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美丽中国版图上的的故乡
刘炜
一.
一到农历五月,即入仲夏,是孩子们上树捉知了下水捞蝌蚪的时候了。
而我童年的夏天更多的属于荷塘。说是荷塘,其实也就是百十来个平方的池塘,只是荷叶满池,晨露如珠而已。黑色的蝌蚪在荷叶下摆着细细的尾巴,一会儿像一团化不开的墨,一会儿又成了自由组合的文字了。记得那时候夏天是有许多蜻蜒的,穿着红袍鼓突着眼睛,扇动着透明的羽翼栖息在荷叶上。
夏天的枯水期,河床几乎都是裂缝,我和几个小伙伴爬过一条河坎,穿过东南风中渐渐枯黄成熟的麦地,和几声若隐若现的布谷鸟的叫声,就能看到翠绿的芦苇包围的荷塘,碧绿的荷叶贴着浅浅的水面,一只青蛙鼓着大嘴,正在狩猎着不远处的一只昆虫。知了可劲地在徐家墩子的老榆树上叫着,小山用一根沾着晨露的蛛网的竹竿去捉知了,我和小石就坐在池塘边的树荫下看青蛙捉虫。
徐家墩子早已没人居住了,但墩子上依旧留着黑色的灶砖和残缺的瓦片,以及屋上的烂茅草,还能隐隐地嗅出一股淡淡的烟火味。记得我曾随奶奶去徐家墩子喝过一次喜酒,那灶堂里的火映红了半个屋子,火光中忙碌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喜气,好像一幅红与黑套色的木刻。
"鱼!鱼!"小石一边拉着我的褂子一边大叫着。捉知了的小山丢下竹竿,赤脚奔了过来:哪里?哪里?
小石用手指朝荷塘一指,我和小山都发现了荷叶下,浅浅的清水里正游着一群鲫鱼。我们仨不由分说都跳下了荷塘,捉起鱼来。水很浅但淤泥很深,乌黑的很肥,怪不得荷叶大得像把伞呢!我们仨开始还尽量地不弄脏衣服,可那些狡滑的鱼-会儿便把我搞成了三花脸,衣服像从狗屁眼里拉出来的。
我们仨满荷塘地疯,不-会满塘的清水变成了一池墨汁,荷叶东倒西歪的,被泥浆贱得绿-块黑-块的,与我们的三花脸相映成趣。鱼被呛晕了,在黑水里无精打釆地吐着泡沫,只要用手轻轻一捞便能捉住。待我们疯够了,准备上岸回家时才发现-池碧绿的嫩荷竟被我们糟踏得不堪入目--
刚到家不久,荷塘的主人便找上门向我父母告状,我见形势不妙,闻风而逃,伏在屋后的麦地里直到天黑,才偷偷摸摸地回家,但还是没少挨父亲的-顿打......
端午节回家,与母亲谈起荷塘的往事,母亲说,田都承包了,荷塘早就填了。我只找到了那棵榆树,树上的鹊窝还在,只不过高到要仰望了。童年的知了还在可劲地叫着,一片正在拔节的麦子上,洋溢着的,好像还是我们儿时的阳光。
二.
我在公园里抬头,发现春天辽阔的天空竟然会被树木肢解。
说天辽阔是因为城里的天空没有云朵,就像是沙漠,只有被阳光晒烫的万顷黄沙。
如果可以,我宁可回到孩时的草地,在苜蓿花盛开的季节,大地缠绵着紫色的香气。木头的电线杆火柴棒一样歪斜着排向远方,电线上的燕子与麻雀,像是大地与天空传情的音符,让流经草地的小河水,总是起着波澜。
风,抚摸着草地,抚摸着童年平行于草地的幻想,好像那片草地就是我心灵的一部分,蝴蝶与蜜蜂不断地从身体里飞出,天空的云朵被风放牧,童话一样疯长。
如果可以,我宁可回到故乡清澈的小河,仰泳着漂过蔚蓝的天空,眼睛里除了阳光还是阳光,好像分分秒秒的时光都是金子做的。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个成语或者就是在这样的下午被人发现的。
风分开两岸的芦苇,我就像是一条透明的船,驶离童年。
我在公园里抬头,发现春天树木肢解的天空,会在秋天复原它的辽阔。
我再次把天空想象成大海,那么,我就是生活在海底的鱼,无数的船队就会在我的头顶航行。船上的人,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他们学着我的样子铺开一张白纸,纸越白,字就会写得越清晰。
我一直以为雪地,是大地写给天空的情书。阳光读过之后,就成了腮边的泪水。
所以,地球每年都会有漫长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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