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作苦诗6首
《从往事中抽出豹子》(打榜作品)
从往事中抽出的豹子情绪平稳
小孩往东,老人往西,草地上月色透明
枝头上,一些事物陆续离开,麻雀瘦
征途泛黄,一只麻雀在屋脊后展开更大的苍茫
稀薄的星辰在额头上翻滚,不出其左
不出其右,这些熄灭的火焰,暗含命理
把剩余的一个人,放在大街上,赋予他
更多的空空荡荡,更少的方向感,他会走失
回到昨晚的酒醉、呓语和连绵起伏,一条河流
会把他的一生变短,打开,这是麻雀的食粮
他们互为因果,他哭时,她会微笑,露出
历年的雀巢,豹子们的美食,一口一个
西边的老人又回来,小孩继续往东,东方欲晓
《江水南流,一年比一年慢》
我比河水老得快,易怒,易伤
喧哗不值钱,太快跳出来的雄狮,会变成
一张白纸,比白纸还无辜,易碎
不要向河道继续索取,经年的旧物
一片仓促的帆影,饱含秘密的陶罐
在支流和干流合拢之际,俯身掏出
幽深的草木,其间省略了:
沿河步行的老者,他手里的经卷
但里面的历史捉不住这条河,里面只有
尘埃和待定的烟雨,一条大鱼的几下挣扎
就足以将其摆脱,那些“扑通”跳水的人
在我早年的生活中慢慢发育,又慢慢淡出
河水越来越慢,草木挥镰,割掉了上游下游
草木老得快,旧黄金堆积在东岸,过不了河
《鸟鸣里跑出老虎》
河山无立锥,老虎去势急
宽阔的芭蕉叶面,老虎摇三摇
山河动,山势陡,飞鸟从峰顶冲向谷底
其间,有落山风,有跌破的旧时代
老虎转灰色,斑斓不值钱
鸟鸣空山静,一滴滴老虎
从树梢滴落,树顶之上
是行将远游的云彩
老虎即是空 用岭南的一万亩杨桃
来换它一次奔跑,用一万次奔跑
来换密林深处,生锈的下一站
老虎发芽,行将被万象吞没
一只只脚印过了江,宽阔的芭蕉叶上了山
幼虎行将归来,天空走近些,再近些
这次看清了,昨夜暴雨,幼虎已被万象推远
《功名里》
三十年功名尘与土
黄沙掠过 未见黄金
浮华如烟花 于人心深处幻灭
痛哭如饮酒 一饮十年 再饮二十年
一枝箭如一匹骆驼 它不识路
它只识风沙 命中沙里金
命中千里的苍茫和惆怅
我来自茫茫 你却归于空空
旌旗不值钱 元朝金朝不值钱
金戈铁马 杀敌无数
浮云声动两岸 又有何用
转瞬被大风吹散
披甲入朝 山势向北
飞鸟万古景仰 它的高度
是千金散尽的高度
飞鸟一杯酒 浮云一碗羹
痛哭如黄金 卡在岁月的深喉
《饮者为王》
穿喉而过的,不是酒
是时光的利箭,一杯,一杯
饮尽浮云,东边日出西边雨
坐看闲庭落花
深邃的灌木,占满山头
一条条溪水,从古代跳入我酒杯
我清澈的酒里有清风有明月
有且歌且吟,山涧独坐的隐者
空山烟雨从酒间涌起,这万世侯
封我为王,群峰皆为臣,清溪
上到酒杯,荡平浊世烟尘,进而
成为烈火,我是那个火中大笑之人
我的身体,成为悲悯的容器
叭叭掉落的雨点,断桥,飞鸟
皆为我下酒之菜
酒中乾坤大,一杯可忘怀,来吧浮云
《大雨中的青年》
摔出一个大雨中的青年
摔他的脸:晚风破碎的地方
摔他的腰:挽住那些逝去的爱
摔他 把春天打青 夏天转绿
还要再转 远去的重洋转成明日的黄花
这就是大雨中的奔跑 青年奔跑
状如一匹病马在嘶吼 瘫痪 或腐朽
这就是运到他嘴边的海洋:破碎的鲜花
倒入太阳的昏厥 他就是那个在火中
熄灭的人 清脆的泪水搀扶着他
青年体内的大雨 比一片白纸要薄
它漫过三年的时光 它所谓的滂沱
被从缺口涌出的苍凉 握成了拳头(或草垛)
大雨奔跑 被大雨折起的广阔河山不眠不休
大雨奔跑 大雨在大雨里面奔跑
转瞬成空 吞下新鲜的坟墓、陈旧的泪水
雨中的列车在梦境中飞驰 一个人经历过的徬徨
和沮丧 如湿淋淋的鸽群
走失的田野继续走失 大雨摔打
它抹掉的脸庞在梦中多次重现
大雨倒下去的地方叫河流
它升起来的地方叫霞光 被大雨
揍得鼻青脸肿的人 已渐入中年
高作苦:中外散文诗研究会、中国诗歌学会、广西作协会员、玉林市作协副秘书长。习诗近30年,诗文900多篇散见于《星星》、《诗选刊》、《绿风》、《诗潮》、《中国诗歌》等刊,入选《中国新诗年鉴》等90种选本,出版诗集3部。
诗观:底气、灵气、大气
手机:13197656788 邮箱:lkb6788@163.com
博客:http://blog.sina.com.cn/lkb6788
详址:广西玉林市政府办林克彬(真名)537000
对《江水南流,一年比一年慢》一诗的评论:这是对记忆恣意挖掘的抒写,是回顾的姿态,在过往的凹凸感中完成呈现的发力。但不仅限于归纳时间容量里的庞杂,而是让无形的时间,有形起来,有可感的快慢,节奏感,跌宕的行迹——赋之于一条河流的假定体量里。
——因而散落其间的情绪,时隐时露起来,波动着记忆的斑点,摇摆着行进的生活;因而指证着那些曾经的人生指引,那些被际遇省略过的执着、信念、坚守,看是分量沉甸而又迹象未明;因而进入“我的河流”的人,休戚相关抑或过客身影,不过是孕育之后淡出心间的失落且间杂些释然;终至价值追问,也如搁在对岸的旧物事,“过不了河”——关乎回顾,是相望两茫然?是淡然相割舍?
迫近中年的心迹,在假定的体量下,得以从容泄露。大量的隐喻承载了恣肆的感触,欲吐为快的胸臆豁然在前:力挽的或许并非年轮流速、人生轨迹,而可能是想极力自拯的激情。放任词语奔流的表面下是积蓄起来的情感厚度,有“情绪”的诗,侧影恰是激情的美感。(南闽老茂于2013.9.1)
对《从往事中抽出豹子》一诗的评论:对往事,有时会有这样的感觉:用力说出什么。诗的开头有点这种感觉,但仅是开头,随后展开的叙述,会发现抽出往事的“费力”,像是在渐渐空旷之地“发声”,“情绪平稳”的豹子那样。愈是对往事抽丝剥茧,愈是难以言喻,那些老与幼、东与西、左与右、少与多、哭对笑,宿命般充斥于人生过往的背反两极,相持、摇摆、消解,把生活推到无定之“数”上,在其中裹挟行进。诗人不厌其烦说出这些,与其说是验证命理,不如说是回放内心的履历,在“展开更大的苍茫”的往事之中,试图去发觉今生的一丝“了悟”
——为自身设一句偈语:“东方欲晓”。读这首编织“往事之谜”、流淌内心丰沛感触的诗,不必破解只须感受。(南闽老茂于2013.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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