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者》
湖边的芦苇,仿佛被谁,一下子齐刷刷地,扭断了脖子
大风吹时,没有谁不低着头的
他身子弯曲,站在芦苇傍
脸,越陷越深
《沉默者》
他的肉身,填满石头
他站在大片水藻类事物中间,手里紧攥着自己的影子
他身子浑园,清澈,藏着闪电
水有海峡的浅,海峡的蓝
水里,有丰满的小月亮,有鲨鱼的小乳房
有沧海。现在,他有海水
包裹着他的身世
他在告别自己的仪式上
写博客:水藻呀,月光光,墓碑呀,小乳房
我将蜕下这些这些用旧了的事物
我将掐紧三千露水的死穴
我将抱着知更鸟的命
终将,他将忘记自己。他的肉身,曾经是石头
因此,滂沱的雨水不可能将他冲出去多远
或者最终,被峡谷或海水中另一块
小小的石头卡住
他越来越窒息的喉咙
《我的一生都活在一张纸里》
站立着,似纸般脆
躺着,如纸般薄
不可否认,我一生都活在一张纸里
脆和薄,成为我生命中,绝大多数的一张表情
早上,我从一张纸里爬出来
傍晚,我回到一张纸里
生时,父母用一张纸将我包裹
死去,还不知有谁
能用一张纸将我覆盖
《乌鸦 》
乌鸦藏在衣服的第三颗纽扣
解开扣子就会听见风声
乌鸦藏在黄昏,她是
黄昏的收藏者,不喜欢夜里涉水
她把隐疾埋在草丛
她对狐狸说出死亡,她对灌林说出葬礼
这是她经常出入的地方
乌鸦藏在衣服的第三颗纽扣
解开扣子就会听见风声,多年不见的风声
她汲着露水说出爱,对着你说出颤粟
说出即将穿过天空的雨滴
《江南》
几枝老桂,撑起烟雨迷蒙的
江南,那粒粒幽香,因春来嗅
因风来缠,结为果实
果实硕硕的江南,水灵起来
化为阡陌里的只只飞燕
化为秦淮河的片片蝴蝶
化为杨柳岸的子规啼唤
使弱不禁风的李幼安跌进
试灯无意思踏雪无心情的江南
大片池塘,清秀地坐着几朵红莲
憔悴梦残的老桂走了
又有些思念的梅花 开满深深庭院
《老屋的青草们 》
以前不是这样。老屋的青草们
不会这样闲逸舒畅,这样忧郁或疯狂
那时它们只依附竹篱,步子谨慎
呼吸都是捂着的
稍有异动,母亲就会掐断它们
甚至连根拨起,六十年代
母亲煮熟它们,填充饥饿的胃
现在不太一样,它们从竹篱
伸出爪子,慢慢占领庭院
又迅速向台阶、檐口割据
并爬上土墙,在瓦椤上举起
它们的手掌,像欢呼像歌唱
自从母亲去世,老屋荒凉
铁马鞭草野苋齿草猪必拱山葛藤
随便在这个家里 进进出出
俨然母亲放敞的家禽
《秋夜的霜 》
秋夜的霜,坐在瓦椤上
纠住鼠子的尾巴,抛出狐狸的歌唱
唾着沫,残食浸凉的月亮,吹冷炉边的光
那从高空,从树枝上掉以轻心的叹息
砸痛土拨鼠收缩在土壤里寻觅粮食的爪子
砸痛路途的细碎的草屑和落叶
砸痛那些卑微
《约》
我是拖着两条铁轨来的,赶赴
你的约,你站在河边,河水清澈且宽阔
两条铁轨注定是我身后的两束长发
锈迹斑斑,让我回顾她时,看到的
总是黑色的沉淀,被践踏的草木,四分之二的生命
她追随我来到你面前,河波微澜
这个春天,许多花事开谢,楼房坍塌又重建
这条路没有现成的桥,多年来失修
现在是个例外,让我蓄了二十余年的长发
以铁轨的方式展示给你,把身体雪花一样
贴向你,碾过你,颤抖地搀着你的手臂
眼泪像花朵,簌簌落满你胸前,让你脸红且不安
《山菊花》
山中,养着白云
养着蒺藜类不太尖锐的植物
有时,也养着静止的茅庐和喜欢走动的月光
浮云散去,露水苍茫
秋风,常在松枝间缠绕
星空下,小美女们,
喜欢裸奔在山坡上
她们嘻嘻哈哈,齐刷刷地,喜欢这样的奔跑
除了月光,没有谁打挠
秋风,也只是,松枝间缠绕
《我有露水三千》
一年了,我。仍喜欢在黄昏的河边
街头的拐角,站成一排排结不出果子的空荡荡的悬玲木
看落叶一片片,如岁月一点点,先离开自己的身子
自己仍两手空空,牙齿也关不住风声
踏着铺满煤屑和时间的道路
站在砌满欲望和伤痕的道路,写诗
写打工者的诗,蚂蚁和秋水不会说出喜欢
其实,打工者的黄昏,我无法写得清楚
写出来,会让人不安
比如:我有这个黄昏喜欢的动物和植物
我有露水三千
夜夜外出的露水,是我品行不端的女儿
我有这个黄昏别人看不见的辽阔和苍茫
《女儿红》
中秋节前,住在工棚的我们四哥们
打平伙
打平伙,就是大家凑份子
吃酒。一见面,一个叫远洪的“小眼镜”
就说:今天,我们喝女儿红
这酒,我以前只听说,没喝过
一喝,就觉得喉咙甜丝丝的,顺口好吞
席没散,拳没划完,“眼镜”说醉了
我们三个不知他是否真醉,让他先走
三个人继续喝酒划拳.那二人也说醉了
只有我没醉,这酒好喝
回到家里,睡了两天,才想起远在乡下的父母和广东打工的女儿
中秋节过了,一次电话 ,也没打
《树把身子交给秋天》
亲爱的,你不要脸红
我们只隔着云南和四川,隔着12个地级市46个小县城1396条激流和十万朵瑞雪
只隔着一个白天和黑夜,隔着一个钟摆
甚至,只隔着一个分针和秒针
正如。树把身子交给秋天
叮地一声
我就把秋天干净的身子。交给你
《2008年春节广东火车站 大雪》
——2008年春节,十万异乡人拥挤着,推搡着,等待着回家,大雪中,因拥挤和饥寒,亡三人。
命运长着两只巨手
能够同时把两个极的企鹅,连同铺天盖地的雪花
一浪撵着一浪,一波推着一波,赶往这里
此刻的火车站,唯见波浪翻涌,雪花挥洒
看见的人头如浪头,有的刚刚浮起
马上却沉得更深,推得更远
在2008年的广东火车站,我只看见二哥慌张的背影
来不及进入视线,来不及呼喊一声,
命运的浪头,就把他打翻了
他的身子。不比一片被疾风打翻的
树叶稍重
《秋》
秋,快过完了
田埂上,曾高过我肩膀的许多青茂的,秸杆
现在地里站着,风一吹,就都倒了
妻子电话里说
母亲腰椎手术后,秸杆似的,在田埂上劳作
她的头颅,有时,抵进了泥土
《雨没有落下来》
——2006年川南发生一场罕见的大旱
不管你怎样打探:我手里没有任何一条可以下场透雨的路子
手背伏着隐疾:蚯蚓隆起,蝗虫飞蜇
手掌合什,祭出一只白羊,在山坡上一个劲的“咩咩 ”
却没有得到地上任何一棵青草的回应
雨没有落下来
我压低了手里的火焰
在另一条路上,一只玄鸟飞过
并抬高天空,脚下的沙子
早已漫过头顶
雨没有落下来
《随时都要弯下腰去》
五金车间隐忍着疾病
成为机器设备越来越迟钝的原因
作为钳工,他每天都用钳子去表达事物
有时,也用钳子,表达
日子的寂寞与肥美
车床正无休止地、不可抵抗好承受
他纠葛不清的手势,与机械的撞击
他的放荡得到满足
他总爱把生活隆起的部分,简单地
比喻为五金车间的乳房
松林湾:笔名,四川乐至人,本名王昌东,现为四川宜宾一企业员工,先后有作品入选《2007诗歌年鉴》(杨克主编)、《中国当代青年诗选》等,先后在《四川日报》、《诗歌月报》等杂志有多首诗作发表。曾被纽约中华诗歌联谊会重点推荐,发表古诗词36首于美中文杂志《时代周刊》。联系方式:wzd626@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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