舵台在巨浪中震响
一浪打来就有死与生。
白鸟群扩张：海鸥伸出喙
裹着沉船的白矾
被禁忌之岸的烟熏染。
灰鸥：天鹅绒背的三叉戟。
近看像白雪覆盖的船壳
像隐秘的脉搏快速跳动。
他的飞行神经平衡。他漂浮。
他悬起脚在风中梦到
猎人的梦中鸟喙像尖利的子弹。
他贪婪地向水面俯冲
像拎起袜子一样拎起自己的
猎物。像精灵一样飞起。
（重生是力量的前提
比鳗鱼的游动更神秘。
无形的树开花。像
水下沉睡的灰海豹
浮出水面，吸一口气
下潜——仍在梦中——沉到水底
我内心沉睡的人暗暗
与它结合又回归
同时我静静立着盯着别处。）
而汽艇成群驶过
黑暗的岛，鸟群裂隙中
饥饿绽开血盆大口。
黄昏时仍传来它们的啼鸣：
混乱的音乐似乎来自
演出开始前的乐队。
但维纳莫伊恩戴着蟹湖手套
在远古的海上疾驰
或躺在被鸟放大的镜中
宁静的世界里。从飘散的种子里，远离
从浪中，从延展的雾带中
海边生长出陆地：
一棵巨树庞大的枝干闪现
透明的叶片后面
太阳撑起遥远的白帆
恍惚地滑行。鹰已飞起。
5
哀歌
在起点。像坠地的龙
在烟雾弥漫的沼泽中，躺在
云杉密布的海岸上。远处:
两艘汽轮似乎在迷梦中
呼喊。这是底层世界
平静的森林，平静的水面
兰花的手从土中探出。
另一侧，远离这条水道
却悬在同一片倒影中：船
像云飘在自己的空中。
船头周围的水静止，
一片死寂。但暴雨欲来！
炊烟飘动翻腾——
太阳在它手中飘闪——狠狠地
迎面吹拂船上的人，
为了登上死亡的舵台。
突然的气流掀动窗帘。
寂静像闹钟震响
突然的气流掀动窗帘。
直到听到远处的门关上
在湮远年月。
*
哦，大地灰如柏克斯登人的斗篷！
岛似乎在昏暗的烟水中漂浮。
像雷达一样宁静地转动
一圈又一圈，漫无目的。
一处十字路口转瞬消隐。
远处的音乐交融。
一切汇成一棵葱郁的树。
消失的城在青枝上扑朔。
各处奏响音乐
像八月之夜的蟋蟀。像甲虫
深陷泥中，晚上旅人在
沼泽的环抱中沉睡。树液把
他的思想运往星辰。在
深山中：蝙蝠的洞。
这里挂满岁月和行动。
这里它们收起双翅酣眠。
有天它们会飞出去。蜂拥而至！
（远看像洞口在冒烟）
但夏天的冬眠仍笼罩着这里。
远处水声潺湲。乌黑的树上
一片叶子掀动。
*
夏日清晨农民的耙触到
逝者的白骨和破衣烂衫——他
在泥炭被清干时
起身走上光辉的路。
每个郡的旧债周围
都堆着金黄的种子。田野里有
全副武装的头。漫游者上路
群山目送他前行。
每个郡呼啸的箭
都在展翅的午夜袭来
往昔在坠落时生长
比心的陨石更黑暗。
精神逃逸使写作变得贪婪。
一面旗帜瑟响。翅膀
笼罩猎物。骄傲的征程！
信天翁老去，像时间
口中的云。文化是一座
捕鲸站，那里陌生人走在
白墙和嬉笑的孩子中间
每次呼吸仍能嗅到
被杀巨人的气息。
*
天上的松鸡轻盈地飞回。
音乐，我们纯洁的影子，像
喷泉在野兽中迸发，
水柱婀娜地凝冻。
带着森林色彩的琴弓。
带着暴雨中孤帆般的琴弓——
船在暴雨的蹄下颠簸——
但内部，却像陀螺，一片欢腾。
黄昏世界的宁静奏响，
却无人拨动琴弓。
林中的树静静立在雾中
水的苔原映照自己。
这里有音乐喑哑的一半，像松香
萦绕被雷击倒的云杉。
地下的夏日潜在体内。
一片影子，在十字路口挣脱
奔向巴赫小号的方向。
宽慰突然降临。把自我的
外衣抛在此岸，
波浪冲撞又退潮，冲撞
又退潮。
尾声
十二月。瑞典是一艘搁浅的
破船。桅杆刺向
黄昏的天穹。而黄昏比白日
更长——通往此处的路怪石嶙峋：
正午时光才抵达
冬天斗兽场拔地而起
被虚幻的云辉映。然后白烟
晕眩地从村中
升起。云悬在高空。
海在天之树的根须边上挖掘，
恰然自得，像在倾听什么。
（一只鸟半转过身，
悄悄飞过灵魂的黑暗，鸣叫着
唤醒沉睡的人。于是反光
旋转，捕捉另一时辰，
在夏天：山哞哞叫，透明的手
举起饱食光与溪流的
阳光……然后一切消失
像黑暗中崩断的电影胶片）
此刻黄昏之星燃透云层。
树，花园和房屋膨胀，生长
在沉寂的黑暗雪崩里。
仅活在轮廓中的隐秘风景
在星光下依靠
夜的透视片繁衍。
一片阴影拖着雪橇穿过房屋。
它们等待。
傍晚六点时风
呼啸闯入村落，
在黑暗中，如同骑兵。黑色的
焦虑怎样激起又平息！
被束缚的房屋跳着静止的舞，
喧嚣宛在梦中。风一阵阵
吹过海湾
吹过倒影黑暗的开阔海面。
繁星在空中绝望地挥动旌旗。
它们在流云中明灭
云只有遮蔽光线时才能
存在，像飘逝的云
围猎灵魂。当我
路过马厩的墙，听到
病马在里面狠狠顿足。
这是暴风雨的开端，是一扇
不住开合的破栅门，手中
一盏摇曳的提灯，藏在山间
惊叫的野兽。在雷霆滚过
畜栏顶棚时伊始，在电话线里
轰响，在夜晚屋顶的瓦上
吹尖利的口哨
树无助地抛出枝蔓。
曲调从风笛中飘出！
风笛的曲调行进，
自由自在。一支队伍！进军的森林！
船头波涛汹涌，黑暗飘荡
陆地与水飘摇。哦这些逝者
已登上甲板，与我们同在，
与我们同行：一次航行，一次救援
而非冒险的漫游。
世界不断更换新的
营帐。夏日的风攫住
橡树的帆，扔向大地。
睡莲用隐秘的脚划水
在池塘幽黑的怀中像在飞行。
巨石呼啸滚入寰宇的厅堂。
群岛在夏日黄昏
从地平线上升起。古村落
在途中，闯入深林，
乘着啼鸣时节的轮子。
当年月甩掉靴子，
太阳就攀得更高，茂密的树
被风吹胀，自由地扬帆。
山脚下松涛起伏，
而夏日温暖的巨浪袭来，
轻轻穿过树梢，歇息
片刻又沉落——
留下萧索的岸。最后：
神的精魂如尼罗河：根据
不同年代文献记载的节奏
涨潮退潮。
但他也亘古不变，
因此少有人注目。
他从外侧穿过行军的路线。
像船穿过迷雾
而雾一无所知。寂静。
提灯微弱的光就是信号。 |
发表于 2015-3-28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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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28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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