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敲门声
文邹林
来到县城，用积蓄在街角买了块地基，盖了间房子，带着桌椅板凳和荣耀住了下来，洗掉手上的泥土脱掉身上的粗布衣，这就从农民变成了市民。
城市不同于农村，城市房屋关门闭户，你不来我家我不去你家，你不认识我我不认识你。住多少年了仍然不知对方姓甚名谁。不像农村，你来我往如一家，进门就喊坐下就唠，谈天说地喜笑颜开。大门日夜敞着，窗户日夜开着，无所顾及，自由自在。城市因为纷繁复杂吗？因为人心各异天南地北吗？那种互不相识屋门时刻上锁的味道让人别扭。感觉每个人心里都竖着一堵墙。房子建起来人住在这里，猛然觉得有种至身孤岛与世隔绝之感。农村人那无遮无拦庄稼样生在一起的习性被捆得实在难受，于是，我挂起眼睛盼望有人来敲门，有人进屋唠嗑。
被寂静缠绕，身上的绿叶掉落，血液里的鱼群沉没，心头那块蓬勃的丛林枯萎。
房子再小，无人便空荡，无声便死寂。我看见荒凉从门缝里挤进来，像豚草样漫延整个房间，要覆盖我这棵无力的狗尾草，我坐在房里，望窗外望门缝，渴望敲门声。
门无人来敲，时间滞留在房里，在我的目光上刻画，刻一幅针落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的寂静，我拿着它。
喧嚣的城市日夜轰鸣，大车小车装点白日的光斑，霓虹闪烁的街道人声鼎沸，红男绿女装点夜晚的脸颊。而城市的角落处，一间一个人的房子一日比一日大，一日比一日空。寂寥从门涌进来，无人救灾，我开始想办法，这么好的房子还没住几年，被寂寞死了划不来，于是我开始搬文字堵门缝，开始用词句防灾，一段时间过后，“洪水”还是涌进来了，我坐在椅子上，又把眼睛挂在屋顶上望门缝，渴望有人来敲门。
门始终没人来敲，它仿佛是个棺盖，无人敢动。我就自己装自己出，每日死一次又活一次。我发现寂静在磨刀，那嚯嚯嚯声让人恐惧。
劳累一天回家开门的黑暗像一只狼，一个人带个一言不发的影子，开灯后的光亮像个突然出现的亲人，我从光亮的身边走进房间，故意制造些响声，寂静是怕人发脾气的，我脾气可大了。窗外的星光是走散的乡亲，遥远又陌生的亲人啊，我一个人睡在床上想你们。
住进城市，我没半点荣誉感，反倒觉得落没。城市的浮华与农村的朴实有着强烈的反差，城市让人心灵移位，血液变色，人性蜕变，让人躁狂、不安，陷阱、诱惑到处都是。
门没人来敲，身为树的升华级，无人搭理的郁闷比我更深。其实也有人来过几次，那是来收费的，拿了钱就走的人没有也罢。
住在城市，就像岩缝里的草要靠挣扎生存，我挣扎多年了，一事无成。那种失败、羞愧无时不在敲打着腰里那二十四根肋骨。打工，风里来雨里去最后落一身的病。一个人生病睡在床上，望窗外的阳光、飞鸟、落叶，感觉自己像个什么，不可能是阳光飞鸟，那就是落叶了。
没亲友来，那就来个贼吧，以善待恶也是件新鲜事。我一动不动等贼敲门、撬门，等他进来我立刻端上一热茶说欢迎朋友来玩，我便给他炒菜配酒，让他上座，用高兴的心情敬他三杯。
文字陪伴的日子一晃多年，它终究没有血肉不能代替人。那闩木门也本想发点芽长点枝叶抚慰抚慰我受伤的心灵，但因要防贼而不可一心二用，它只好把门缝留的更大点，让我看得见外面更多的动静。它的开合储存了一个人太多的等待和渴望，门看到我这般孤零非常内疚，它想出去替我找朋友，想把人请进来，但也终究迈不开步子而放弃。
我还能在此住多少年？还能不能把心头的忧郁扫干净？时光和岁月联手对我布网下套，我像条鱼样困在它们的手上。水草和蛇成群结队，一躯无奈的外壳日渐氧化，一身骨头日渐疏松。当我哪天躺在床上不能起来，谁能来敲一敲门，久不见打开后破门而入。
2019.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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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1-20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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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9-1-22 21: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