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纪
她抱着募捐箱，走向我
我知道，那里住着一个人，他需要
注射抗生素，消炎，像这里的每一条小路
需要柳枝和栅栏，回来的路上，我将手
伸进那些干褶的行道树叶子，恰到
好处地掌握力度，探索，紧致地
穿行，一片又一片，小小的三角形浆叶有的坚硬
有的柔软，触碰，摩擦，全部抖落在
我的心上，而我走得很快
在那条傍晚的小路上
登天柱山记
一
这里，似乎比人世远一点
远一块巨石，一池清水，一座
山的险峻在于，它终要将那登山之人
化作下山的手竹
二
手竹敲击石阶，登山人多像
盲人、樵夫、无神论者，他的心
正缓缓进入这敲击声，哦，这隐藏在
石阶中万物的秩序
三
牢固，不可更改，以竹节击竹
整片竹林，它将更加牢固，树下的叶子
又一次赶往人世……那路旁的古松
它的心已注满水泥
四
哦，水泥路，通向天柱峰
那接近峰顶的人，也在接近他的死
山下依然是令人伤感的群宴，那山路边
鸟鸣无端乍断了线
五
听鸟鸣，躺于巨石之上观云
松果坠地，山桃花细小却深入枝头
它们正像这白云一般消逝，那发愿的尼姑
嫁了石头，栈道上留下足迹
六
是的，还有那些担夫，那些头顶荒芜
心生锈空的竹节，而我也会死于
这些人间的山川、脸孔，而这山中的四月
映着桃面，不能擦去粉红
七
要去向哪里，当一座山已终结
坐在岩下抽烟、看云，在糖纸背面
写诗，这峰顶那么多人采药未归，那么多人
失足于虚空
八
下山，竹林吹风，轻轻飘起
摇曳在石顶，奇石、深涧，那些幻化
也将回到它们的山脚，我们都累了
沉默，巴士里一次次醒来
九
这时我想你，落叶一片片
虚构地流向远处……
汪氏祠堂
天堂路向西，过早店铺，铝合金制造商
不过是拖家带口的中年男人，檐幢、门幅
他经过的水面贴上了一层层锈，他的心
终将从宣统年间赶来，祠堂戏台上
他多情的妾、忠孝、家国、礼崩乐坏
缓缓落入惆怅的衣袖，“此去经年
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他惊坐起，廊外的水缸
溢着雨水，阶下族童伏在门槛打着瞌睡
而他孤零零一人，转灯的投影
正将他带回人世的屋宇
需要时间
来爱你，虚构你，想你，都需要
时间，需要雨天，需要变作柳枝而前世不够
需要作一回昏晕的帝王，秦朝的小吏，需要加速
需要作戏子，哭无常笑无端，需要赶回人世
需要一颗礼崩乐坏的心需要一轮明月
需要找回那段竹节，那个人，他甚至需要
再踏上一遍黄泉，他咬牙咽着热汤
奈何桥的荒草越走越远
岳西一夜
整个夜晚开始进入睡眠，一个人住
半座庭院，一套房间，一张岳西党校旧床
床褥起毛球，小小的温暖，读第三页：
“生活是全部为什么还有虚无？”拉灭灯
小心走路，互相摸索那些黑暗中的
木凳、旅行包、钥匙扣，喝啤酒
空罐用来塞烟头，睡不着起来看月亮
爱这小城，爱这寂静无声，彼此
老死不相往来的温馨，像一阵风吹落的
不同的叶子，除此之外我想你
连同一弯零点十三分的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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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4-8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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