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卖
段久颖
她是来贩卖的
就像雪跟大地贩卖白
冬天跟庄稼地里
收玉米的人贩卖手相
算命的先生跟苦难深重的人贩卖情报
她是来跟要命的社会贩卖她的贞洁
二十万卖处
救治得白血病的哥哥
救治父母不可救药的眼神
救治妹妹的一口廉价的饮料
她的身体仅有九百六十万分之一
仅为十三亿的总和
在双十一这天 她发下毒誓
花掉了身上仅有的三十元
只要了一张医院里证明处女的病例
仅仅因为自己病着
仅仅因为 自己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学生
最后她被警察带走
仅仅因为她没有资格贩卖她跟北国雪一样发霉的青春
跟教科书一样的课本
跟屠宰场一样的手术台
跟天下为公的法典
母亲
三十年前
母亲被我们种植进土里
一块石碑上只有苔藓
三十年未变
那小小的坟茔上
没有鲜花
只长杂草
三十年未变
一年一岁
一岁一年
再过三十年
我也堆成了一堆泥土
那里不长鲜花
也不长杂草
只长一块石碑
上面 只长苔藓
只长着一个简短的汉字
痛
火化工》
殡仪馆的王师傅
是个火化工
他每天重复一个简单的工作
把人一个个送进去
然后拧干他们身上的水份
小心的放进骨灰盒里
还不忘嘱咐一句
能剩下的 都在这里了
二零一六年的冬天
王师傅趴在了冰冷的火化炉里
后来人们发现
王师傅是自己爬进去的
与革命有关的事物 组诗
云周西村是冷的，中国革命是热的
-西子
一九四七年的云周西村是冷的
那三口摆放在观音庙前的扎刀也是冷的
一群手持热兵器的士兵同样是冷的
那一天只有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小女孩的血是热的
屋舍 树木 石碾子组成的风景 被大雪覆盖
冰河封冻千里
这是过年的前兆
因为冷 事物变得枯燥
因为冷 村庄变得狭小
那一年 延安的杨家岭是热的 那里的烛光昼夜通明 有人思索
有人埋头写下
生的伟大 死的光荣
这句很热的话
从此这种温度开始
从延河 从云周西村四下传递
一九四九年是热的
那面漂浮在北京城楼上的旗帜是热的
而镰刀斧头告别了麦子和稻谷
走进了一座古都
也变成了热的
那一年 只有那条浅浅的海峡是冷的
所以直至今天 云周西村依然是热的
方志敏，一个大写的人
站着
或者倒下
你都是一个大写的人
你是清贫的
清贫的口袋里只有两块铜板
清贫的你的衣领下只别着一管破旧的钢笔
面对着发问的目光
你笑了
你的笑容里也带着轻蔑的清贫
这就是一九三五年的方志敏
在贪婪的枪声里
丢失了一块怀表
也丢失了一群战友
从此在漆黑的牢房里
只能用阳光来报到革命的春天
江西上饶村的这个倔强的汉子啊
为了一种信仰
把自己跟他可爱的中国
捆绑在了一起
哪怕子弹是冰冷的
哪怕那件千疮百孔的大衣
实在遮挡不了什么风寒
可依然嘴巴成了刀
笔成了剑
一九三五年的天空是阴霾的
但是因为有了你
镰刀和斧头变得异常的坚挺
这就是江西的汉子
无论是站着
或者还是倒下
他都成为了一个大写的人。
窑洞与伟人
翻开一九三七
那一眼陕北的窑洞
清晰的洞悉着中国革命的变化
那历经磨难的窑洞
避开炮声
避开阴谋和诡计
陪伴着一位伟人
在漆黑的夜里摸索着中国的革命
那位伟人
深深的了解这土质的窑洞
于是同他并肩站在中国革命的前沿
用小米跟步枪
保卫着这新中国的摇篮
那些窑洞
也同样用淳朴的胸膛
温暖着伟人那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窑洞忘不了伟人
总是在自己布满弹痕累累的胸膛
挂上伟人的头像
伟人也忘不了窑洞
用一种纯正的湖南腔讲
中国的革命的根在陕北
在陕北那一眼眼窑洞
就这样窑洞和伟人
共同组成中国革命独特的风景。
赵一曼
宁儿，妈妈是爱你的
但是妈妈不得不暂时离开
宁儿，妈妈希望你快点长大
到时候你会知道妈妈是为这个国家死的
寒冷的北国在冰雪里接纳了
一个母亲留给儿子的话
寒冷的雪国也收留了这位炭化的母亲
令骨瘦如材的民国
缺少钙质的骨头
因此得到了钙化
一九三六是一组冰冷的数字
三十一岁的花朵跟着雪花一起殒落
妈妈我是爱你的
妈妈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国家而死去
妈妈这些年我一直在保护着那柄竹签
因为它曾穿过你的手指
把你的血留住
并让大地结满红色的花
老女人
火车站旁
站着一个老女人
样子五十几岁
五十几岁的老女人
每天往返于小旅店跟床笫之间
一次三十元
虽然旅店抽去了一半
一次也能赚十五
抵得上老家两斤玉米
老女人常骄傲地说
这个城市七十岁以上的男人都属于她
在老家
老女人有一个老伴
瘫痪十年
老女人因此也卖了十年
老女人每天像赶集一样
天不亮就出来
一条长长的乡道
她也走了十年
十年里也不知道跌了多少跟头
老女人最后赚的钱都流进了
老伴无法移动的裤腿里
老女人感觉很幸福
老女人运气好的话一天可以接四五个活
有时累得眼睛直流泪
有时候真想用锤子将自己的腰狠狠的砸几下
眼看年关了
老女人打算多赚些
过个好年
没想离小年还有一天
在那家叫春花的旅店大出血
进医院没多久便死了
儿女们外地回来
听说后怕丢人
抛下老女人赤裸的尸体在太平间
老女人的男人听后跟孩子说
这个不要脸的婆子糊弄咱们十年
那样脏的人咋能进咱们家的祖坟
老女人最后化作了一缕青烟
草
这辈子只做草
牛吃下后排在地上
来年春天长出的还是草
草
活着的时候人践踏
死了的时候牛马践踏
留下
我只能给你们留下我的死
我的毁灭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获
我只能留下灰烬
留下墓草和早已腐烂的棺椁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物
别无他求
我的婶子，我的娘
活着的时候 我们都叫你婶
他们说衣食安 好养活
那会你呆愣了一下说
只要孩子是我的 叫啥没事
从此 我们兄妹四个孩子
在剩下的日子里 都叫你婶
每次听到 你都低着头答应一声
但是从来不敢看我们
十三年的生活在我这里打住
那会你带着诸多的不舍死去
所有的亲戚站在你的身旁 看最后一眼
我忍不住 想叫你一声 娘
可是最后喊出来的
还是那句太熟悉的
婶子。。。。。。
娘 儿子听话
当母亲锁紧我身上
所有的纽扣
然后站起来说 正人先正衣
我笑着走了
母亲拍了我一巴掌
又说 走路
当每年的清明
我跪在母亲的墓前
烧着那些冥钱 我说
娘 儿子听话
娘 收着。。。。。。
三国
一把刀曾经占山为王
下过江 渡过船
杀过高太蔚
一条河也曾装过鱼
遇见林冲
调戏了潘金莲
一座红楼
住着一位千年的戏子
唱过戏
跪拜过大宋皇帝
一本书阅尽人间无数
柳词 井台
万名佳丽
望着林娘子含泪江南
身后
在活着的时候
我将会为自己选择一块墓地
一块坐北朝南的墓地
在他的一侧
还有一块墓地
正好能按放得下她
百年之后
我会躺在那里
等着有一天
她也会躺在那里
并且也会坐北朝南
那块墓地只为她准备
除了她不会收留任何事物
埋在这个国家
这辈子没爱过一个人
却爱着这个国家
这辈子恨过很多的人
却对这个国家怎么也恨不起来
这辈子求过人
却没求过这个国家
这辈子欠过很多的人
却没欠过这个国家
这辈子去过许多的地方
却没离开过这个国家半寸
那么在这里让我说一句
我死后，就埋在这个国家
故乡并不爱他
我的墓外是一座石碑 上书
西子之墓 他活着的时候
爱他的母亲 他的父亲
还有他的兄弟姐妹
以及他无边的祖国 可是
祖国并不爱他
我的墓碑外是一座宫殿 上面
供奉着如来和菩萨 佛像下
香烟弥漫 有一个人深深地跪着
他是我后世的子孙
他是来看他的先祖
他没有带来一滴泪水 他把他的泪水
给了他的祖国 可是
他的祖国并不爱他
我的墓碑外是一片长长的城墙
它们在围堵着我 也在
围堵着四方 那些朝拜我的人
那些仇视我的人 那些离我而去的人
我目力所及 是一片荒芜的草场
上面是一群洁白的牛羊
像白云一样 那是他的故乡
可是故乡并不爱他
我的墓碑外是一条蹒跚的小路
它一直通往她的心灵之处
就像早年的我徘徊在她的门前
小路上开满蓝色的杜鹃
就像她紧紧扎在头发上的蝴蝶结
在迎风招展 那是我一生都在梦寐的地方
我知道 我在穷尽一生在爱着她
可是她却并不爱我
吊亡妻 虚拟的生活
两个人的时候 其实最怕相处
一个人的时候 又最怕想念
闲来无事 就写一首悼念的诗吧
你走的时候 怪我没来
其实 来也无用
一生的话在一起说得差不多了
到了那面 别忘了等我
还是上次相识的地方
树下风大
我来迟的时候
就找个地方避一下
也许我会像上次那样迟约
哎 这个世上还要我再受几年
五年 十年 我也不知
总之等的不耐烦了
你最好先找个人陪伴
我们的大孩子
昨天就去了你那面
他还带着好多我捎给你的话
哎 我再这世上
还要再受几年
五年 十年 我也不知
总之 在剩下的时日里
就像我对你说的话
我会找个人陪伴
希望那个人能像你一样
但去的时候
我还会去找你
这次我不须带上玫瑰
我只带一簇野草
见了面后
我要对你说这辈子一直想说还没说的话 辛苦
我们剩下的孩子
在尘世已经长大
每年清明的时候
他会带着他的孩子来看我们
然后 替我们清扫墓门 他知道我们这辈子干净
累了 他也会坐在那里跟我们说说话
失业已经多年 一切靠救济
哎 真想像你们 死了真干净
石碑上沾满了儿子的话
就像十年前我来到这里一样
死了好 死了就都干净了
荒草似乎听懂了我们的话
五年 十年 我们就都在黄泉的路上
五月的一天
一叶粽子
包裹不下春秋那点事
都在五月这一天给泄漏了
汨罗江的水
现在是否还能温暖老人的心事
那一叶粽子
太沉重了
以致吃起来
总是哽咽在喉
如汨罗江的水
苦涩 苦涩
温暖不了后人祭奠的脚步
五月这一天
因为一个人总是阴着
五月成为一个人永远的纪念碑
粽子是他年迈的碑文
季节
我不知道
花开在什么季节
但是我深深的知道
谁又能阻挡开花的季节
总是按时而来
炊烟
炊烟是乡村的骨头
它摆放在村庄的上空
接受着村人的朝拜
这些木质的烟
嘴唇上
沾着爹娘早已远去的影子
我就是在炊烟里长大
所以一生都离不开家乡的炊烟
走到哪里
身上都有一股挥不去的炊烟的味道
我知道这是乡村的骨头
没有了它
乡村就没有了生命
我也就没有骨头
墓碑
如果我活着
所有的事物都高于我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我的墓碑将高过平原
娘
娘是一根草
躺在一个叫山坡的土地上
想她的时候
就在清明去看她
娘是一张纸
就像这薄薄的尘世
想她的时候
就在纸上写下娘的名字
娘是那一叠叠的冥钱
想她的时候
就在她的坟前狠心的烧掉
一辈子
相见
一转眼就没了
相爱
一眨眼就没了
分离
咬一咬牙就挺过去了
一辈子
痛一下就没了
你
看一下就不见了
爱呀
还没得到就失去了
墓后生活
请大地给我一块墓地
让我在此安家
简单 朴素
不要太多的装饰
让我跟泥土为邻居
最好在我的一侧能有一棵树
树上可以住些鸟儿
白天的时候唱歌
晚上跟着星星一起陪着我入眠
要是可以
在我的左右有一条河流
河流里再有些鱼儿
每年春季河水奔流
我就知道了你的消息
山坡上野花遍地
多年后我的肢体会腐烂
让他来养育墓外的那些野草和花朵
郁葱的野草会告诉你们我死后的去处
一切都落下来
雨滴落下来
河床接住了
落叶落下来
大地接住了
眼泪落下来
脸颊接住了
思念落下来
远方接住了
果实落下来
我的嘴唇接住了
雪花落下来
寒冷接住了
诗句落下来
纸张接住了
生命落下来
坟墓接住了
我落下来
不朽接住了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再没有人可以依赖
在这世上一切都要靠自己
无论活着 还是生死
总有一天会老的
背会驼 走路也会蹒跚
那个跟你一生都在一起的人
也许比你老的还快
兴许她早已经下不了床
曾经围绕你身边的孩子
都长大了
也不会再陪在你的身旁了
总有一天会死的
此刻也许只剩下你一个人
只有老屋还在
只有你跟老伴挂在墙上的结婚照还在
只有夜晚来时那盏长明灯还在
只是你不在
总有一天会埋在土里
丧葬衣服裹着
红漆木板棺材裹着
一掌长的铁丁子管着
以后再不能出门半步
总有一天这尘世带给我的一切都会烂掉
总有一天我剩下的一把骨头
会告诉你们我曾经有过的一切
武二郎
武松其实也叫武二郎
他过景阳岗寻哥哥
喝了十八碗酒 吃了三斤牛肉
然后摇摇晃晃地打死了一只吃人的大虫
那年他不大
别人都不信
可我相信
每年除完自家那二亩地就跟村人讲武二郎
如何抓住了西门大官人
如何审问王干娘
再杀嫂夫人潘金莲
村人听得津津有味
常说过瘾
叹自家的地不及武二郎那把刀
不及高太蔚那只脚
不及豹子头的娘子美貌
我跟村人在一起
也议论武二郎不懂爱情
好端端的妹子跟鸳鸯楼一起 焚毁
渐渐地村人对我讲的话都相信
渐渐地我对吴承恩也相信
去年我去了武松的故乡阳谷县
问起武二郎的事 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
回来后我也不再相信
不再相信宋江
也不再相信宋亡
店小二
店小二在一家饭庄给客人端茶倒酒
还要吆喝着喊客人
店小二那年十五岁
一天要工作十二的时辰
晚上的时候像茶杯一样躺在茶桌上
夏天赤条条 像副食店里的一半白条猪肉
冬天的时候裹着一件棉衣
店小二睡觉打呼噜
外面的贼不便进来
就翻墙进了隔壁
一个女人跟孩子开的茶点铺子
贼进屋后直扑钱柜子
脚步声惊醒了女人
女人喊叫声惊醒了孩子
惊醒了隔壁的店小二
也惊醒了一只猫
最后店小二的喊声和猫声吓跑了贼
贼跑了
猫死了
第二天饭庄老板辞退了店小二
隔壁开茶点的女人和孩子
望着渐渐走远了的店小二
突然想起了那只猫
当我死后
我死后
最好将我埋在向阳的坡地
因这辈子我只向往光明
墓地不要太大
把耕地留给勤劳的人
哪怕年年他们种着欠收的庄稼
只要我能看见他们
墓碑也不要太大
只要能刻上名字就好
告诉人们这里睡着一个人
他在活着的时候
没做过坏事
没欠过别人
他这一生都给了他爱着的人
你们最好忘记我
要是有人记着
就在清明的时候来看看
不要烧纸钱
我不喜欢浪费
把能用的纸张都留给孩子
把火都留给贫苦的人家
让他们在冬天取暖
我死后
就埋在能见着太阳的地方
活着我爱光明
死去
我还爱着
家族史
一
从一座叫省会的城市回来后
我开始爱诗歌 爱酒
也爱雾一样的尘世
什么牌子不要紧
只要够我用
尽管我已经很多年不跟他们在一起了
但是回来后
我却更加的爱他们
因为除了他们之外我还能爱什么
跟人走失的爱情我不要
那些挂在树枝上的雪花我不要
除了心存敬畏
我只爱你们
二
村庄所剩无几
我站在那棵枯树下
突然想起我的奶奶
她是满清后裔
自从祖上犯忌和爱新觉罗闹掰
从草帽胡同高矮不一的墙头
沿着一条雪路来到这里
一个叫拉林河的地方
劈柴喂马 取妻生子
就再没回去
不是不想回去
是真的想将自己放逐
一生为大的奶奶最后将自己嫁给那个大她三十岁的
高大的山东人
自那起就没过过好日子
有病 衰老不离左右
七年后倔强的山东人死去
扔下三个孩子
这三个孩子中有一个是我的父亲
在奶奶过不下去的时候跟一个同样为山东人的老男人打火过日子
那个倔强的父亲从此离家出走
跟着是日本人走了
国民政府来了
然后共产主义来了
谁来都无关紧要
谁来都没能让这一家人过上好日子
但是无论咋样
他们都倔强活着
倔强的跟土地为伍
倔强的跟一些叫做汉字的诗为伍
三
三十年后
在八月十五的第二天
来到一个叫五常堡的地方
从此以后跟着这座城市一起生长
这个时候父亲成了这个国家的一个干部
在为他的理想工作
忘记了家里还有他的女人和孩子
这个时候不久母亲死去
她跟我的奶奶
那个满清后裔一样
一生悲苦
抛下比奶奶多一个的孩子埋在了奶奶的身旁
一年后
父亲的身边多了一个女人
她姓范 叫淑芬
这个女人比我大三十岁
比父亲小十二岁
从此这个在一家大车店工作的女人一直跟我们生活
日子贫瘠 但还好
直到我爱上了一个爱看书的女人后跟他们分开
当我有一天回到家里
父亲告诉我说
那个叫范淑芬的女人一年前死去
父亲还说
为了死后能进入她前夫家的坟茔地
两年前他们离家了婚
我跟那个叫范淑芬的女人感情一直不好
但是当父亲说她在临死前问起过我时
我突然落了泪
父亲说那个叫范淑芬的女人
对这辈子能跟父亲在一起生活过很知足
原因简单
她死于糖尿病
父亲说到这里
让我突然想到了我那个早死的爷爷
还有那个满清后裔的奶奶
四哥的生活
四哥跳楼了
摔断了一条腿
那天他正在一个寡居的女人家里
孩子跟老婆去抓他
没办法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从此四哥瘸了
老婆也有了外心
整日麻将
男人来了跟男人走
四哥看着摇摇头叹口气
儿子现在北京打工
交了个女朋友
最近分手了
瘸了的四哥整天呆在杂货铺里
赚的钱勉强维持生活
瘸了的四哥有三个兄长
都生活的不错
可没有一个人帮着他
一个妹妹现在自己过
孩子当兵
妹夫误伤人命被判了七年
瘸了的四哥因为一个女人瘸了
瘸了的四哥因为女人
过上了悲伤的生活
家乡归记
今天跟着老父亲坐车回老家
天好 但路上有雪
临出门 尊重老父亲意愿
给他在老家的妹妹买了一只烤鸭
鸭子不大 但属于温暖的一部分
通往家乡的雪也不大
车也不多
庄稼们都不在了
整片的荒芜弥漫了大地
但那就是我们的老家
更确切的说 是父亲的老家
一个叫二道岗的村子
距离这座城市十五里地
我们径直去了堂姐家
堂姐家的房子去年盖的
未进门便有两只狗吠
家中只有堂姐在
两个孩子在外地打工
屋内很冷 堂姐在做饭
姐夫不知道去向
一刻中搀着老父亲出门
寻觅大伯家房子
房子早已经不在
大伯死了三十年了
二堂哥也死了十多年了
村子怀念的不多了
老父亲摆手离去
车内不停探望家族的坟茔地
早已淹没雪里不见好久
东侧曾有两座坟墓
一个为我爷的一个一辈子没成家的老弟
一座是假坟墓 是一个做土匪后死不见人的堂爷
二道岗的前面也有一座坟墓
那里居住着我娘
她在四十一岁的时候埋在那里
现在那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其它人几年前换了新地方
车子继续前行
转瞬车到李方屯
进村 家家大门紧关
村路狭窄 布满积雪
车到姑姑家
一只狗在吠
姑父出门迎接
姑姑不在 出门散步
不久姑姑回来
未进门 老父亲说
背咋弯那样
姑姑问 二哥身体好吗
老父亲说不好
然后老父亲开始沉默
一直到离开
期间跟姑父聊天
家中两个孩子都去了外地
院子里的玉米架上的玉米是老闺女的
再有两年欠债就都还完了
孙子学习还好
二闺女打算在外地给养子买房子
养子没想去找亲娘
说到这里姑姑谈起早年他侄女跟付安家好
生下孩子给人
两家东西院不敢认
再说起他的又一个亲属
跟有妇之夫生下一女
送人 临死也没相认
突然想到这世上有几个人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
老父亲累了
临走姑姑往车上送小豆腐 雪里红
那都是老父亲爱吃的
车出村子看见姨妈家的草房还在那里
姨妈得癌症死好多年了
她比我母亲晚死
如今姨妈家的孩子四分五裂
不知去向 只知道一个孙女在做小姐
车出村子
使向归路
拉萨
在拉萨街上
我们喝茶，饮酒 聊天
等待月亮，等待拉萨
尼玛堆在山坡上
挂满哈达
带围巾的布达拉宫少女
在转转经筒
可是阿哥不在
只有羊群在啃食青稞
一个老活佛盘坐在莲花上
讲经，说法
维护众生
我站在拉萨
饮着牛奶，高举青稞
在跪拉萨
在北京
这年的秋天 北京很冷
树叶以最残忍的方式坠落
八里庄在等待一场大雪
我知道 在十里堡最小的单元里
有人在写诗 留下不朽
有人在喝酒 醉卧沙场
而有人在谈情说爱
散布美丽的雪崩
我独在陋室 思念家乡的爹娘
地里的庄稼收了没有
那三只绵羊 啃食的青稞
是否还在守候春天
总之 一切都在路上
打马下山 慰籍心灵
记录
在纸质的江山
我们颁布法典 颁布迷失的道路
可是小白不在
狼哥不在 那个叫阿洛夫斯基的人
带着他的光头去了远方 最后剩下的两根杏树
只留下了几片树叶在阳光也算好的早晨
起来的很晚
昨夜他贪欢去了 夜色中的北京 被大地照耀
被冷和语言的尸骨照耀
而我们没有温暖
没有水和诗歌的照耀
最后在黎明
死于一场灾难
记录
听说一场红色的革命即将
席卷全国 刀在流水中比邻而倨 雨水下了一夜
他带走了泥土 带走了北京最后的夜晚
我们手持毛瑟枪
来往地铁跟城市之间
体验零和一的游戏
那是一场男人跟女人冰冷的道白 二锅头早以烧好
带上他去湖北
中国的最前沿 抛下爱和纸屑 在那里安身立命
记录
小白 温柔的小白
你的黑 来自于纳西的太阳
那是一种质朴 尤如树木被淬火 被打上诗的标记
这是一种可贵的黑
他来自于一种白 一种河流的颜色 一种贝壳的颜色
小白 美丽可爱的小白
丽江的石板呵护过
那片古老的屋檐温暖过
游客和酒吧里的灯光
倾斜 剥夺大地
尤如你嘴巴里泄漏的乡音
纸张是承载不了什么
爱和恨也是承载不了什么的
只有种子可以知道温暖
知道水无法抵达的地方
充满灿烂
小白 一个丽江的名字
因此拥有变得无限温暖和脆弱无比
记录
二零一六年冬
北京八里庄二十七号
有人喝酒
有人写诗
有人恋爱
有人周游世界不知去向
八里庄的天空
因此明媚
因此丢失了一些意象
就像走失的女人丢失了嫁妆
窝在屋里的男人丢失了酒和会说话的嘴巴
院内的银杏树
正在将叶子一片片丢失
那幢五层楼
孤零零的矗立在砖墙的一侧
这里面不在有会唱歌的男人
不在有会写诗的女人
他们回到了戈壁
回到了牧场
二零一六年冬
北京八里庄二十七号
有人痴迷于恨
有人丢失了打开家门的钥匙
有人丢失了来时的路
可是十里堡还在
那条穿梭五路居跟潞城的地铁还在
但是院内的那颗石榴不在了
你也不在了
草
这辈子只做草
牛吃下后排在地上
来年春天长出的还是草
木匠
李木匠为了成为木匠
将自己做成木匠
但是直到死
他也没能成为木匠
烧纸的人
烧纸的的人
蹲在坟墓外烧着纸
坟墓里住着的
也许是他的亲戚
也许不是
草
活着的时候人践踏
死了的时候牛马践踏
几件事
西门大官人因为一支竹杆
爱上了潘金莲
潘金莲因为西门庆
毒死了武大
这其实是一件事
但又是两件事
武松因为王干娘杀死了两个人
武松也因为这件事
醉打蒋门神
最后是施耐庵成全了这几件事
最后是我们记住了这些事
最后是天下常发生这样的事
永远
这个世界有人活着
也有人死去
有人守在炉火前
等一个人
但那个人永远不会来
这个世界有人写诗
有人读诗
但是所有的这些
都等不来那个人
身后
死后在你的身旁留下个位置
就让我死后埋在那里
活着我们没能生活在一起
死去就让我们的墓草相连
墓碑相望
情感之一种
有一种痛是相念
有一种疼是一个人流泪
有一种心碎是醉
有一种酸涩是从此天各一方 再无相见
有一种难不是阴阳相隔
是生死相欠
有一种苦是伴是乱
是不知从何开始的远
悼念
唯有雪在告诉我们
他来的时候
世界是洁白的
他走的时候
这个世界变得肮脏了
唯有我的那一颗心
是干净的
你来的时候我爱你
你走的时候
我还爱着你
唯有这世界是肮脏的
你来的时候
下着雪
你走的时候
下着雨
唯有死亡是高尚的
活着的时候
可以爱可以恨
死了的时候
就只剩下了坟墓
唯有坟墓是有良知的
她孤傲的站在那里
不向任何人倾诉
墓碑的选择
若真理在
我的墓碑将朝向真理的方向
若真理不在
我的墓碑将朝向美的方向
若美不在
我的墓碑将朝向阳光的方向
若阳光不在
我的墓碑将朝向心的方向
若心不在
我的墓碑将朝向大地的方向
留下
我只能给你们留下我的死
我的毁灭
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获
我只能留下灰烬
留下墓草和早已腐烂的棺椁
除此之外我别无他物
别无他求
鲁迅的小说
鲁迅的小说是用绍兴的老酒泡过
孔乙己 祥林嫂走在
鲁镇的青石板上
便充满了酒的度数
鲁镇上空落下的雨水 便也
充满了酒的度数
茴香豆 青笋在民国的店铺里
摆放整齐 吃客们来来往往
讨论人字的几种写法 其实偷
那不叫偷 那叫窃
其实人死了 是有灵魂的
祥林嫂说 这样鲁镇的上空
便溢满了年的味道 在鞭炮的响声里
阿贵和吴妈假设了一种爱情
赵老太爷 洋举人挽着长衫张罗着
一年一年这就是鲁镇 这就是先生的鲁镇
有些萧索 也有些润土的味道
鲁迅的爱情
热爱文字的鲁迅先生
跟同样热爱文字的许广平先生
在北大的校园里 相识
一位是老师
一位是老师的学生
老师讲民国 也讲中国的文学
学生听着民国 也听着鲁迅先生
先生说 人有时候是吃人的
比如沾着革命者的血治病
或者剃掉长长的辫子来革命
这些都是吃人也被人吃的关系
许广平先生听懂了鲁迅
鲁迅望着坐在台下的学生笑了
在北京东四条的一条胡同里
一个叫朱安的女人 坐在四合院里
刷洗着衣物 摘菜 做饭章法陈旧
她在辛劳的伺候着一位鲁镇的老太太
计算一块银元的几种花法
每逢夜晚 她总是呆呆地望着满月的夜空
就像望着鲁镇上空早已经远去的星星
鲁迅死了
骨瘦如柴的鲁迅先生死了
在一九三六 一个似乎要落雪的夜晚
他闭上了那双睁眼看世事的眼睛
从此不眠 旧上海的弄堂从此不眠
穿长衫的鲁迅先生是在那些有良心的人中
最后一位走的 他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没有带走笔或者纸张
他是空空的一个人走的
死后他被葬在一座公墓里
那个时候 有很多人去看他
有他的学生 以及他的女人
一年后 远在东瀛的
把他当先生看待的一位不眠的女人
写下 回忆鲁迅先生
笔法和叙事就像先生在写着自己
两年后 这个女人死在了香港的浅水湾
她跟先生都得了民国里同样的病
她是已死来纪念先生的
一百年后 她的家乡是以一座巨大的故居
来纪念她的
爱的千万种方式
爱有千万种方式
我只要离我最近的那一种
爱有千万种宴席
我只要不散的那一种
爱有千万种相聚
我只要分不开的 那一种
爱有千万种相念
我只要终生铭记的那一种
爱有千万种方式
我只要属于我的那一种
爱有千万种方式
我只要万千种当中的一种
有人
有人种下花朵
有人种下黎明
有人头也不抬的走完自己的路
有人刚好睡着
有人读诗 有人写诗
给自己的女人或者朋友
有人杯水车薪一生
撒下骨灰便走了
有人望着来路等候
有人温习花朵和某个黄昏
留下苍茫大地
爱情
有一种爱情是长的
她在世界的两端
有一种爱情是短的
她在你我的怀里
有一种爱情是隐匿着的
她深深地藏在鲜花的蕊里
有一种爱情是圆的
她围绕着我们在做一生的旋转
有一种爱情是经不起打扰的
她散步在清晨的雨里
有一种爱情是凝固的
她牢牢地刻在冰冷的石碑上
眷恋
为何我如此眷恋生命
因为我还有一扇门
没有关闭
因为我还有想爱的人没有去爱
还有好多的话没有告诉 还有一滴泪我要把她找回
那是我对尘世的最后敬重
坟墓
我们种下的是母亲
长出来的
却是野草
大雪中的麦子
今年的雪 大到铺天盖地
掩埋了刚割下来的麦子
姑姑七十岁了
弯腰望着雪下的收成
孩子们都在外地
麦子一个个都留在了故乡
留在了地里
萧红的生活
-----西子
河水是腥的
因为有鱼
呼兰河是腥的
因为有呼兰河传
中国的天空是腥的
因为有萧红
其实哈尔滨也是腥的
因为萧红在那里生下了一个送人的孩子
男人们是腥的
因为他们会闻着腥味
住没有取暖的小旅店
生活也是腥的
因为生活里面有人的生活
街口 电车 黄包车一样是腥的
因为有人会在这里面私奔 写诗 穿越整个城市
香港的浅水湾是腥的
因为那里埋着一个我不忍心看着的女人
因为我也是腥的
因为我流出的眼泪是腥的
《卸下》
我将卸下春天给予我的所有粮食 花朵 还有水
卸下这些沉重的堤岸 树林 鸟鸣
卸下阳光 那些遍布牛羊的草原 牧人的毡房
和跟我生活了三年的女人 一个内心云朵一样纯洁
卸下黎明和闪电 卸下张开的嘴巴
卸下无数次途径的街道 卸下仓促喘息的河流
卸下那首未发表就已经被涂改的诗歌 还有那个叫诗人的名号
卸下画布 咖啡和酒吧 卸下对一切的认识
卸下我居住的即将塌陷的楼房 和那个只会说一个字的门卫
她手里的一串钥匙开启不了我的昨天
总之 我要卸下一些应该卸下的 和一些不应该卸下的
这些对于我都不再重要
冬季正在铺天盖地 春天正一点一点退却
这份荒芜来自一个叫玛雅的人
这份荒芜来自一个叫玛雅的人 它背靠着地里的稗子
点燃着一盏烛灯 走近一条河流
这条河流没有名字 也没有那些必要的水
我只见到那是一条河床 一艘破船零碎 桅杆折断 帆布卷起却不知去向
船上空无一人 河床空无一人 一只泄了气的羊皮筏子摆在那里
望着这些不太完整的故乡 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来
该不该带上它一起走 可是我如何能带上它
它太沉重了 就像一块石头 慢慢地沉入了河底
我或许该在这样的世界里死去
一棵树一棵树长在山上 葱郁着 顶着雨和日头
一朵花一朵花开在枝头 绽放了 枯萎了 离去
一条河一条河交汇在来处或者去处 载着人 载着时间和青草
一首诗一首诗刊载还是没刊载 诉说着爱 愁 离索
林荫间漫步的蝴蝶们 山雀们 还有扛着篱笆的农人
擦着汗水 抿着嘴巴 戴着斗笠 不是为了躲雨
是在避着阳光和烦人的天气 没有尽头
这是我一年里该做的事 也是我一生该做的事
一颗心一颗心跳在那里 没有因由 也是因为爱情
一弯月一弯月摆在天际 找着影子 找着去年来过的人
一缕风一缕风吹过来又吹过去 带走了该带走的
也带来了不该带来的
我或许该在这样的世界里死去
心碎
这份感情真的很小 小到让人心碎
这疼痛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
有着毫无理由的惨白 这冰冷的白 带着所有的冷
一扫而过 祖国的山坡地上 我一身疲惫
时间在这里被冷却成一尊卑鄙的雕像 矗立在那
就像我死去没有被安葬的躯
偷内裤的女人
一个女人
被十几个保安追着
过了几条街后
瘫倒在水泥地上
临死的时候
手里紧紧攥着 一条蕾丝短裤
她一直想让男人买
想穿得漂亮些
喝农药的女人
活不下去了
真的没活路了
她说完这句话后
喝下了满满的一瓶农药
她知道这会没有人听到她的遗言
她最后的话是留给这空阔 如洗的房屋的 它们啪啪钉子一样钉在土墙上
三岁半的女孩回来后
推了推妈妈 以为妈妈睡了
从妈妈手里拿过那瓶可乐瓶子 喝尽了最后一点农药
也慢慢睡着了 这个时候时间真慢 这个世界真慢
妈妈跟女儿慢慢合拢的眼皮真慢
水的形式
一
删去酒的度数
酒就成了水
成了邻村的一条堤坝
上游住人
下游住稻田
烧火 喂水 劈材
整个的生活住在其间
抽掉任何一种
水也就成了酒
王二嫂喝了一口水做的高粱酒
从此醉倒再也没起来
二
水养人
也淹死爱情
去年隔壁的小会
跳进了那条喂养稻田的水库
整个村子的人
去打捞
只捞上来很多的鱼
人们不敢食
又都放进河里
小会不见
年龄大的婆婆说
别找了
小会已经在那里安家
三
水是没有骨头的
她可以是河的样子
也可以是脚窝的样子 印在张二棍家的墙角 三亮知道张二棍又去找他媳妇了
在墙上摘下镰刀 直奔张二棍家 张二棍是村长
也是一个写诗的人
三亮站在那里琢磨了半天
只割了张二棍家的驴腿
然后跑到张二棍家的坝里洗澡 还骂 水是没有骨头的
四
水拆解着平原
将他们分割成无数个城池
与牛马一起 与英雄们一起
捕杀草和花朵
毡房里的女人 挤着马奶
一生与水为伍
男人走了好久了
对草原是一种伤害
女人独自抚养着他们的孩子
她说 草原是她的家
水是她夜晚的情人
生活进行时
来不及逃避的都是爱情
而逃走的 慢慢的属于邻家的长生 他们从在一起
就没分开过 养活大了四个孩子
早年死了一个埋在村头
没事的时候 他们就去坐一坐
在那小土丘前摆上孩子爱吃的纸包糖
娘会对着说 你吃吧
现在我孙子都不吃了
罪
跟这个世界比
我是有罪的
就像冰跟流水比
冰的冷 拖延了水
跟佛陀比
沙弥是有罪的
香烟缭绕
沙弥在转转经筒
而佛陀在超度
铁匠铺跟铁匠比是有罪的
将一个人
一生困于此
最小的儿子喂火
最大的孩子早已远走他乡
《禅悟》
放手也罢
归一也罢
只要爱着就好
凡尘比不了佛堂
莲花托起众生
反正我在
反正我不忍颁依
在佛祖面前
我舍去因果和涅槃
在劫来劫去之间
相见也好
分手也好
我都在
只愿一切都归于菩萨
2012.6.13.13.35分。
《禅心》
宁静的湖水
因波澜起了凡心
初春的野草
因雨水动了贪念
庙堂上的梵香
在夜歌里
归于众生
烛影拷贝着苦苦打坐的情僧
灵隐寺中的钟声啊
何时到了客船
2012.6.13.13.43
《灯盏》
缘起缘归
也盛也荣
我该把自己交给谁
相邻相在
料峭春寒
苦苦思索着的
我奋不顾身交出去的
原来
都是先灭的灯盏
2012.6.13.13.52
《求不来》
我展开莲花的手
把你度成金色的石佛
也求不来
我跟佛陀一同
跪拜在夜色里的庙堂
也求不来
一万年是太短还是太长
我的等待都因为轮回
而变成了西市上的一匹白马
一万年太久了
一千年又太短
我知道
缭绕的烟歌中
我求不来
只缘于佛祖的一句箴言
2.12.6.13.14.
《失去》
生命中有着那么多的雷同
爱情中有着那么多的不一样
然而在我未知的时候
却都已经失去
《承担》
我们在尘世已经走散多年
合掌才知道
原来这也是一种承担
2012.6.13.14.26.
《背影》
我原本要收起与你的相逢
然而痛心痛彻的
却还是你的背影
我原本要放下你的颁依
却在迷乱中
划入你苍茫的夜空
2012.6.13.14.40
《因为》
因为有颁依
所以才会有佛
因为有轮回
所以才会有现世
因为有果
所以才会有因
2012.6.13.14.46
《心见》
世隔多年我才看见
原来我独自生活的多年
案头却一直坐着你
《愿望》
我一直愿望
在大千世界里
凡是凡尘
能够寻到我想寻到的
看见我想要看见的
并且很无怨的
跟着她
并一直跟着她
一直
2012.6.13.15.09
《揣度》
我一直在揣度
有一种佛法
它是无边的
在它的维度里
我可以长久的思念
我一直在揣度
我的一生
可以换取一个平凡
可以在众生中爱你
我一直在揣度
真的可以有一种超度
他是无出处的
2012.6.13.15.14
《寻觅》
我一直在寻找
一块方砖
或是一方佛石
能够置放我内心的疼痛
哪怕是草原
或者是毡房里的羊群
可是都寻不到
都寻不到
在众生间
我只是一个行者
我不知道是我与这个世界无缘
还是这个世界本没有存在
2012..6.13.15.19
《善》
善生 善死
站在那里我只是一方贫僧
来到了尘世
只为寻来生
善心 善喜
我只为修身而来
奔波我不算
祈祷我也不算
我只为在末年
跟佛一起换做青烟
2012.6.13.15.41.
《情》
相遇是惩戒
相知是超度
这鲜花的灵性在
这菩萨的箴言也在
高堂上的佛陀
心中的佛陀
你在不在
都是我心中的圣地
不败
且不衰的开在
2012.7.19.11.28
《下落》
我卷起这七卷本的经书
我闭目打坐参禅
悟不到
我早起清扫庭院
净水安街
寻不到
我乞拜冥冥众生
看花起花落
只为见你跟佛陀的下落
2012.7.193.11.34
《无题》
莲花捎来菩萨的箴言
落叶陪着我
一起打坐参禅
那从未来到的佛陀啊
你可曾看见我
以化成一缕青烟
2012.7.19.11.38
《佛陀与菩萨》
是你不明白
还是佛陀不明白
这散
总将会在一天到来
是你先知道
还是菩萨先知道
这生死
原来只是一场相见
2012.7.193.11.46
《少年》
我是那骑着白马的少年
也曾在菩提树下
悟道过三年
我是恒河边的王子
一生都在眼望着
那白塔的尖
经书，臧幡
酥油茶下的灯盏
明明灭灭
不疲不倦
2012.7.19.11.58
省下的
我把村头河里的水省下来
用来浇灌自留地里干枯的玉米
我把玉米省下来
用来喂食牛羊
喂食那条吃人的公路
我把那条牛羊和那条公路省下来
用来陪伴一直独处的母亲
和那块冰冷的墓碑
我把那块冰冷的墓碑省下来
告诉石匠
凿上另一个人的名字
他不去
我便不来
我把另一个人的名字省下来
告诉少不更事的儿子
刻上我的名字
一定要深 要狠
免得岁月吹落进草丛
你看不见 年老的父亲也看不见
我把岁月省下来
用来培植尘世的道义
和荒草上的露水
最后我把你省下来
并告诉我的父亲
你们一定要活过我的年岁
享尽我一生未曾经历过的生活
大伯
民意乡二道村
要原谅 就原谅跟你一起
生活了四十五年的那个大个子
口齿歪斜的大伯
跟村头的那棵老榆木长的没啥两样
老榆树的叶子一年一次的落下
头发光秃秃的大伯
要命的肺病一年犯一次
终于在犯第三十次的时候
坚持不住在来年再犯一次
他一辈子吃了二道村太多的粮食
最后他用一把骨瘦如柴的骨头偿还了
他欠二道村所有的债务
聂树斌
二十年了 还要再拿出来
再伤一次母亲
但是这一次的疼
会换掉母亲那一辈的痛
二十年了 母亲还要再去
荒郊的土丘上 再讲一遍
孩子 我知道那不是你干的
在那面你也要挺直腰板
家当
瘸腿的爷爷
土炕前趴着的狗
这是我在乡村全部的家当
这些仅有的家当 并不属于我
爷爷是父亲的爹
狗是爷爷一瘸一拐
到村头张望儿子归来的拐杖
我仅有的财产
是房屋后那条整天飘着菜叶的河流
他用来清洗
也用来掩埋隔壁偷情跳河的二嫂
一定
一定有一条河流
一生未曾封冻
你未涉足
一定 一定有一场阴谋铺天盖地
未被挑破
一定的 一定有一位母亲
生下你 你却无法谋面
一定的 一定有一场雪穿越千山
魂魄天散
一定的 一定有一种爱
在远方耽搁
有人还在等待
故乡
曾经有一方田地
种植着祖父姊妹七个
一个早年被临村的河水收走
一个被抓当兵 至今生死未卜
一个拐走了同村王三的媳妇
女人半路吞下砒霜
他掩埋了女人后
把自己挂在了旁边的树上 被救下后
再挂 如此三次
终究成了女人坟前的一方活死人墓碑
剩下四个兄弟
一起逃荒东北 途中走失一个
一个妹妹嫁给了比他大三十岁的男人
过门三年后跳井 死因不明
另一个姐姐在五常堡安家
养大了十二个孩子 夭折三个
独身一人活到七十岁
仅剩下的祖父最后埋在这里
生活
一直想摆脱 就像
摆脱一位曾经暗恋过的女人
一张滴血的羊皮
辞别它的孩子说出的那句话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个样子
用来饲养
也用来杀戮
死亡告诉我们的
死去的雪 告诉我们河流的样子
我看见了他劳碌的一生
死去的水 告诉了我们河床的样子
我看见了他贫瘠的骨头 突兀的立在那里
死去的河床 告诉了我们庄稼的样子
我看见一年一年被人种下
又被人收割
死去的庄稼 告诉了我们人的样子
我看见他们相互倾扎
没完没了
死去的人 告诉了我们尸骨的样子
它暂存在没有炊烟的村庄
口实相煎
写在鸡年
好人在卖茶叶蛋
一只一元
从一生开始
到一辈子结束
只有鸡知道贵贱
坏人在掘墓
在扒死人的房子
一平米
放不下一口棺材
只有金钱知道贵贱
产物
用死亡
为活着殉情
用活着为死亡
来伸张正义
一间屋子
我需要一间屋舍 读书 写诗
写这些年独处的爱情
写那年你的出走
最后摧毁的整个春天
我需要一间屋子 仅此一间
独守空房 静坐 打禅
读那年花朵走过的痕迹
诗歌印在纸上
狼狈的样子
歌厅
在这里 所有的女人都是商品
姨妈家的年仅十五岁的女儿也是商品
她夹杂在她们中间 样子瑟缩
她来自乡村 像刚刚出锅的卷心菜
并排被摆放在一起 由男人们来选购
一次五十或是一百
在这里 一个叫颖上的南方县城里
一个叫一号公馆的会所
没有侥幸的人
男人最终也成立了商品
他们成了金钱的商品
而金钱则成了良心的商品
继母范淑芬
继母范淑芬跟父亲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
临终跟父亲离了婚
病危的时候 父亲去看她
她拉着父亲的手说
对不起 我跟你没遭过罪
对不起 我不跟你离婚孩子们不让我进他们老王家的坟茔地
对不起 起诉你要那两万块钱 是他们逼我干的
范淑芬在说说完这三个对不起后
便烟气了
一道眼泪从眼角划过
父亲回来后 跟我叹口气说
你们应该去看看她 她毕竟也做过你们的娘
火车站旁的女人
火车站旁狭小的斗室里
她们张开四肢
向着所有的人绽放
期望遇见一个对心思的人
但是来来往的过客
泼下一地脏水
只取走她们廉价的肉体
但是每天
她们依然像石头一样
躺在那里 一声不亢
母亲的样子
我不能拿田间佝偻身子 瘫坐在地上
一步一步挪着屁股拔草的农妇
来比喻我母亲的样子
也不能拿在城市污浊的街道上
贩卖瓜子的中年妇女
被城管追来赶去 慌张的丢下竹筐
来比喻我母亲嚎啕大哭的样子
我不能拿皮包骨 大口大口咳血病人
来比喻我母亲被被不知道名字的病
取走生命的样子
如今 我更不能拿荒野上
那一堆长满杂草的土堆
在雨季里受着水气 却无力规避
又不得不强迁 不得不被迫搬家
来比喻我母亲现在居住的样子
我不能用一串泪
或者一句话 来安慰或者悼念
一尊生命的现在跟过去
我感觉我是有罪的
但是母亲就是那个样子
打工者王阔
我要一套西服 蓝色的
还有一条领带 也是蓝色的
还有一件衬衫 白色的
内衣也要白色的 是她喜欢的
她还在南面跟我一样打工 七年没有回家了
这是三十三岁的打工者王阔留给他父母
最后的遗嘱 这句话就像尘世吐掉的鱼骨头
卡在他父母的喉头 欲说无语
我不喜欢这里 我死后 就将我的骨灰
在春暖花开的时候 洒在南面的河里
他在一家工厂打工十年 没攒下什么钱
因为有病
被解雇 回来的列车上
他给女友发去一截信息
忘了我 过你的生活
这是打工者王阔给相恋七年的女人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发完这个信息
他扔掉了手机 关闭了跟那个善良的女人最后的联系
在那座城市里 他们每一年都要搬几次家
因为买不起房子 他们管这叫候鸟生活
他是瞒着女友回来的
他不知道她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他却知道自己死后生活的样子
因为没成家 按照规矩
没有资格进王家的祖坟
最后骨灰只能扔掉 像他活着的时候一样
一个人在外飘零
躺在病床上 已经七天了
生命仪在提醒着母亲他要走了
骨瘦如材的母亲喊着他的乳名 一遍一遍
他终于睁开了眼睛 最后看了母亲一眼
轻轻说了一声 妈。。。。。。
父女
我比你早来这世上三十年
你比我晚来这世上三十年
每天早上 却还要跟着我一起出摊
一起逃难 冻得发紫的手
替爸爸数着钱
数着我们的命根子
爸爸答应你的
明年爸爸就带你上学
爸爸不会再说第四次了
烤全羊
高速路上
一只怀孕的山羊
被撞成重伤
在就要咽气的时候
它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产下了一只羊羔
人们在惊讶后说道
羊扔掉可惜了
将它们一起做道菜
小的烤乳羊
大的就做烤全羊
佛事
多少年未翻阅经书了
经卷的枝头
早已挂满枯萎的佛陀 沙弥
方丈在超度
信徒在焚香
而我也要去远方
道路已经消损
正在接近黎明
一棵树
一定有一棵树 终生未娶
每年头上的枯叶
扑向大地 每年
必冷一回
每年 必把要命的事情
投身河水 一定有一棵树
活过五百年 五百年里
只记得一件事
等一个人
身后事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
不要开追悼会
也不要举行葬礼
不要通知别人
该来的
都会来说个告别的话
不该来的
说也没用
活着的时候
我不愿看到他们
死后 我也不想见他们
想想这辈子爱过很多人
也恨过很多人
现在都不爱了
也都不恨了
回想我这辈子
十二岁丧母
十三岁跟父亲和一个叫范淑芬的继母一起生活
好在她对我不爱也不恨
也算健康长大
这一生 没啥太大爱好
不喜欢奢侈
只爱好一个东西
写写诗 写写小说
诗写自己的事
小说写别人的故事
散文我不写 因为我不是名人
我再唠叨些身后的事
我死后
就将我葬在母亲的身旁
坟墓里 放什么呢
唉 就放母亲生前给我最后做的那件棉衣
这些年 我一直保存着
活着的时候它陪着我
死后就让它陪着母亲
要是有好心人
舍不得将我的骨灰扔掉
就将我埋下来
埋在哪里都是我的家
我不想麻烦别人
如果可以
再提点奢望
给我穿件干净的衣服
一定要白色的
我喜欢干净
我要一块墓碑
上面一定要刻上她的名字
活着的时候
我们没有能力在一起
死后就睡在一起吧
要是每年清明有人来看我
就多烧些纸钱吧
活着的时候太辛苦
死后 就让我活的舒服些
不要歌颂我是诗人
我写的那点东西实在值不了几个钱
也不要赞扬我写的小说
它们写的都是别人的故事
里面没有一个人是我
慢下来
真希望时间能慢下来
救一救死去的母亲
坟墓里太孤独了
只有野草摇曳
真希望它慢下来 能
扶起躺在病床上一口一口喘气的父亲
让心脏不疼
让他还能轻轻唤我的乳名
要是真能慢下来
她会一直守在我的身边
讲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曾经喜欢翻阅的书
春天里的花也会缓开 雨水会缓下
孩子们会缓缓的走在雨中
慢下来吧 我的生命必会得到延伸
来报答祖国对我的抚育之恩
民工
他解开那个十五六岁女孩的衣服
手最后在女孩的短裤前停下
几年前他的妹妹就是因为这样的事死的
他抱住女孩呜呜地哭着
样子就像他被一个嫖客猥亵
父子
四哥早些年牛过
有两个女人跟过他
现在四哥只一个女人跟他
跟他睡完 跟别人睡
这个女人比四哥大十岁
他们有一个孩子
跟着另外一个女人过日子
那个女人跟四哥的孩子睡
也跟火车站来来往往的男人睡
他们彼此隔着一条街
彼此天天见面
但是从来不来往
四哥的孩子守着他的女人
四哥守着他孩子的母亲
父亲
他四十三岁死了第一个女人
他七十八岁死了第二个女人
没有一个女人陪他走完他的一生
这些年他一直一个人过
冬储菜他一斤一斤提上楼
他八十三岁住进县医院
第一天他流泪了
跟伺候他的闺女说
他死去的那个孩子不是他不给治病
那时候 他实在没钱
无能为力
被宰杀的母羊
躺在地上挣扎着
屠夫却发现宰杀母羊的刀不见了
母羊满眼泪水的舔着趴在身旁的小羊
好奇的屠夫拉起小羊
在小羊的身下藏着那把寒光凛凛的刀
一定
一定有一条街 越过一条河流
直达我童年的路口
妈妈不在
可我在
一定有一枚树叶 静候在枝头
细数着这些年慢慢打开的手掌 延伸至家乡那口苦难的井
看大地苍茫 春风蔓延
所有的事物 犹如杯水车薪
无法解禁封冻的纸张 越来越收紧的两岸
母亲
我叫了她十二年的娘
姐姐叫了她十四年的娘
活着 她被剥夺了妈妈的称号
四十一岁她又被剥夺了活着的称号
她的苦父亲不了解
我跟姐姐也不了解
只有老家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坡知道
多少雨水她的坟头也无法让它长出杂草
母亲
我叫了她十二年的娘
姐姐叫了她十四年的娘
活着 她被剥夺了妈妈的称号
四十一岁她又被剥夺了活着的称号
她的苦父亲不了解
我跟姐姐也不了解
只有老家那片寸草不生的荒坡知道
多少雨水她的坟头也无法让它长出杂草
生活
有些尊严是无法跟你走的
它会一直留在原地
有些疼痛是无法说出口的
会一直被忍着
就像有些死亡 是无法被拒绝
母亲住在那里
爷爷也住着那里
夏天 杂草做房顶
冬季 白雪做屋顶
姐姐
她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字的脂粉
在等一个男人
五十多年了 她一直在等
累的时候 她想过很多次放过
这个村庄的男人都很忙
都在忙自己的生活
忙地里干枯的庄稼
忙生命中大大小小的日子
错误的生活会删除很多东西
这其中包括姐姐 十八岁的那场恋爱
也包括姐姐为了母亲辍学的那段年代
老了 姐姐叹着气
还在等 等一个男人的出现
姐姐的真诚感动了干瘪的村庄
最后她被一个瘸腿的男人领走
并且跟我十年未见
命
她一个人住在那里
族人说她命硬
其它人都搬走了
房子还是那么小 一个平方
下雨 有时会漏水
夏天会被一圈庄稼夹在那里
去年侄女结婚
五十多岁的哥哥带着她的孙女 给她援了援坟
听说还给她磕了头
今年清明 我去看她
她还住在那里
房子很小
只一个平米
生命
一生是多长
又是多久
读着母亲这两个字
我泪流满面
纪念
香坊火车站
我送过一个女人
我们十年未见
十年里
我老成了一棵树
树叶落了几回
又绿了几回
只有我知道
她不知道
枝桠折断几次
我知道
她也不知道
十年了
树皮像石头一样
十年了
我像树皮一样
活着 但像石头一样
爱
我不爱谁爱
那只有一个平方的墓地
那只有一张嘴巴的河流
那只有一个名字的你
我不爱谁爱
房子小的像墓地
嘴巴小的像河流
名字小的像祖国
写给妻子
我死之后
不要过于悲伤
好好活着 要多保重自己
孩子太小
期望你替我将他养大
长大后
替我再给他取房媳妇
不期望她别的
只要俩人相爱就好
也别要求孩子出什么名
做什么大事
只要一辈子相安就好
欠人的钱
无论多少
一定要还上
活着我不欠人家
死后我也不想亏欠
我没有太多财产
没给你留下什么
房子够住就行
别有太多奢望
我写的那点东西
你愿意保存
就留着做个念想
害怕伤心
就烧掉
活着他们没用
死后也没人发现他们的价值
如果要是遇到对你好的人
就把自己嫁了
孩子没人照顾
可以寄养在姐姐家
她生性贤惠
不会错对他的
但一定要记住
要多给些抚养费
姐姐家也够难的
姐夫病着
姐姐身体也不好
至于尸体
该烧掉就烧掉
没有什么可挽留的
烧掉后
就埋在家乡的土坡上
不要立什么碑
写什么碑文
活着没人知道
死后也不要打扰人家
最好忘掉我
要是忘不掉
就来看看
不要在清明
那时候人多
有些话别人不该听到
有些事也不想让他们看到
父母
活着
他们在一起争吵了四十年
她亲眼看着他出轨一个年轻的女人
他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的病死
死后
两具白骨并肩躺在那里
只有墓碑在告诉我们
活着他们组成的婚姻
死后也还算数
赠送
有人送我刀剑
剑上滴着血
有人送我江山
江山却空无一人
有人送我革命
革命者扔下头颅
都走了
喇嘛山
下了喇嘛山
我可以是一个俗人
三间土房 一个篱笆院
跟一个女人 养一个孩子
晨起劳作 夜晚读书
有女人伴读
有孩子的鼾声环绕
有路人过时
可以饮酒
可以送些花朵
有人拜访时
我不跟他谈诗
我只谈生活
谈院子里的那些家禽
一年四季跟我一样成长
谈那些翠竹只绿着
把冬天置换
把一池水搅乱
下了喇嘛山
我可以不用再念佛
再诵经
再超度
一生
她十二岁辍学
十三岁流浪
十四岁有了第一个男人
男人因为流氓罪入狱七年
她等了七年
男人出狱后入河淹死
她哭了三天
二十二岁她开始用身体养活自己
有了自己平生第一个孩子
但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她找遍她生活过的小城
孩子只活了一个月
从此见到所有的孩子
她都管她们叫女儿
二十三岁被抓
出来后疯掉
一直到现在她还活着
每天在街头捡拾垃圾养活自己 见到每一个老人
她都要叫男人
兄弟
麻醉药不怕疼
但是他的头怕疼
头痛的时候
他拿头用力的撞墙
实在忍不住了
他跟弟弟说
给我一斧头吧
听话的弟弟真的给了他一斧头
他在死的时候
对弟弟说
你不该那么用力
香根
不记得谁来祈福
不记得是谁长跪不起
不记得谁点燃
不记得是谁插在那里
一点一点烧着
一点一点痛着
一点一点呕成灰烬
这个夏天
在这个夏天
总得有人死亡
就像总得有人活着一样
他们取下花朵
给村头的河流戴上
就像送别一个要去远方的人
莲
我喜欢莲的心事
就像莲喜欢这一池深情的水
不肯透漏半点我的心事
六嫂
父亲在她十四岁的头一天死的
她跟着母亲将父亲送进了他们家的祖坟
她到了十五岁开始大口大口吐血
母亲担心她未出门的闺女死在家里
便将她嫁给了村头的寡汉王老六
从此她的人生多了一个六嫂的称号
六嫂跟王老六只过了一年
便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死了
王老六用手推车将六嫂送回了她娘家
原因很简单
不能给他生娃的女人进不了他们家祖坟
号称六嫂的她最后只能跟她肚子里的孩子
埋在了村西的河套上
成了一座野坟
每年涨水的时候
六嫂都会在水里狠狠的洗干净自己身上的姓氏
她既不姓冯
也不姓王
祖坟
一家人厮守在一起
从来没有这么近
活着他离他的父母最近
在这里
他跟她离得最近
活着的时候
她走的早
只四十一岁
这些年
她在那里一直在等
五十年后
他跟她在一起了
却再也听不到一句很近的话
因为爱情
因为一句话
她把骨头碾碎
埋在土里
没长出玫瑰
却长满了野草
因为爱情
她一年一年守在土里
丢了玫瑰
枯了野草
却只长出一块墓碑
因为爱情
她在墓碑上
孤零零的站着
心理想着他
却不敢写上他的名字
一天一天
因为爱情
大于
我对你的爱
大于家乡那座长长的山脉
沟壑里绵绵不绝的水 大于
岩石上那观寺庙里延续千年的香火 那诵经的菩萨
那流泪的沙弥
那缝了又补 补了又缝的袈裟
我的爱呀
大于旷野里所有朝向你的花朵 大于那片白于云朵的羊群
那分娩的羊羔不停的叫妈妈
寻觅血液里的恩情
可疼痛负我
分离负我
我又无可奈何的负了那一袭红颜
等
六十岁的母亲得了骨癌
医生说
她还能活三个月
她的孙女还有三个月就要高考
一家人都在等
一天一天
她孙女在等赴约
她在等死
家事
都说最看不上的
又是最借力的
她死的时候
只有她大闺女在跟前
那年她四十一岁
她闺女十七岁
那年她大闺女四十一岁
她孙女十七岁
她们在清明节一起去看她
她一个人睡在那里
她留在身旁男人的墓穴空着
她男人还活着
已经七十八岁
家规
她一个人躺在她十七岁时
生活的村庄的后山坡上
已经四十年了
四十年里
她儿子去看过她
只在年关的时候
一年一次
她最宠爱的闺女没去看过她
按照族规女儿是进不了娘家的祖坟的
这些年她就一直躺着
族规改不了
她就见不到她的闺女
家
母亲去世的时候四十一岁
我十三岁
如今我四十七岁
母亲八十八岁
三十四年里
我只看过母亲两次
一次是她死的时候
我看着她被一锹一锹埋进土里
一次是我死的时候
跟她躺在一起
写给母亲
四十一年前
她把自己交给了她的母亲
四十一年后
她把自己交给了异乡的泥土
她十七岁离家
嫁给了我的父亲
跟母亲分开
从此就再也没见过她的母亲
这一别就是二十四年
我知道她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她埋在了我家的坟地
她母亲埋在了她父亲的坟地
我知道我永远帮不了母亲
踏过那段不太长的距离
跟她的母亲见面
哪怕这一生
就见最后一面
寿衣
老人站在寿衣店里
在挑选寿衣
细心的样子就像在挑选
早年的嫁妆
太肥了 样子不好看
老人嘟囔着
不肥 人死了 身体硬，穿不上去
老人哦了一声
最后还是选了一件很贴身的寿衣
回到家里
老人反复的试穿
大小正好 肥瘦正好
她高兴的样子
就像早年在试穿那件嫁妆
从此
再也没有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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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6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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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16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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