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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象四十八章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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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17 12:49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异象四十八章经

◆ 燕刀三

1章

何为异象?权威解释:异象即一切自然或生命规律在社会聚变中所受到外部和内部交互作用的力,而导致的物象变异。异象主义主张全局式物象变异呈现,不纠缠于单个的意象拼贴。异象写作不主张从其他派别的反抗中获得身份确认,但客观上,它又确乎是从对传统现实主义思维方式和生活现场录入写作的离经叛道来获得体系重建的。传统现实主义逐渐呈现出一种贵族化、机械性和惰性,已不能很好地在运动中反映内外世界的真实。而诗歌的精神在于抵达真实。异象主义的应时而生,目的性明确,就是为了解决诗歌与内外世界的脱节,它是对传统现实主义的纠偏与重新规划,说到底,它的核心价值是具有现实主义特征的。从这个意义上说,它或许也是阶段性的。


2章


异象写作是平民化写作。平民化写作涵盖五层意义:一,多元性;二,灵活性;三,开创性;四,传播性;五,肉实性。特别说明,肉实性即打通不可感知态和可感知态二者关联的关键,使作品的“义”与“解”具备切实可靠的支点,是亲身体会之真实。具备此五层意义,异象写作可以既深刻又好看,同时也注定异象写作属于先锋写作。


3章


“先锋”一词,肇于军事术语,后泛指事物发展过程中,具有开拓思维意识的因素的统称,它总是以“反”和“变”为特征,通过否定和重新界定、破坏和陌生化,在前线奋力厮杀而获得生存。异象主义不打算持正,不做老好人,虽然不主张对其他派别的“反”来获得身份确认,但不等于说它没有反叛意识,它的反叛意识主要表现为“变”,变就是出新,就是在自身的基础上不断地挖掘出新气象,所以它要开拓的领域太广阔了,顾不上惦记别人家的三分田地。


4章


从朦胧诗开始,到第三代,到民间写作,到下半身,中国诗歌表达基本呈现一个不断向下的过程,也就是从英雄降到普通人,又从普通人降到情欲人的过程,到了垃圾派,连情欲人都不是了,完完全全一生物人,至此,诗歌表达已经降到最底线,降无可降。既然降无可降,则必然反弹,这是物理规律决定的,但又不能反弹到老路去,只能反弹到一条奇异的路子,这就好比穿过极狭窄的瓶颈,之后,抵达的必然是“豁然开朗,土地平旷”的桃花源,此地别有天地,异象纷呈,生物人已进化为非人,非人只能在这个异化的天地中才能找到自身的存在价值。这就是异象主义的逻辑基础。


5章


异象就是向异。旨向方面,向思想之异,向社会之异,向生活之异,向伦理之异,向情感之异;表现方面,向文学之异,向艺术之异,向语言之异。异象是客观世界最本质的镜像反映。异,即指非恒定现象,异可异,非常异,异是发展,是幻化,是瞬息万变,异即变异。凡变异者,必怪异,非怪则不异,只是此怪非彼怪;凡变异者,必讶异,非讶则不异;凡变异者,必奇异,非奇则不异。一首诗的受众不以此诗为怪、为讶、为奇,味同嚼蜡,习此为常,这首诗是无论如何不能成其为“向异”的诗的。不向异,无异象。


6章


人人心中皆有一面异象之镜。异象之镜反映的是主观世界对客观世界的镜像。为什么说它是异象的?因为它看起来脱离了世界的真实,掺和了个体经验的再认识。个体人格越是独立和完整,越是没有办法否定异象之镜的存在。个体镜像各不相同,异象特别强调这种个体差异的合法性。每个个体都有他存在的价值,因为每个个体都是时代的缩影,甚至可以说,我即时代。从这个意义上讲,每个个体都是至高无上的王,都必不可少,首先有个体,然后才有集体,个体的合法性造就了集体的合法性。你说你有一面镜子,是对世界原装的、机械的反映,只能证明你是活死人;你说你的镜子是集体的镜子,你看见的是集体意志,只能证明你是死活人;你说你连一面镜子都没有,更不要说异象之镜,只能证明你既是活死人又是死活人。


7章


从某种角度说,志怪是异象,但异象绝不是志怪,异象注重情感真实和世界真实的融合。人人心中皆有一面异象之镜。庸常之眼只能看见世界的真实,看不见情感的真实,只有通过异象之镜,才能实现两种真实之间的自由转换。


8章


异象写作不是意象写作,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有天渊之别。意象写作往往把诗拧得很干,拧成了干毛巾,一个意象就是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就是一个凸起,我们只能看见毛巾上无数个干巴巴的凸起,所以意象诗要借助大量的比喻来使之生动化。这很笨拙。但无可辩驳这是意象类诗歌的经典表达,我大胆预言,这一经典表达必然使得意象派诗人将成为意象类诗歌的本家掘墓人。而异象诗,不是拧出来的,异象诗是像庄稼一样长出来的,没一点湿度怎么长庄稼呢?异象诗看重的是整体架构,要去意象化,去学院化,不纠缠于局部的加减。由此推论,异象诗天生是生动的诗,是有生机的诗,是有血和肉的诗。


8章


有必要进一步阐释诗歌“干”与“湿”的关系。大体上说,跳跃性大的、拼贴意象的、艰深晦涩的、趋向格言体的,崇尚简约,偏向“干”,过干则无趣;反之,情感丰满的、韵律较强的,则注重“湿”,过湿则臃散。简约是美之一种,无趣却不是;风韵是美之一种,臃散却不是。异象诗为了增强韵律美,制造幻境气氛,常常牺牲传统意义上的“简约”,把诗句放开写,有意进行无缝连接,为的是便于上口,这正是异象诗五个特性中“传播性”的需要。如此处理,如果不当,就会给人造成结构臃散的口实,即便处理得当,也可能遭到同样的误解,只不过这种误解,往往基于一种老旧的审美惯性。


10章


每个人都会坚定地认为,自己的存在是这个世界的绝对真实,因为每个人都会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具有独立智觉的个体。从空间上看,我们或许只是一段虚拟的程序,宇宙中有一台叫“上帝”的超级计算机,正通过量子纠缠的方式按部就班地掌控着我们的行为和命运;从时间上看,“真实”存在过的过去,它现在还真实着吗?比如当下无比“真实”的这一秒钟,相对于下一秒钟,它已经成为“过去”,它真的还真实吗?世界的本质就是不断虚化、异化和毁弃的过程,作为诗人,如果你愿意对世界做进一步的探索和思考,再进一步地探索和思考,再进一步……就责无旁贷地会触及到世界的这一本质。


11章


实验性写作,不是指写什么,指的是怎么写。诗写什么?大致可分为三大类:一是思想类;二是情感类;三是生活类。再厉害的诗人,上溯到李白屈原诗三百,都休想跳出三界外。异象派亦在此列。任何一类,以历史的眼光来看,都存在着大量作品重复涉及同一题材的现象。因此,现当代文坛一度争论不休的“写什么”,其实只是一个伪命题——诗什么都可以写,即使写尽了也不出乎三大类。至于怎么写,才是诗人应该关注的重点,写什么就算可以写尽,怎么写却永远写不尽,这就好比无穷数字的排列组合,是无穷大的。对异象实验写作抱有偏见的某些观点,异象写作从来就不屑辩解。我自从容。


12章


无法逼近生命本质的诗人,其格局必定低下,格局低下的人,肯定也是不自信的人,不自信的人,总是喜欢用诗外的功夫为他的写作涂脂抹粉,以此博得并满足于庸常俗子的喝彩。在极其厉害的诗人那里,这些喝彩都是无效且可耻的。相比于那种声嘶力竭渴望获得大众认可的心理,异象写作拒绝向任何人做任何辩解。虽千万人,吾往矣;虽千万人,吾不往矣。异象写作不需要权威证明,甚至根本不需要证明。


13章


后现代语境下的诗人,尤其是男诗人,对抒情性总是讳莫如深,甚至恶语相加,要知道,诗的本质是抒情的,尽管里尔克提出“经验说”,但经验抒写与抒情并不相悖。异象派因属开放型写作,不预设任何框架,也就不拒绝抒情。但是放眼当今诗坛,无病呻吟的伪抒情泛滥成灾,已是不争的事实,即便是诗人的真情流露,由于传统表达方式的守旧和惰性,也已使之沦为拾人牙慧的滥情,因此,达成新的抒情架构,建立抒情快感的陌生化和多元化,是当前诗歌亟待解决的难题。异象写作尽可能地规避流俗,对抒情采取了较为谨慎的态度。


14章


诗即封闭。当一个流派或者某种风格的写作强大到独此一家的时候,其实这一家已经濒临灭亡。自然界任何物种都有自我扩张的属性,此理同样适合于文明世界。扩张给同一物种开辟了生存空间,但与此同时,鱼龙混杂的杂糅局面终将导致内部变异,原旨主义必然遭到颠覆性的破坏。异象在扩张上采取的克制态度,致其成为我所强调的“一个人的流派”的根本原因。异象写作并不缺乏拥趸,但是它不需要大规模的运动来证明其存在的价值,那种市井化的风潮,野蛮且可笑,乏“异”可陈,异象不需要建立这样的名利场,因为它不想获得诗歌以外的附件,所以异象写作是纯私人化的写作,异象团体是纯私人化写作的团体。可以这样说,异象之“异”,不仅仅是文本上的,也是态度上的、境界上的。


15章


诗即封闭,但异象却宣称其写作是开放式的,二者是否矛盾?没有。异象的开放是指思维方式、艺术理念、精神情操的向度,是向前的,是自由通达的,而这一切,必须在封闭的自我修为中单独完成,这就证明异象的开放不是外视,而是纵深内视。蛹化为蝶,作茧非为自缚,只为一种自我修炼。虽然人人心中皆有一面异象之镜,但是,如果不潜心磨砺这面镜子,内宇宙和外宇宙之间的关节则无法打通,镜中将不复显现异象。


16章


广义上说,异象不异,异象写作只是想找回丢失两千多年的源头之诗。孔子删述诗三百,其目的是“正音”,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为什么他要“正音”呢?因为先秦列国中“淫音过其常度”,不合于礼,这显然违背了孔子的政治主张。孔子的政治理想是“复周礼”,也就是维护主导文化的“正统”地位,也可以称这种心理叫“天朝”情结,这一情结,两千多年来,统摄始终。为维护“正统”,中央政府设立采诗制度,“礼失而求诸野”,野者,异也,那些个性张扬的“乱音”、原始自在的“异诗”,被摒弃,或篡改,“恶郑音之乱雅乐也”,孔子韦编三绝,干的就是“去郑音”这个事。他不仅放逐郑音,还镇压宋音、卫音、齐音等等,因为它们“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忙活半天,诗在孔子眼里就是为“祭祀”(政治)服务的。经孔子立规矩、定制度之后,诗丧失了很大一部分天性,成了一个什么状态呢?成了“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的“四非”产品,三个字概括,即:思无邪。从技术形制到思想内涵,都要做到“无邪”,全部格式化、律化,又因格式化和律化,进而僵化。这个法统思路,到了南北魏晋,演变为骈文的僵化,到了唐宋,演变为诗词的僵化,到了新文化运动,就是戴着镣铐跳舞,到了五十年代以后,就是体现政治路线正确性,到了当代,就是陈词滥调,千篇一律的“词为艳科”。现代汉诗又叫自由诗,但是我们血脉中的“天朝”情结,始终没有放弃对“统”和“律”的僻嗜,总是企图强加给自由诗一套国家评判标准,一厢情愿地认为,有一统法则的诗才是合法的,合法的才是王道的,其余皆属异端,口含天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从来没有打算从骨子里给“自由”以真正的自由。这等于走了一条小门窄路。异象写作则是“恢复郑音”的写作,往大处看,就是解放思想,不拘一格,回归本源,如此,异象何异之有?


17章


人类已经进入图灵时代,异象写作却使用了一些远古的传说和符号,是不是在宣扬反科学的神秘文化呢?是不是在猎奇呢?这个疑虑很有代表性。可以负责任地说,至少目前我没有此种主观意图,这不过是写作方法和材料取舍上的考量。我一再强调异象主义其实涵盖于现实主义之下。那为什么还要借用神秘符号来反照现实呢?很简单,首先,异象所要反映的现实自身就是反科学、反理性、反文明、反逻辑的,这个世界,处处缺失显而易见的公理。其次,神秘符号的表达途径在中国传统文学史上,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大类别,我们没有理由放弃,鲁迅先生《中国小说史略》说:“凡此皆张皇鬼神,称道灵异,故自晋迄隋,特多鬼神志怪之书……当时以为幽明虽殊途,而人鬼乃皆实有,故其叙述异事,与记载人间常事,自视固无诚妄之别矣。”比如,战国有《穆天子传》《山海经》,两汉有《括地志》《十洲记》《洞冥记》,六朝文学分志怪和志人两类,尤以志怪为多,比如《博物志》《搜神记》《异苑》等,唐有《玄怪录》,宋有《太平广记》,明有《封神传》《渉异志》《西游记》,有清一代,有《平妖记》《幽冥夜谈》《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等等,不胜枚举。其中,以《聊斋志异》为集大成者,如果此前的作品如鲁迅所说“自视固无诚妄之别”,那么自蒲松龄始,则秉的是春秋之笔,张的是微言大义,明显是托神鬼之身而寄“孤愤”之意,也就是在创作目的上,融入了以妄论诚、凭虚写实的自觉,相较于其他“无诚妄之别”的作品,层次高出许多。异象写作不是空中楼阁,当然对此传统进行了甄别和继承,但是直接的神秘荒诞只是异象手法之一种,不是全部。


18章


异象主义必须坚持的四项基本原则:第一原则,坚持价值取向的独立性、封闭化;第二原则,坚持逻辑思维的现实性、本质化;第三原则,坚持表现方法的荒诞性、整体化;第四原则,坚持语言风格的传播性、陌生化。


19章


异象写作从未采取过对词进行拆解和拼装的低级形式来博得陌生化效果,它每个单元组句,都是极其正常的“人话”,异象写作摒弃了那些破碎驳杂的意象堆砌,而是靠整体意象营造整体气氛,以增强诗的生动性和诡异感。我个人认为,“整体意象”这一新概念的实际应用,未尝不是调和以意象为主的文人气息诗歌与以口语为主的平民气息诗歌的极佳契入口,以及由此而达成二者的矛盾互释关系。不过我只是陈述了这种可能,给意象类写作提供一条活路,这并不是异象主义刻意要走的中间路线,异象与上述二者具有先天性的生殖隔离。

20章


任何创新都会遭受阻力,异象写作也不例外。阻力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文本自身的难度。要做到每首精微又不同,时常十无一选,倍感开拓之不易。二是艺术主张被所谓主流思想边缘化。异象极端个性化的艺术标准,置放在中国上千年中央集权制度形成的文化统治环境下,不被庸众所承认也就成为了必然。但是另一方面,阻力也是动力,人人皆认可的写作是公文写作,不是异象写作。

21章



有的诗人问,异象流派有多少人,是不是只有一个,我说我没有拉山头,不知道,但绝对不止一个,可以说有无数人。异象诗歌不是某一个人的发明,它早已客观存在于各种流派的写作中,我要做的事情只是提出这一现象并归纳它。异象主义的“异”,总体涵盖了两层意义:一是思想立意上的异;二是表现手法上的异。前者已经有相当的社会基础,表现手法当然应该与之调整为一致。异象主义最接近当代中国的现实主义。


22章


异象派跟垃圾派有没有渊源关系,多数人比较关心这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既有,也没有。如果异象写作是以《重刑犯》的诞生为标志,那么在此之前和之后相当一段时间,异象写作都没有接触过垃圾派作品,反倒是垃圾派开山鼻祖皮旦先生和“垃圾天王”徐乡愁先生对异象写作青眼相加,并提出了一些极具建设性的意见。我早已说过,异象写作不主张从其他派别的反抗中获得身份确认,也不准备占山为王,其他任何派别中都可能客观存在着异象主义的非自觉性的写作,那么异象对于这部分写作,就有了承续关系,这没什么不好。当然,我更倾向于异象主义是现实主义的反抗和承续。我既然提出“异象”这一概念并归纳它,那当然就准备好了集大成的工作。这是异象流派的大气和从容。


23章


2016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进入人工智能元年,一件是进入异象元年。二者并非互无交涉的独立纪年。前者标志着人类数十万年的生物性进化逐渐走向终结,从此进入生物性异化,在不久的将来,机械性能将占据生命个体的主导地位,人不再是纯粹的“生物智人”,而是人机复合的“机械智人”;后者将追溯、见证并预见和反映这一异化过程。


24章


世界没有恒定不变的事物,连时间和空间也概莫能外,世界没有恒象,大到宇宙,小至量子,无时无刻不在变异。这是世界的本质特征。僵死的主流文学拒不承认世界是变化的,它们的喉舌止于生命永恒、情感永恒、秩序永恒的追逐。如果要想异象承认永恒是存在的,那只能承认如下永恒:变异永恒。因此,说穿了,一切永不永恒。


25章


每一次重大科技变革都催生了重大的思想变革。以蒸汽动力为标志的工业革命,促使资本主义制度广泛建立;电力、新通讯的运用,成就了第二次科技革命,生产关系进一步调整:垄断与垄断组织形成,无产阶级及其理论凸显;第三次科技革命,则以电子、生物分子技术的滥觞为标志,催生出各种新思潮。每一次变革又都伴随着丛林法则和人性裂变。我完全相信,第四次科技革命,必定是以量子计算机、生物分子技术的深入发展和互渗为中心展开的,丛林法则更加残酷,人性裂变将不可逆转,异象主义不仅仅是广泛的社会命题,且将深入哲学和伦理学领域,此外,因为它最能够反映大时代特征而成为主流思维。


26章


异象主义是怎样做到直抵事物的本质的呢?窍门何在?我认为是自由。异象主义没有设置任何主题范围和技术框架,思想处于完全的解放状态,其写作当然是绝对自由的。一方面它顺应了时代发展的规律,书写的是整个时代的精神,另一方面正是因为技术不受限制,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无有敢撄其笔锋者;又由于自由本身造就了主体和文本极其独特的个性,所以随之睥睨一切权威和成法的气概,就成为这种个性理所当然的注解。当传统书写还在为事件申述、秩序维护、逻辑疏导或者情感敷衍而铺陈的时候,它可能已经一刀切入了事物的内核,把最不可思议的本质世界坦呈于人前,而不必做任何世俗的解释。当然,这并不是说异象是超前的,恰恰相反,异象适得其时,它或许不为当前的某些主流媒体存在罢了。它自有其生态系统和生存法则。


27章


诗是寻找和发现的过程。如果诗人戴放大镜观察世界,看到的将是巨人的世界,巨人的世界只有鲜花和美酒,绝大部分传统经典都是建立在这个假大空基础上的伪经;如果诗人戴近视镜和显微镜观察世界,是不够的,肉眼凡胎看到的将是世界表皮的反光;诗人只有戴上透视镜,才能够洞悉一切,才能够看清纹理和整个世界的构造,所有病灶和真相,都原封不动地搁在那儿。


28章


白天和黑夜,各自占据了我们生命的一半。通俗的解释是,白天代表阳刚和正义,黑夜代表阴气、邪恶和不洁。他们认为只有在黑夜,才能看见异象。他们错了,异象更多会出现在白天。


29章


我们的时代精神是什么?既然是时代的,每个不同时期的精神必不相同。当前各种思潮无休止的缔结与解约,导致阴阳失衡,正负消长,相互清算,理想主义、殖民主义、民族主义、利己主义与普世价值并存,信任危机裹挟着权威盲从,电闪雷鸣,泥沙俱下,一出出活剧此起彼伏,连我们的肉身都有被机器取代的可能,还有什么不会发生?这些构成了我们时代最显著的特征。在此种情况下,讲逻辑是枉然,讲秩序是徒劳,经典早已被打倒,乱象丛生,乱而生异,存在的只有异象。异象就是我们的时代精神。异象既然是一种客观存在,必定与诗人紧密相连,诗人的职责就是凭借自己对时代的感知指证这个时代。


30章


吼什么?叫什么?反抗什么?诗的真理不是吼叫出来的,也不是真正从反抗中诞生的。今天这里敲一锤子,明天那里敲一锤子,恐惧什么?曾经有人怀疑李小龙与泰拳王之战,进而怀疑李小龙的技击水平。这人是真外行。李小龙能战胜美洲豹吗?显然不能。但是,就能因此得出美洲豹比李小龙更懂武术的结论?我青年时期研习截拳道,深深折服于截拳道的精微,即便李小龙没有战胜泰拳王,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丝毫动摇不了他武学宗师的地位,因为他作为武学哲学家远远比他作为一介武夫厉害得多,整个现代综合格斗大厦正是基于他的武学哲学才建立起来的。我想说的是,现代诗学缺乏的恰恰是哲学基础。你可能说诗歌创作是个体的瞬间能量释放,是情感的喷薄,不需要什么哲学——别忘了,所有艺术甚至包括自然科学都有其哲学基础,你感觉不到哲学,而你却还在写诗,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你完完全全被某种哲学包围了,它太大了,你看不到它;二是你的写作根本就是浑浑噩噩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是凌乱且没有价值的。我见过太多诗人因为没有建立属于自己的诗学系统,而对其他已经建立的诗学系统大放厥词,这样的表演显然是无知和拙劣的,不值一提。武术家没有武学思想的指引,只是一介武夫和流寇;诗人没有诗学思想的指引,还能指望他脱离诗歌上的一介武夫和流寇身份吗?中国不缺诗人,不缺诗评家,缺的是诗歌哲学家。


31章


雷公太极跟自由搏击对决,输得一塌糊涂,这是它们各自的性质决定了的。传统太极追求的是好看,套路多且无当;自由搏击追求的是直线效果,没有花架子,注重实战。就是这么简单。传统诗歌就好比雷公太极,唯美抒情,极尽雕饰之能事,只触及眼球,不触及灵魂;异象写作好比自由搏击,不预设任何框架,既不等同于现场诗(预设一时,当下之外无诗),也不等同于下半身诗(预设一点,性器官之外无诗),性命诗学创始人李晖先生试图将之与“现场”相埒,以诗写现场与生命现场之间的距离差,归纳为“装置诗”,恐怕也是不精确的,皮旦先生和我不约而同均表异议。不管怎么归纳,异象诗就是异象诗,实在是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皆可信手拈来,变化即其常态,自由即其核心,一击可以制敌,万物入我彀中。孰优孰劣,毋庸比较。


32章


如果说朦胧派是北岛一个人的流派,那么完全可以说,垃圾派就是皮旦一个人的流派。北岛和皮旦,是中国当代诗坛两座难以逾越的高峰。近期异象写作在汲取两派精华方面,做了一些尝试,但最终异象主义必将以更快的速度脱离派别的羁绊,从而具备成为第三座高峰的可能。


33章


四十年来,我们对先锋诗艰难的推进过程中,“反”是最有效的原动力之一。先锋诗一往无前的探索性,注定了它缺少一个撑点,或者说缺少一个比照,如何来自证其先锋性和先锋意义,多数先锋诗人选择了扭头后顾的策略,最初是反传统,随后是反经典,直至反其他先锋,总之,新体系建立在对旧体系简单的反抗基础之上,因此,“反”的思维成为一种非此即彼的“反向”思维,相当于,如果反对A体系,那么,必然产生-A体系与之抗争。这是一种简单的线性思维模式,它给先锋诗的发展造成了困惑和局限。异象主义可以化解此种困惑和局限。“异”涵盖了“反”但不仅限于反,它解散了“反”的二元取向,向度多维多变,指意异常灵活。异象思维是一种立体的发散式思维。


34章


马克思社会形态的划分问题,至今一直是一个争论不休的热点问题,主要研究观点有四形态说、五形态说、六形态说。这些关于社会形态划分的观点都能从马克思原著中找到或多或少的依据,这也彰显了马克思社会形态划分理论的多维性。马克思最早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提出,原始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几种社会形态;列宁在《论国家》中列举了原始社会、奴隶占有制社会、农奴制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序列。此后,马列主义者根据生产关系的不同性质,将人类社会划分为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共产主义社会五种形态。我说过,异象主义是社会学范畴,它既然不在马克思学说的划分范围内,那么它肯定就不适应这种划分规律。

35章


异象对社会形态的划分,简单明了,依据的是人的本质的划分,亦即:牲口主义社会、集权主义社会、异象主义社会。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揭示人类社会的发展轨迹为:人的本质未异化的社会、人的本质异化的社会、人的本质真正占有的社会。人的本质未异化的社会只属于原始人社会,应该从人类社会中排除,人的本质真正占有的社会,属于遥远的未来社会,于现实人类没有任何意义,也应在排除之列。因此,真正有文学研究价值的是人的本质异化的社会,它才是我们人类经历过和正在经历的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牲口主义社会是初级异化的社会,只存在人和牲口人两极,牲口人没有自觉的反抗意识;集权主义社会是中级异化的社会,整个社会直接分裂为两大敌对阵营: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在此过程中的各种斗争,都是为了争夺统治权而展开的。异象主义社会是高级异化的社会,这里存在着各种意识形态和各种阶层、各种形式和目的的斗争,也就存在着各种难以确定的变数。


36章


异象在主流语境下是趋异的。每一首异象诗歌或多或少都有思想烙印,但思想不等于政治,趋上亦不等于政治,异象涉及到纯政治题材的写作其实极少。但是异象既然没有框架设定,那它就对任何领域都可能有所涉及,故意避而不谈政治,对于异象主义的主张来说,是不明智的。常常有人告诫:不要谈政治。谈虎色变。我的主张是,政治没有什么不可谈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中国诗坛,对避而不谈政治的诗,有一种非常恶俗的称谓,叫做“纯诗”,好像只谈花草虫鱼、吃喝拉撒,才是真正的纯艺术性的诗歌,而对于那些谈政治的诗,认为目的性过强,不配称作文学。这无异于说鲁迅不是文学,鸳鸯蝴蝶派才是文学。政治是一门学问,跟物理学、生物学、地理学等同,执政人员在治理国家过程中,选择了一条好的选项,诗人以正常的心态,激赞之,选择了一条不太好的选项,诗人以正常的心态,分析之,何为不可?一味地避开政治,选择性失明,自以为明哲保身,其实是置国家利益于不顾,这部分人对政治的认知是极其偏激和阴暗的,其心不纯,何来“纯诗”?政治作为社会形态的一部分,早已融入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是你想避开就能避开得了的吗?至于那些浅白高调的政治抒情诗或政治讽刺诗,我并不看好,文学即人学,把政治置放在对人性关怀的框架内考量,然后进行艺术性和文学性的处理,才是正途。


37章


有些诗歌理论家不理解异象主义,认为异象是玄学的翻版,这个观点是极端错误的。我反复强调,异象主义不搞玄学,不屑那一套天人合一的理论。异象主义关注现实,是接着了地气的,只是文学表现方法倾向于神秘异质的表达,那是因为现实如此,就如蒲松龄之写鬼狐,亦是因为现实如此,以鬼狐之技聊寄孤愤,心中何曾真的有鬼狐?只有心无杂骛,才能理解异象主义。


38章


流派与流派之间有交错与互渗,或者说某些主张比较接近,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考察某个人属于哪一流派写作,考察一首诗是不行的,考察几首诗也是不行的,要大块考察,甚至考察他的全部作品,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得出他是某一流派的结论,他的写作很有可能是多种流派的综合体。但是,由此而推翻流派的存在,肯定是不负责任的,不利于现代诗学的研究和发展。异象主义可以看作是社会学范畴,具有广泛的题材目标,异象诗人在创作过程中,未必会刻意规避其他流派的某些特征,比如下半身特征,比如垃圾派特征,比如低诗歌特征,或者比如朦胧诗特征,因为,有些特征其实是归入文学方法论范畴的,是通用艺术手段而非独立的思想主张,所以这些特征不是某一流派的专利,而是前人创造的共享资源。


39章


我一直有一个观念,你如果要反对什么,那么你一定要比别人更加了解和感受你所反对的对象。你要反对传统,没问题,你就必须比别人更加了解和感受传统,其中可能掺杂感情因素,也可能没有感情因素,但是客观认识是必须充足的。比如,你要想反传统诗词,你必须首先要有强大的传统诗词的填写能力;你要想反逻辑,你必须首先要有一个逻辑强大的大脑,你才能建立起来反逻辑的逻辑……诸如此类,就是说,你反对的标的越是明晰,你越对其优劣短长了然于胸,你的反对才越具有合理性。如果你反对的什么都不甚了了,将不仅在技术上事倍功半,很有可能你之所反对,就是你之所拥护。


40章


异象的异是一个相对概念,不知正,焉知异?不守正,何守异?如果只有正,则流于刻板;只有异,则流于癖怪。正和异要进退互换,辩证统一,才能最大限度展现异象特征。孙子十三篇上说:“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故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奇即异。年轻时我注解《孙子兵法》,对这一段话做了一些阐释:正则阳,奇则阴;正则仁,奇则妖;正则以爱,奇则以怒;正则以力,奇则以巧;正则静而待,奇则动而击。正因无懈而示人,奇因易制而惑人,是故正取其七,奇取其三。嗟夫,正奇之道了然于胸次,天下之事可厝于股掌。这段话,对于我们理解和掌握异象主义“正”和“异”的度,是有启示意义的。

41章


于坚说,我以为汉语现代诗歌的特征恰恰不是精炼,而是雄辩。这是我们陌生的传统,在不雄辩、以暗示和隐喻擅长的高度精炼的古典诗歌中,世界的另一些感受——幽默感、机智、叙述的力量、语言的亲和力都很少能够呈现。我以为然。于坚的精炼和雄辩之论,其实与我的干与湿之论,所见略同。没有湿度的诗歌在现代汉语中作为最高美学标准已经不成立了,过分的精炼、简约导致诗歌太过干涩,已经不符合现代人的阅读和表达习惯。在我的写作中早已放弃了古代诗歌的所谓精炼标准。我认为,我们在对现代汉诗的评论中,也不应该再高频出现“精炼”一词。


42章


写诗就像给家人写信,油盐酱醋茶,该说的都要说透,说顺,说明白,说到心坎上,不该说的则不必说,而有的人写诗,目的是为了装学问,往往十句抽成两句,艰深晦涩,干如屎橛,不知所云,令人如瞎子猜象,还美其名曰,是做减法,是“精炼”,精炼不是不可以有,而且也必需,但现代汉诗已不能将它作为最高美学原理,更不能为所谓“精炼”而牺牲语言的整体性和连续性。语言如东家之子,増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肌如白雪,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当今那些破碎僵死的意象类干屎橛诗,能做到吗?不能。


43章


鉴定一首诗是不是异象诗,或者衡量一首诗的异象成分,方法就是检验它的质地向不向异,它的逻辑是不是反大众逻辑的,它书写的是平庸经验还是个体特殊经验,它对本真存在和精神趋异是不是出其不意一击中的瞬间正视与体现,当然,这一切,一言以蔽之,即最重要的是它是不是新的。异象肯定不是恒态,但是把异象看成非常态和另类,拒不承认外部世界与生具有的异质性、代入性,也解释不通,异象主义从来不相信意义实体的消失,意义实体何曾消失过哪怕一分一秒?意义实体只是被遮蔽和异化。异象诗即是把这些被遮蔽和异化的部分挖掘出来而已。这也可以看作是解释异象诗反弹的物质基础。


44章


作为诗学范畴的异象主义,承续了朦胧派、现实主义、荒诞主义、垃圾派、低诗潮等流派的一些特征,但并不就此证明它失去了自觉的反叛意识,异象只是不靠反叛其他流派的价值观来证明自身的存在,事实上,异象对低俗媚世、当下即视的抗拒,保持了一贯的顽强,它的反叛属于“事实的反叛”。异象既不属于低诗潮层面,也不属于垃圾派或生活流,甚至也不属于现实主义和荒诞主义,异象与上述流派保持着重大差异,它消解了诗歌不向上即向下的一元价值结构,在哲学和文学表现形式上,相对于崇高的角度,兴许是向下的,相对于崇低的角度,兴许是向上的,这个并不确定,因此高低上下不能很好地概括它。在此方面,异象派重要诗人左秦、姚彬等,均有大量的作品加以塑造和支撑。比较接近真实的叙述是,异象的所谓反弹,不是原路反弹,是“向异反弹”。


45章


白话文迫使文言文退出历史舞台,不仅仅是审美的胜利,更是自由的胜利,纵观汉语言发展史,即是在大一统专制思维压榨下的一路抗争史。自上世纪初以来,诗歌争取自由的抗争一共出现过三次高潮。五四前后,自由思想获得极大程度的发挥,因此新诗也随之获得迅猛和良性的发展,跟哲学、小说、戏剧、绘画、宗教等等领域并驾齐驱,语言上甚或有统摄之势。此后,直到60年代,党派运动中的大一统思维再次占据上风,对新诗的侵害可谓极其深沉,诗的语言自由被禁锢,诗的意志表达难以伸张,使得新诗初期形成的良好势头偏离了自然选择的方向。70年代,以朦胧诗为代表的初期现代汉诗对自由的第二次抗争达到高潮,但是大一统思维未见削弱并始终伴随着抗争的全部进程,这是以朦胧诗为代表的初期现代汉诗的软弱和悲剧所在,于此,诗歌形成了一种近乎畸态的发展,首先体现为语言的畏缩和混沌,以及对外国诗歌(主要是意象诗)缺乏思想深度的、生硬的、肢解性的运用。时间很快指向80年代,社会进入转型期,大众的文化饥渴使得这些现代汉诗尝到了甜头,客观上助推了畸态发展,因此,沾沾自喜的半成品现代汉诗错失了进一步澄明自身的机会,完全失去了活力和先锋性。导致今天的主流诗坛以畸态之美为美,以支离之舌为舌,以浮华轻巧为体用,此种非常态演变成常态,常态普及成庸众美学,中国诗歌已然大面积沦落到必须抛弃本土构筑才能获得主流刊物认可的荒唐盛况,迷途者越走越远,盲从者越挤越多,不明诗歌真相的爱好者,一时趋之若鹜。这是70、80年代以朦胧诗为代表的初期现代汉诗的局限性和劣根性的后遗症,当然这也可以看作另一种形态的大一统专制思维。尽管权力常常以真理的姿态颠倒众生,但是,真理却从来不屑假借权力来自证清白。现代汉诗的进程就像长江一样曲折流淌,自有其节奏和终极目标,无论看上去多么巨大的礁石,终归都是小枝节,从历史长河的角度看,这些小枝节给诗歌的发展构不成太大威胁。现代汉诗终归会正本清源。世纪之交以来的非非诗潮、下半身运动、垃圾(派)运动、低诗潮运动、废话写作乃至现在正在崛起的异象主义实验写作,是伴随着社会多元化结构和生活多维思辨模式的必然呈现而呈现的,诗歌肌理丰满而明晰,强调个体解放,并喊出“我即时代”的宏声,语言的总体姿态也回落到了地域现场,对既往谬绪的厘清和反拨,充满了彻底革命的精神,总的说来,新一轮现代汉诗的发展,自觉性和目的性都是史无前例的,这无疑是对自由的第三次呐喊和抗争,同时它所涵带的先锋性、时代性、民间化和社会学意义,都有文本作证,无需另外赘述。


46章


古诗刻板僵化,被白话诗取代,白话诗受外力挤压而偏离自然选择的方向,发展成为极端意象化的、修辞化的、破碎僵死的“词为艳科”,被明白晓畅的生活化语言取代,是其必然。这是语言回归本位功能的大趋势。当代诗坛一部分人习惯上把活生生的生活化语言称为“口语”,把生活化语言写成的诗称为“口语诗”,将其历史地位无限拔高,以为弄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发明,实在是大惊小怪。生活化语言自古有之,每个朝代各异。在我看来,口语是一种泛语言形态,“口语诗” 其实就是“白话诗”的正常延续,前者既无断裂,后者亦无质的提升,只是中间被目前流行的“词为艳科”插了一脚,搅和了一下,即使将“口语诗”硬塞一些不相关的圈子特征进去,它也不可能撇开白话诗而成其为独立体系。如果用历史眼光看,白话诗相对于古诗的革命性和现代性,只怕比“口语诗”相对于“词为艳科”,更加的彻底,更加的狂飙猛进。白话诗侧重古典语境下的破坏,而“口语诗”侧重后现代语境下的开拓。严格说,“口语”命题实际上是一个伪命题。有的人称异象写作是口语写作,我不赞成,因为“口语”命题本身是不成立的,何来口语写作?异象诗只是运用了生活化的、正常的鲜活语言,如果一定要给它一个概念名称,那就叫“异语”。


47章


任何文学或艺术,一经成为经典,就丧失了先锋性,因为先锋总是推陈出新,总是冲在事件的最前端,具有爆炸性和破坏性,对大众而言,它的形体趋于陌生化和妖魔化。这就是异象。重庆诗坛在80年代曾是中国先锋诗的中心之一,川渝合璧,占据了中国诗坛的半壁江山,产生了很多重量级诗人,但是步入90年代之后,随着国家经济政治形势的调整和发展,重庆诗歌的文化语境逐渐经典化,其创作从激进趋向保守,进而平庸化和世俗化。但是,这只是一种表象,它多以官方宣传机制的反映为主征,事实上,重庆民间诗歌群体从来就没有放弃诗歌创作的探索和实验。被一些媒体称为“重庆先锋诗派五虎将”的五位重庆先锋诗人,即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的实验性写作(包括异象写作),被官方诗坛目为异数。这一诗群现象的产生,值得诗界重新审视当前重庆诗歌,尤其是群体中那部分极具才华的诗人不屈的斗志和所作出的生生努力。他们才是重庆乃至中国诗坛的主体和希望,绝不是那些惺惺作儿女之态的伪诗。这种关注应该也必须是持续的。


48章


异象主义从来没有提出过任何政治性纲领,将来也不会,因此也绘制不出任何政治愿景,异象的历史使命之一,就是要用文学的方式,反映和批判扭曲变形的那部分社会事实和人性弱点。因此,异象主义流派不可能演变成为一个政党,因为它的核心价值是摧毁而非建设。到目前为止,异象写作遭受过个别保守势力的嫉恨和打压,也正在遭受某些把诗歌当作工具的小利益团伙的污蔑和嘲弄,异象与他们根本就是针锋相对的异路人,因此这些人的拙劣表演,对异象的发展构不成任何从内部开始的实质性的瓦解。相反,理解和鼓励异象写作的人,占中国诗坛压倒性多数,他们是真正热爱诗歌并推动了中国现代诗发展的原动力!这是一群值得信赖的人!谢谢你们!


2017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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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7-9-21 20:28 | 只看该作者
异象诗说



   张嘉谚(网名老象),1948年2月生。佛教居士。前沿学人。教授。诗想者、诗评家、诗学理论家。文革后1978年考入贵州大学中文系,主编校园《春泥》文学民刊,参与全国13所高校举办《这一代》文学民刊;1980年主编校园民刊《崛起的一代》,推动“三个崛起”之外自由诗潮的崛起的反叛。始终关注中国当代“隐态写作”及化石诗人并作掘发与评论。2004年初涉网,发现低性化诗写己泛滥于网络诗场,遂命名“低诗歌”与“中国低诗潮”,推动“低诗歌运动”并作系列跟踪评论与理论阐述:提示“垃圾写作”须净化语言,创造优性话语;呼唤“个体先锋”,倡导“诗性正治”与“审毒写作”;为低诗潮首席评论家,亦为参与中国大陆两大诗潮——80初崛起的一代诗潮(主流为朦胧诗)与世纪初低诗潮——独一无二之前沿弄潮人。近年持守“独立、自在、责任、包容”的学术品格,着力于本土性个体式“字诗学”理论构建。其诗批评与诗人论、文学艺术评论、诗学理论文章散见于海内外网络与报刊;出版有《凝视中国自由文学》《中国低诗歌》等诗学研究专著。


1
        
何谓异象诗? 曰:当前网络先锋诗写的最新表现也。

2
      
异象诗的获名,得之于诗人燕刀三在一次讨论中的偶吐灵机。

3
      
何谓异象?——异常之象? 异样之象? 异形之象? 异态之象? 特异之象? 殊异之象? 奇异之象? 怪异之之象?
——都是吗? ——都不是么?

4
      
以字诗想视之,异象,由两个汉字构成:异+象。
异——,其义如:殊异、特异、奇异、怪异、妙异、丑异、恶异;异常、异样、异态、异形、异型、异想、异感、异类、异种、异人、异物、异事、异景……
象——,其义更丰!然不出内与外两大类:
一、外象,外部世界之象。这客观性的象态,可分四类:人、事、物、景。
人象(人之象态)——男、女、老、幼,黄、白、黑种,首脑与平民,各族各国之人等;
事象(事之象态)——由小到大有:事实、事情(有过程与情节)——事件(于社会与时代的绝大时空坐标中发生,含众多人、事、物、场景);
——伊沙所提“事实的诗意”,属于事象中的一种发现。
物象(物之象态)——由小到大有:物质、物品、物件、物体、物场。
景象(景之象态)——由小到大有:景致、景点、景观、景象。景之态象主要在空间中展示,其复合性在于,景象通常都包含了人、事、物)。
故人象与物象属于单一性象态,事象、景象则属于复合性象态。
二、内象,内心世界之象态。内象之态是主观性的,其表现因心灵而变化不定,可谓离奇古怪。内象亦称之为心象,其种种表现如:梦象、幻象、灵象、臆象;印象、感象……所有的心象,似乎都可以统统称之为——“想象”。
对于诗这种灵物,内象(心象——想象)显然比种种外象更加重要。
现代诗鼻祖波特莱尔盛赞诗人的想象时说:“想象力是真理的皇后。”信然。

5
      
异象诗显现为诗作文本,即成语象(语言文字之象态),语象可看,可读,似乎应属客观外象了,是这样的吗?
在论者之“字诗学”的阐释理论中,语象由小到大构成一套诠释性语码,即与字、词、句、节、篇对应的概念系统:情象(对应具象性字与词,抽象性字词则称为“情辞”);意象(与诗中的一个具象化感性化句子对应,非感性化的抽象句性子称为“意辞”;这与一般诗评诗论通常将一个个感性化名词也称为“意象”有所区别);形象或态象(对应更大的一节或一章);境象(对应整篇意蕴诗境);气象(对应一组诗,乃至更大的诗组与诗群——可称其为“气象葱茏”之类;直至用于描述一个诗人的总体诗写——“气象不凡”,乃至一个时代的诗歌景观,这也是对前人诗学概念的必要尊重与沿袭,如“盛唐气象”)。
语象除由小到大的情象、意象、形象、态象、境象、气象构成诗歌的微观、中观与宏观的诠释性概念谱系,还有诗感之象、诗思之象、诗识之象、诗语之象等等,均可进入异象诗的诠释与阐释话语系统。
那么,种种语象,其实已将诗人的主体情思注入,而成为主客一体的象态了。
实际上,宇宙、自然、社会、人生中的各种外象,在构成诗作质素之前,因了诗人之感觉的发现,情感的投射与寻思的选择,亦然统统丧失了客观性。客观溶解于主观,客体主体化,主客交织,内外融汇,是“象”作为诗性本体要素之一的基本特征,这也是“异象诗”于今崛起,“异象诗写”能够风靡网络诗场的坚实基础。

6
      
“异”,其义丰,“象”,其义亦丰。如果说,异+象,如两性相加之产物,1+1>2,“异象”之义更为饱满。那么,诗+异象成为“诗异象”或“异象诗”呢? 单单一个“诗”字,即含义无穷且变化万千,异象而为诗,或诗表现为异象,其义其态是否更为丰富微妙不可思议?!——尽可含摄宇宙万有,而不可穷极?。

7
      
“异”,当为异象诗之“魂”,“象”,应为异象诗之“体”;异象诗写之“神”若为“异”,异象诗写之“身”便是“象”。神魂轻灵含摄广远,身体着实承受包容,异象诗的神魂之异为“虚”,异象诗的身体之象为“实”;两者虚实同体,相得益彰。异象诗写之神魂若为“阴”,异象诗写之诗感(手感、语感等快感)若为“实”,那么,“一阴一阳之谓道”,则异象诗风行于当今,自有其深邃之道理在;异象诗写之通衢大道,即在阴性要素“神魂”与阳性载体之诗感快感之间,任凭诗人选择:或相拥,或相错;或冲突,或耦合。路径非一,尽可放独立之眼观之,放自在之腿自由行之。

8
      
上列种种外象与内象,都可与多种多样之“异”虚实互应,阴阳交合,形成各种各样的:印象、映象与镜象、远与近之象,清与浊之象,阴柔之象与阳刚之象的雄伟磅礴与婀娜多姿,各种实象与虚象、乃至无形之象与无象之象,散布为异象诗种种“态象”的奇观!
而异象诗写对于“异”的领悟与对于“象”的认知与体会,无论是“射精”还是“受孕”,其异象思维的显形露迹,无论是构象式的完成,还是化象式的生成,异象诗的产生,都是宇宙之灵性生命的奇迹!

9
      
异象诗何来?
看似突然和偶然产生的异象诗,为何很快得到优秀诗人皮旦、龙俊及众多诗人的呼应并波及越来越多的诗人,岂非一下子弹动了应然和必然的诗写琴弦?
可见,异象诗并非“突如其来”。异象诗写是对低诗潮“垃圾写作”直达地面之后的反动,是低诗歌“引体向下”写至底线 “反弹”的产物。异象诗“反弹”的顺理成章在于:它不仅是形态的,更是观念的,辩识的,自发诗反的,和自觉推动的。

10
   
如同朦胧诗潮的肚腹中孕育了中国低诗潮,也许,异象诗早就萌发于文革后的崛起一代手中了。黄翔的《野兽》,北岛的《触电》、顾城的《感觉》,当代异象诗写在初期虽然偶然得见,但表现却十分给力!

11
     
也就是说,以往的异象诗出现是个别的、零星的,阵歇的,闪烁不定的,如同倏然划过夜空的颗颗流星;而今,异象诗写骤然兴起,而且以集群的态势,传染性地波及开来,既有杰出诗人之特出的文本引领,也不乏众多厌倦平庸诗写的诗人跟进,有如横扫深秋之夜色的一道彗星,而极有可能在抱团的基础上形成当今颇具特色的诗歌流派。

12
   
如同2015年中国网络化诗场出现抱团为“反动主义”的“诗反运动”,异象诗写亦是“诗反”抱团的另类表现;诗反运动与异象诗群,是低诗潮涌动到而今猛然推出的两股潮头,两朵异端的浪花;其反态与异态,不仅是对主统诗坛的抗争性示威,同时也是对民间先锋诗写疲软的喝斥,对口语诗写平庸化的反叛!

13
     
由此可知,异来自常,来自常中之异;盖因常中有异也,全凭诗人慧眼得之;故异即常,常亦异,关键在于诗性的感知与慧识的发现,并作正知正见的抉择。
“正知正见”对于诗性主体品质——诗识,即诗的辨识力——最为关键!且看过往历史上若干诗人、诗写与诗歌作品,为何成为不耻于人的狗屎?让人避而远之? 盖因其诗识入邪,正知正见迷失或丧失,遂走进邪道,入于下流矣!
诗玩性情,诗亦言道。诗人书写,尽可自由放任,然却不可玷污灵心,迷失慧眼,终究自作自受而追悔莫及!胸怀大志具现代忧患意识之诗人,应以无冕之素王自居,隐身于正道,以一己拥有的话语权力言说真实语,振聋发聩,利益世道,对抗不公不义之丑恶势力,仗诗性话语之气势影响人心,与暴行恶政相对峙。此即诗性正治之诗写应有之义矣。

14
   
异象是一种“发现”,又是自然的“集合”,并形成自觉的“整合”。
异象诗因人而异互不雷同,千差万别,不可以僵眼视之,死执某种所谓的“标准”。
异象诗写之路或顺或逆,皆可出优诗也——全看诗人是否得之于心感应于手而奇变叠出。

15
   
异象诗的语境是透明的,这是对所谓朦胧诗写那种密集得令人窒息的艰涩意象所作的历史性跨越;也是对于传统诗语“清水出芙蓉”自然的“续脉诗写”。
语境透明然而意趣模糊,乃是异象诗优秀之作的基本特征。
对于异象诗的某些反对者与不解者,异象诗的透明性也会让其不明所以,令其气闷的吧?

16
   
异象诗写运用的是口语化的生活语言,但现成的异象诗语,你在现世生活中是找不到的;异象诗出自异象诗人,其所运用的鲜活语,貌似生活中的言说,究其实,乃是“诗家语”之表现也。

17
   
不少异象诗写的象态显得支离破碎,但却无碍于诗性想象的最终完形于整体;支离破碎或许来自某些异象诗写对语句或象态的任意切割,但也许在切割之时,其诗象拚凑也在悄然地同步进行。因此,切割的完毕也是拚凑的完形,散漫的分裂也终究会完形为整体的聚合——全赖异象把握的慧手与灵心。

18
   
当然,并非说异象诗无可挑剔,异象诗写绝对保险。世上哪有绝对胜算毫无风险的大买卖? 应该看到,异象诗写中可能触及一种“高危病象”,对于这种恶性十足与毒性强烈的选择书写,既激励心志,也难免让人揪心。由此虽可通达大诗写作之诗性表现的要义,但其需要的智慧与胆略,尤其是辨识力亦非普通俗手能够把握:有如遥观虽歪实稳的比萨斜塔,书写高危象态的异象诗,其间隐含的内在构成,多有令人欲罢不能的戏剧冲突,除非诗写高手,难以在诗感的张力与拉力中维系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动态平衡。

19
   
异象诗写自信而坦然,能够气定神闲地面对令众多诗人望而生畏的政治话语禁区;这一话语禁区仿佛一面照妖镜,当下中国诗人之种种投机取巧逃避责任畏缩萎琐的嘴脸,早已在这面镜子中无所遁形!崛起的异象诗让诗性正治自然进入,而成为锻造难度与深度诗写的黄金品质。

20
   
异象诗势将考验读者的想象力,异象诗写无疑更强化地向诗人的想象性能发出挑战。对于想象力贫乏的口语写作而言,异象诗势将成为写作与阅读的想象力之有无与优劣的试金石。

21
   
   面对众多异象好诗,已有左秦等年轻好手灵气洋溢的跟踪评论;论者随喜这种独立言说的诗性评说对先锋诗写的及时配对。本文在此不禁要赞叹的,是诗人燕刀三天生异质秉赋与心生异象的充裕性情;他似乎带有特殊的历史使命!对于劣性垃圾诗以屎、尿、屁、脓污染诗场——少数表现“道在屎溺”奥秘的垃圾诗写当不在此例——终于倡导出异象诗写的有效性,能够以语言净化的诗写,对于无知的低诗学徒以鄙、陋、脏、乱、污语言,疯狂败坏汉语声誉的恶行,予以拨乱返正!

22
   
许多异象诗的叙事看起来煞有介事,煞有介事地将读者引向篇终诗境的那耐人寻味的骗局。
异象诗写是生动活泼的。异象诗崛起至今,已经出现了不少使人津津乐道的优秀诗作。比如皮旦笔下的小纸人,众多诗人所写的小蚂蚁、仅从诗性思维的殊异,诗性象态的怪异与特异,就令读者耳目一新!

23
   
显而易见,其他任何诗人对异象诗的回应都不如具有领军标签的皮旦与龙俊这两位诗人的呼应那么令人惊讶而具有代表性与说服力。皮旦与龙俊,似乎都在异象诗写中找到了开展自身诗才的恰当载体。皮旦惊人的想象力及对于诗写对象的整体把握,在异象诗写中获得上佳的表现。皮旦所作的异象诗,有的似乎已臻至“化象”,相对于其他诗人的众多散象,其构象的形态、层次与境趣均达上乘。
龙俊诗写宽阔的想象性则通过异象诗路得以凝聚开展而有意味地完形,并似乎将由此成就自身作为优秀诗人的诗写个性。

24
   
诗到异象不止,异象诗写应当否弃后现代的碎片化写作,奋力跃上新时代的高台,以“全象诗”和“全态人”,作为自由诗写升级更新的高标。

25
     
论者欣喜地看到,在某些异象诗写高手“心造”之优秀文本中的“异象人”,已具未来世界“全态人”的雏型。
也许,异象诗写的正道及更高的阶段是全态诗写,异象人的更高造形是全态人;异象诗写走向的高标视境,可望是与“真人”、“至人”为伍的全态人景观。

26
   
全态人是崇高的? 亦或崇低的? 是非崇高的? 还是非崇低的?
全态人无所谓崇高,也无所谓崇低,无所谓审美,也无所谓审丑,无所谓向上也无所谓向下,无所谓批判,也无所谓赞美;全态诗写没必要守持非此即彼、非黑即白,非是即非,非敌即友那种一分为二只会导致纷争不已的分别心!

27
   
当智能机器人之类的玩艺儿煞有介事进入写诗的领域,或许,异象诗写奇变无序的想象性,有足够的理由对其表示轻视与蔑视。

28
     
异象诗的出现,成为低诗潮涌动至今的一个异端性诗写浪头,中国先锋诗歌终于显现出超越废话写作、垃圾写作与低诗歌写作的有效面目,势必带动现代汉诗探索新表现的新态势,激活先锋诗歌前沿性推进的新劲道。

29
   
无论是“诗反运动”还是“异象诗写”,也许都是崇低向下的低诗潮最后一排冲击沙滩的涌浪;又是最先抢占全态诗写高台的喧嚣。之所以说这两种诗写仍然属于低诗潮,是它们持守独立边缘之在野的民间立场,仍然不离不弃平民乃至贱民的身分与生存境遇。称其为新时代第一拨最先抢占诗写高台的先锋诗写,是其语言,已经完全抛弃了垃圾写作之粗、鄙、丑、陋、脏、乱、差及书写对象的屎、尿、屁、脓,实现了当年老象曾规劝并期待的“语言净化”,并在其异象诗写中隐隐透露出“全态诗写”的曙光。

感于2017年8月18日
2017年8月20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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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1 20:31 | 只看该作者
李晖“性命诗学”诗想录:异象、反文化与性命



      关于异象,或异象主义,我们先来读读皮旦的一首诗《他打算骑着蚂蚁去找一个女人》。

他打算骑着蚂蚁去找一个女人
蚂蚁太多了
首先他要找到那只可爱的蚂蚁
蚂蚁太小了
首先他要找到那个
能够分辨出
蚂蚁是否可爱的显微镜
蚂蚁太不在意人类了
首先他要找到那本劝导蚂蚁的圣经
没有任何一个人
认识那本圣经上的文字
只有蚂蚁认识
不是所有的蚂蚁都认识
只有戴了3000度近视镜的蚂蚁
才有可能认识
这样的蚂蚁在世的
从来不超过十二只
只有其中一只
才会对那本圣经感兴趣
它是蚂蚁中的教皇
首先他要找到这个教皇
教皇太老了
教皇说话的声音早已小到无法听清
声音大小不是关键
关键是教皇使用的语言
无人能够翻译
首先他得重新上学
他得在蚂蚁的地洞里
混到大学毕业
更重要的,首先他得将自己一再缩小

      此诗,从一个人打算骑着蚂蚁去找女人的没法开始而开始到“首先他得将自己一再缩小”为难以结束的结束,可谓典型的异想虚构之作。荒诞不经的世界、场景、理念却偏偏又似乎的确突出了生存现场内含的逻辑。当读者有所感悟时,即在瞬间生出由远而近的重重击打之力。那么,皮旦等这种反常类诗的特点即在于寓生存现场之残酷、凝重、困境、问题于异构世界、场景以及凝聚其中的种种理念逻辑,虽离现场稍远,却不是轻薄艺术的杂耍。
      与由生命体验出发到达生存现场之上的诗性发现的写作相比,这是对以感性灵性为出发点、抒情为核心的已然僵化于零碎句子修辞的传统普通意象诗的另一种突破和提升,需要到达基于理性智性悟性空性……的整体俯瞰的高度,需要有较深厚而敏锐的思想与艺术积累和结合能力,可谓必须能够运斧斤于鼻翼,吹大象于唇端。功力欠缺者最多只能玩出个四不像,必须慎玩!
      作为垃圾派的理念提出人和垃圾诗运动中秉持反常离合精神的反常诗、异象诗的主要写作者,皮旦的诗写自然是独特的,诗作常有由点及面,由面成体、借力打力、逞无理之理、反言而言的特点,体现性命的超世视界和反世之力。
      现在,近似于此的诗写现象,由燕刀三先生提出异象主义的概念和艺术主张(具体请关注和参考异象诗刊、缙麓书院等公众号相关内容)。那么以性命诗学角度看,什么是异象呢?所谓异象,其实是一个特别广泛的概念,所谓语言即世界,世界之象不免可以以我为核心一分为二:恒象和异象。恒象是因为文化、语言的积淀或堕化,而异象的根基则在于文化的母体非文化/前文化,是基于此而产生的反文化反世(解构、反构、异构)的产物。而为何如此呢?我们看到,随着科学在近代以来的大发展,旧的价值超体和世界架构在人类大众精神中似乎已然轰然倒塌,而新的价值理性、性命超体尚未形成。工具理性时代、信息时代的现代人沉迷于物性的控制和信息的喧嚣之中,一个由“狼人”、“僵尸”、“空心人”、“机器人”、“精神病人”泛滥的扁平化世界正在形成。如此,人们想重新寻找性命——找回他的存在,他就必须首先学会在无名中生存,在他言说之前,人必须先让自己再次得到存在的认可,也即首先去进行自我性命的体认、修行和完成。这一过程,对于当今时代的整个人类如此,对于任何时代的个人——有从生命而起性命觉醒的——俱是如此。所以性命诗学主张我们须从0开始写起。O文化/诗意识场,守中、向负、生正。诗以性命,性命而诗。明确“人诗一”的性命修行之道。
      这就衍生出性命诗学一系列的诗学概念,比如性命诗境:非文化/前文化,相对性反文化,我文化;性命诗力:创世超世映世应世反世新世;性命诗修:守中向负生正(守中);性命诗写构成:超构解构反构异构自构(超构)……这里我们可以就性命诗修来说说。守中、生正,对应于非文化/前文化和我文化/新文化,一般静用语言,表现为日常语态中的非常,包含超构、解构、自构。是性命修行的根基和果实。向负,对应于反文化,是性命无极之中自生的太极之力,在性命修行中处于动力中坚境界,一般动用语言,表现为非常语态中的反常,包含解构、反构和异构。这里解构反构和异构的所指中间应无太过截然的区隔,而是一种相互包含、悄然滑动的关系。解构、反构、异构大概包括反语义、反逻辑反语法直至反语境反语言反世界。其中,从各种修辞的创造、形成和运用,到从词义、句法运用上打破旧有规则着手,以造成对世界的语言印象从局部开始进行打破和重塑,然后提升至从整体镜像上的反构、虚构,从而造成反语境、反语言、反世界的宏观异象镜面。此即反构异构解构、反文化,由此进而营养或萌发自构、超构、我文化/非文化的性命之果。三者内在自成性命修行一体而非分裂,才是诗之真意,性命完满的成就。
无疑,“异象”之异,其实质乃是诗修的本质精神,既可以是守中、生正的平常中的非常,也可以是向负之内涵的反常异常。但就异象主义而言,显然主要的在追求向负之特“异”,这个内涵可以涉及到解构、反构、异构、虚构。此种精神气质向前可以追溯到象征主义、荒诞主义、魔幻现实主义、古典神魔鬼怪小说、寓言、童话等。异象诗以基于感性灵性的想象力为肉,以高度的理性之骨、悟性智性之神为统摄,于是“摒弃了那些破碎驳杂的意象堆砌”,而构成了“营造整体气氛”的、以“生动性和诡异感”为追求的“整体意象”(此句四个引用出自燕刀三异象主义主张)。那么,我们以皮旦诗为例,结合燕刀三提出的异象主义,可以看出,所谓异象诗写主要以智、趣兼备为特点,而有讽喻——以整体性的意象隐喻进行讽刺——之效果。当然这就和垃圾派中口语诗写一系常用的反讽(又称反语,真实用意通常需要从上下文及语境来了解)就有言语形态上的不同。与其他使用意象具有反构异构解构诗力的诗人,比如张玉明、余怒、乌鸟鸟、力比多……相比,则有特别注重意象的整体构成和内在的智趣倾向的特点。
      无论现代还是任何时代,性命修行之中,生正始终是不易的,而且应该始终保持其个体亲证性的特征,而向负的讽喻则似乎可以借助“一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才能抓住世界的矛盾整体性”而易于流行。那么所谓异象诗写的问题也就可能出在惯性的负向操作终于导致的狭隘、虚无和性命隔感。也即,向负而未生正。当然,这或许还不该是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异象的诗写,相对于太多的基于生存现场而无破局之举终流于机械平面的所谓口语诗废话诗垃圾诗,自是独有一番性命田地的。(李晖)2017-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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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9-21 20:40 | 只看该作者
[诗论] 向下、反弹、瓶颈、桃花源、非人


作者:左秦



      按:本文从当代诗歌入手,评论了近代诗歌的发展路程和阶段,同时也谈到诗人创作的个人历程、阶段和方法论,虽然是粗线条,部分文段有些深奥晦涩,但依然是一篇不错的诗歌理论文章,值得大家思考和讨论。


      燕刀三在论述异象主义时,说过这样一段话:从朦胧诗开始,到第三代,到民间写作,到下半身,中国诗歌表达基本呈现一个向下的过程,也就是从英雄降到普通人,又从普通人降到情欲人的过程,到了垃圾派,连情欲人都不是了,完完全全一生物人,至此,诗歌表达已经降到最底线,降无可降。既然降无可降,则必然反弹,这是物理规律决定了的。但又不能反弹到老路去,只可能反弹到一条奇异的路子,这就好比穿过极其狭窄的瓶颈,之后,抵达的必然是“豁然开朗,土地平旷”的桃花源,此地别有天地,异象纷呈,生物人已进化为非人,非人只能在这个异化的天地中才可以找到自身的存在价值。这就是异象主义的逻辑基础。
       这段话讲述了现代诗歌的向下倾向,并提出了新的思路。在此,我依然以关键词的方法提出五个关键词进行深入论述:向下,反弹,瓶颈,桃花源,非人。

      1、向下

      低诗潮已经有了诸多论述。在早期,周伦佑在红色写作里就写到:“从白色转向红色,便是从书本转向现实,从逃避转向介入(对生命的介入和对世界的介入),从天空转向大地,从模仿转向创造,从水转向血,从阅读大师的作品转向阅读自己的生命。”,这是关于写作的倾向转变的论述。从逃避到介入,逃避来自于恐惧,因恐惧而心灰意冷、寄情山水、闲情雅致,逐渐诗歌创作就成了“梅妻鹤子”而无对现实、人性的介入。逃避是上半身的,是“崇高”的——崇高居然是逃避,确实吊诡,但这正是诗歌写作中的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钻营于词语、修辞、玄学、纯技术,尽管学院派诗评家经常说到对现实、历史的迂回介入,但本质上依然是逃避的。就像某些口语诗里的嬉皮士反讽、油嘴滑舌、油腔滑调、插科打诨、后现代解构,亦带有对雷区的恐惧,亦是一个勇士装疯卖傻地逃避。好比上战场的士兵在战火纷飞中忽然化身小丑演员将人逗笑。
      诗当然不只是真正的勇士,诗中永远都有小丑存在,但小丑不能压过勇士,油腔滑调的机巧不能压过严肃主题的表达。
      从天空转向大地即从仰视到俯视、从虚无缥缈到实在可感、从形而上到形而下、从虚构的天堂到地上的垃圾桶。
      张嘉谚在《中国新诗潮》里说到:“就这样,中国诗歌的主体形象从神话英雄(郭沫若的凤凰、天狗)到战斗英雄(艾青的吹号者、田间的义勇军、李季的王贵等);从政党领袖到工农兵模范(毛泽东、雷锋等),变为普通人、平常人与俗人;其间一度转向“空壳人”(将人抽空的“语言狂欢”);很快又折回头来,标榜“个人”(个人写作);整个九十年代,无论是“民间分子”与“知识分子”,无论是“中间代”与“70后”,新诗的主角都没脱离某种“私我性”,诗歌也因此丧失了现世关怀。同样,大众对诗歌也漠然置之。中国诗歌挣扎进了新世纪,“下半身”索性使诗性主体残缺不全,“垃圾诗派”干脆使人“垃圾化”!至此,中国新诗的主体形象在迂回扭曲中已将“向下之路”走到底线。”
      可以说,中国诗歌向下的倾向,张嘉谚说得最为清晰通透,几乎无需更多的补充。
      不过,张嘉谚专注的“人”的向下,并未涉及到“物”、“词语”等。“人”的向下,更具反抗、先锋意识。
      “物”、“词语”的向下,即与于坚的“拒绝隐喻”和“向隐喻撤退”有关,在创作上,不再单一使用价值词、自然意象,而显得更加丰富。价值词的二元对立,非对即错、非好即坏、非高大上即矮矬穷,将诗引向斗争性的口号中,是一种群众头脑发热示威游行的斗争,而无纲领的统摄,这显然会是失败的。关键在于,其斗争性只是二元表面的,已歌颂为主而非批判,所以二元对立写作显得虚假、懦弱,甚至病态、自闭。
将伟岸的价值词向下,而有人类情绪的日常语言,拓展占据诗歌意象半壁江山的古典自然意象为古典自然意象、现代社会意象、抽象学科意象、肢体意象,由此诗歌而显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百花”非精英化的名花而是普通的花,“百家”非诸子百家的百家而是百家姓的百家。诗歌的向下已是不变的事实,不过各流派、先锋找寻到了独属了自己的路——这也是分化的开始,亦是向下的表现。
      从朦胧诗、第三代诗、九十年代的日常写作再到下半身、垃圾派等,已经向下到极致,由此之后,再向下已不可能,除非从地上世界下降到地下世界,不过当代中国诗人,还未发现“地下世界”,更别说深入下去。
      既然无法向下,那就只有向上反弹,或者说上下共存,在反弹中将上下、高低混合一起,这就涉及到了燕刀三所说的“反弹”。

      2、反弹

      在炒股理论中,有一个“弹性定律”,可以作为切入点进行论述:
      “股市下跌如皮球下落,跌得越猛,反弹越快;跌得越深,反弹越高;缓缓阴跌中的反弹往往有气无力,缺乏参与的价值,可操作性不强;而暴跌中的报复性反弹和超跌反弹,则因为具有一定的反弹获利空间,因而具有一定的参与价值和可操作性。”
      诗歌不断向下、而且非常迅猛,但重重撞击在地上时,就有两种结果,第一,向下的诗是铁球,将大地砸出一个坑,铁球自然也陷入到了坑中,这点在第三个关键“瓶颈”里会讲到。第二,向下的诗是皮球,它因为势能而反弹,势能大小绝对反弹之高低。
      “气球”式向下的诗,是真正有生命力的诗,而不是哗众取宠、只有无尽的破坏欲的“铁球”,只想在地球上砸出一个坑而不管砸出坑后还能看到什么、还能怎么发展,一些先锋到死的诗人即死在这样的“坑”里。
“跌得越猛,反弹越快;跌得越深,反弹越高”,这句应用在某些先锋诗人那是非常恰当的。比如说下半身诗人沈浩波,在写了诸多向下、生猛、破坏欲强的下半身诗歌后,从下半身反弹到了腰部、上半身,继而整个人,继而贫苦人群,继而整个人类,其最杰出的诗作即《文楼村纪事》和《蝴蝶》。比如说垃圾派诗人皮旦,他写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作品,我读高中时读到他的那些“吃屎”诗时被惊得目瞪口呆。垃圾桶写作、厕所写作,人成了垃圾制造机、屎尿制造机,人性被兽性、身体本性所遮盖。我很难想象诗在垃圾派之后还能再向下,这就是向下之极致。不过我不得不指出,诸多垃圾派之向下乃“铁球”向下,是没有反弹的,因为他们把自己给写“死”了,而皮旦不同。皮旦写出了垃圾桶的形而上学、厕所的形而上学。到最后垃圾桶和厕所成了次要的,甚至被抛弃。他后来更多的关注是贱民,贱民的悲惨以及贱民的自我蒙蔽妥协或反抗等诸如此类形而上的思考,最杰出的作品即《小纸人》、《伪经制造者》。
      燕刀三提出“反弹”其实就看到了某些向下崇低的先锋诗人的“向上”倾向。那么是否就能认为由向下到向上就是不先锋了、落后了、向反对方的妥协下跪了,或者仅仅是世俗策略呢?
      我倒觉得,这是反思,是对自我的拨乱反正。难道先锋就是一条道走到黑、陷入铁球中而不能动弹。当他将自己所冲锋的那个向度冲锋到了极致势必要开路或者往回走回顾自己的道路,我相信有一天,这类反弹的先锋诗人会继续向下,以至于进入“地下世界”,如同铁球一样陷入坑中的诗人显然是无法再深入了,只能中断写作、重复写作,被陷坑的焦虑和恐惧所占据。
      上文所说“反弹”,只是针对于某些先锋诗人的写作倾向。在诗歌美学中,“反弹”亦是不可或缺的。
      弹性写作,柔韧有度、弹跳力一流,而非柔到松弛、一潭死水,或者刚到生硬、一块锈铁。汉语是最具伸缩性的,但假如诸多弹簧无需堆放,那么弹簧就没有空间伸缩,而且因为弹簧互相交合在一起,根本无法动弹,诗歌也就成了死的。那些通过词语之碰撞、堆砌的超现实主义诗人、意象诗人、朦胧诗人就面临这样的困境。不过他们不自知,在死文学里乐此不彼,或者说自知但不能改变就用话语权宣布此类死文学才是正统的。
      要最大可能的发挥汉语的“弹性”并不容易,让诗弹跳起来并不容易,让诗在下半身反弹到上半身又从上半身落入下半身等循环反复并不容易。异象主义即有心在此突破。何谓异象,最简单粗暴的说法即反世界一切象、异世界一切象,反而异正是给“象”找出来?异象主义,不是方法论而是世界观(伊沙有“口语是世界观”)。异象是立场,是不断求新求变的立场。异象是包罗万象的,当有的诗人像铁球一样砸到坑里时,异象诗人像气球一样又弹了起来。所以可以说,沈浩波、皮旦等诸多“反弹”的诗人皆是异象诗人。

      3、瓶颈

      在讲到“反弹”时我已说了某类铁球诗人,最终砸到诗里不能动弹。他们即到了瓶颈——是没有瓶口的瓶颈。
      真正一流、有追求的写作是突破瓶颈的。就像我,作为高产的诗人,看似每首诗都写得很顺,但实际上每首诗都是瓶颈。不过我很凶猛、很激情、储备够,所以使用迂回、蛮力硬是突破一个个瓶颈而不断向上提升。虽然目前没多少人认清我这个默默无名年轻诗人诗歌的先进性,但我依然认为自己将是九零后诗人里可塑性最高、最具前瞻性、基本功最扎实的诗人。对我来说,写诗最让人着迷和兴奋的即是打破瓶颈。这种快乐,唯有开拓性、开创性诗人所有的。——唯有创造才是诗人最大的快乐,这种快乐唯有少数诗人有,很庆幸,我是其中的一个。
      在诗评里,有一个词语非常流行即“点到为止”,很多诗人将其奉为圭臬。“点到为止”,在有些自然诗风来说乃诗歌之自然生成、生成到不能生成处而停止,所谓人的主观装置则是诗之杂质。“点到为止”后跟着的词语是“多余的尾巴”和“挖掘不深”。“点到为止”的“点”是节点,并非终点,但一些诗人因为分不清哲学和诗学、在维特根斯坦等语言哲学家的理论里不能出来,总是妄图用一知半解的半瓶醋哲学为自己的写作证明、呼喊。所以“点到为止”写作也就渐渐成了懒汉写作——我在此说一个容易受攻击的观点:哲学家皆是懒汉,哲学亦是懒汉学问——此“懒”指向的不是哲学家和哲学而是哲学的受用者。越来越多人因为哲学的存在而变懒、固守陈规。就像我一直认为中国最勤奋的学生往往是最懒惰的诗人一样。
      伊沙曾说诗不能处处有结论但必须得有结论,无结论则不完整(非原话)。在此我再借用伊沙思路:诗不能处处有瓶颈但必须有瓶颈,无瓶颈则不深度。
      诗不能写太顺,太顺了就容易惯性。异象即异众象。可以说,异象写作即瓶颈写作。比如燕刀三的某些诗,看起来泥沙俱下、势不可当、一气呵成、流畅自如,但实际上,在写作时,是不断突破瓶颈的。由自然倏忽到达奇境,“到达”即对瓶颈之打破也。
      难度写作,已经慢慢成了贬义词。某些学院派的难度反而成了最简单的,修辞游戏、词语碰撞、异质混成、伪逻辑构思,绕来绕去而不求整体性。能够达到“危险的平衡”的学院派诗人并不多。更别说能写出个人化、原创性、冲击力、穿透力、危机重重遍布雷区的诗作。
      难度写作之“难度”,乃对诗之瓶颈说的。虽然异象诗人的写作几乎迥异,但对难度的追求、瓶颈的重视,则是一样的。
      废话诗去掉了诗之装饰,给诗语言减负,但把诗之瓶颈给减掉,则是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了。某些扁平、唾沫横飞的“口水”诗即完全无瓶颈、无难度的机械娱乐写作。
      另外,某些追求意味的诗,比如某诗人提到的“诗到意为止”亦有这方面的问题。到意就够了吗?纯客观就先进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即唯一的美学吗?禅诗、现代禅诗,以及一部分的自便风格,皆有这个问题。

      4、桃花源

      陶渊明有一篇非常著名的文章《桃花源记》,里面有一段迷人又深刻的话,完全可以诵读百遍而不厌倦: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诗之境界是什么呢?即打破瓶颈后进入到桃花源里。对桃花源的每一句描述都是对诗本质的描述。由此可知,陶渊明亦是伟大的诗论家。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这不就是对突破瓶颈之最形象表达吗?不经过初极狭的“小口”,能够进入到桃花源吗?诗是需要求索的,单靠所谓的心灵、灵魂等形而上玄虚是不行的。写诗也要动手动脑。写诗不是懒汉行为,不是为了打发时间,是有闲阶级把玩的物什。写诗是最严肃的劳动,“饿死诗人”饿死的即那些“懒汉”诗人。
      《桃花源记》结尾说“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这即是现在写作之悲剧也。因为找不到路,干脆不找,然后无人问津。那种在诗中找到桃花源的快乐还有人感受得到吗?

      5、非人

      由“人”到“非人”,“非人”不是“不是人”。杨炼、多多以及王家新、策兰对“无人”有论述。“非人”和“无人”有相似之处。“无人”亦是“人”之一面,“非人”乃“人”之一面。不断向下,下到不能在下时,有的诗人就想到了转到背面去,从“人”转到“非人”那去。
      “非人”不是对人的否定。就像我论述李晖的“向负生异”时提到的正负极世界一样,“人”与“非人”即对正负极世界的另一种表达,只不过聚焦到了人身上。
      “非人”的“非”是内涵极其丰富的词,这不仅是否定词。如果让语言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或者存在主义哲学家海德格尔来写,当是一本厚厚的哲学著作。所以,我在该文中是不可能将其说清楚——我只是像费马一样将其说出来,论证就得等待别人了。——在市面上对“非人”“无人”的论述几乎都是肤浅狭隘的。如果真的参悟了“非”和“无”,就相当于突破了最后的瓶颈而进入到大境界之中。而要突破最后的瓶颈就要把所有瓶颈都突破。那么最后能达到“非”和“无”的是不是异象诗人呢?当然,假如异象诗人做不到,还有谁能做到呢?(左秦)201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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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3 22:1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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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9-23 22:15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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