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四十三首
山东石棉
倒影
在临河的石头上坐下
影子
慢慢进入河底
天光开启的
瞬间，大沙河
已经抓住了远处的楼房
和近处的柳树
不必细究这
影像倒悬于河水的意义
野鸭在惊吓中起飞
野鸭的影子
用不足半秒时间
刺破我的影子。它扬长而去
留下我
在深不可测的河底
缓慢地愈合
林中事
因为枝桠浓密
声音走不远，声音都留在
这片樟树林里
鹧鸪、长尾雀，此刻
应是只为我一个人鸣叫
但我听不懂其中的悲喜
魏岭说起幕阜山，住着老鹰和道士
那是别处的树林，别处的鸟，别处的
物我两忘的神仙
凤尾竹
在君山岛看到凤尾竹
巨大的一蓬，遮断了洞庭的湖面
旁边的樟树和黄檀
竞相折服于它的蓬勃。还有湘妃竹、楠竹
密不透风的株群
都向这边倾斜。我看见
灌木的身躯
朝着宏伟的大湖晃动
几条机桨船列队返航，黄昏送来
它们横穿落日的声音
黄昏也即将送来
一个夜晚，草本的羸弱得以安置
裂开的琥珀
从一个梦醒过来
我一时难以
把我放进真实的空间
窗外有树影摇晃，有葱翠和
枯黄交替的颜色
这一切
不同于睡梦中的单调。小鸟鸣叫
让时间拥有流动性
这也不同于
睡梦中的凝固
我醒着。我知道
再也回不到
先前覆盖我的岑寂中了
慢吞吞的火焰
从又黑又厚的牛皮上
摘下一把剃刀
三十年前，这个动作适合文火炖煮
一个老头、两个老头、三个老头
对他们，我既无敬意也不讨厌
他们在墙角组成稳固的
三角形
他们眼中暗红的光线
跟煤球中的慢火焰
有着怎样的联系？剃刀掠过脑袋的时候
我唯有冰凉的触感
——感谢这
慢吞吞的火焰，让我面对刀子
从未有过被宰杀的恐慌
各安天命
这长夜，暗怀埋人之心
蚂蚁在地下三尺
抱成一团，有几只没回来
在人间游走如孤魂
没有同类
肯为它们悲伤
有几只试图跨过沥青路
去湖边的林区
它们一次次尝试，一次次
被暗处的秋风推回原地
还有几只壮硕、健美
被更大的蚁群
带走，从此忘记家乡
右腿的名义
九龙湾湿地公园的重建区
是开放的
可以在里面遛狗
晨光微启之时
植物已然有了秋天的样子
我沿河岸慢跑
右腿的关节咯咯作响。拱桥下
我遇上了
一头纯白的萨摩耶
这头美貌的犬
盯着我的右腿，眼神迷离
我加快脚步，逃离这
白雾一样的眼神，我要阻止
美丽的萨摩犬
爱上我的右腿——
他太老了，不能被爱，更不能爱
摘扁豆
篱笆上结出扁豆
这得益于
春天掉落的一粒种子。两片叶瓣钻出来
藤蔓爬上篱笆墙
他不期待它长大
豆秧开出小花，他讨厌紫色的花、驼背的花序
“不如让它死在暴雨中！”
每天他念叨一遍
现在，他在篱笆边摘扁豆，把驼背的果实放进篮子
缓慢的下午——
篱笆墙兜住远方奔赴而来的风。他摘扁豆，运动着
温存的手指
内心满是摧残的渴望
沭水之谣
沭河在流经青峰岭的时候被拦腰斩断
它要越过五六米高的铁闸门
才能重新回到河床，这途中的
绝望和粉身碎骨
其实也谈不上悲伤。当年，将堤坝合龙的人
有些死于癌症
有些仍在静脉曲张的小腿上挣扎
其实这也谈不上悲伤。最应当悲伤的
是那些陡坡顶部的灌木
在无中生有的悬崖边战战兢兢地
活着，居于河堤却从未
目睹河水奔腾，它们被修剪
结出一些果实
而一年四季
鸟群努力穿过水面，无序地飞腾
它们终身为雀
穷极一生捞不出一条浩荡的河流
清晨的对决
沿河岸散步
当年废弃的河
如今又蓬勃地活起来
老人在钓鱼，水面飘出绿色的波纹
道德广场上舞剑或者跳舞的
妇女，对着遛狗的妇女表演
在这些老年落寞的驯兽间
我的步伐年轻、光鲜，照耀着河水
昨天的落日，正在云霞后
换成新面貌。绳子的一端
捏在粗白的手掌里
另一端露出紧张的牙齿
毛球状小狗，像一头偏执的狮子
不依不饶地
朝我吠叫。它比我年轻得多
它先于我到来，占有了这条小河
回声
有些人有些事物
总能够还我以回声
我呼唤它们，它们报以撕心裂肺的呼唤
我顺着风摇动树木
树木也总是报以无所顾虑的
晃动
夕阳停在老城区上空，我往东走
我的一生中
已经收到足够多的回声
并且留住了它们。我往东走，我要去
看几个想看到的人
他们穿着灰布衣裳
漫无目的地游走，其中一些
会在夜幕中走回来
更多的将一去不返
照耀
沭河远未流出莒县
白杨树倒在河床上
像毕生没出过县界的农民
躺在乏力的四肢里
除了生死和温饱，在最后时刻
不知世间还有何物值得喟叹
像短命的牲口
看到白云飘过山顶
胸中荡漾的
片刻诗意
终会屈服于脊背上隐痛的鞭痕
旁观者，不必质疑一粒露珠
会生而具有无尽的欲望
如深渊
吞噬河流的半生
它温润的照耀是虚构的
它说：走呀，前进，冲破河床的阻碍
这是前半句
后半句从未被说出来
总是提前崩溃于
更大的照耀之下
净土佛
一百年前，净土寺的僧人
预见了死亡，之后
他们又多活了四十年，甚至更长
他们偷偷挖掘地宫
把来自唐朝、宋朝和明朝的珍宝
藏进密实的洞穴
“从此就再也没有比这
更贫瘠的山川了！”
最后一辆来自京城的马车
载满粮食、衣帽、塑造佛像的金粉和工匠
已经渡过河，即将到达
再走过一条倾斜的山路就到了
“没有比这更贫瘠的
山川了！走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精疲力尽
我运来了霉变的粮食
糜烂的衣帽
裹着金粉的骷髅
我还运来了自己瘦削的尸骨呀，佛！”
荒草覆盖着大殿和地宫
车夫垂下洁白的头颅
小沙弥敲响晚课的大钟，地宫里面
那些烧焦的骷髅，碎裂的骷髅，压扁的骷髅
拂去身上的玉屑、金片
纷纷坐起来
念经，对着安详的佛头
被斩断了多年的佛头
秋末书
葫芦挂在架子上，抱紧细小的藤蔓
秋风正在吹大它们的身体，也催着枝叶老去
下一秒，时间的举动难以预知
我坐在泡桐树下
置身于不息的衰老中，静默如风中薄暮
而荫影渐大，蚂蚁蜷缩于棕黄的身躯
匆匆绕过落叶。它们忙于练习藏匿之术
它们刚刚出生
已经错过了和风细雨的好时辰
湖边
下午，去东湖公园看植物
湖水突然因为秋天而明亮
我来了，香樟兄、杜仲兄、柳兄、国槐兄
你们一齐向湖面倾斜
昨天的雨
带走了大大小小的叶子。此刻趁秋风
还没有压垮你们，再倾斜一点吧，离水中落叶
再近一点
适时而止
我决定停止探究真相
放弃莒县，放弃山东省，放弃这个国家
不能入空门就先入深山，不写诗
就先撕碎心中的白纸
山谷中脱颖而出的蜡树、刺槐
一齐忘我地飘摇，我决定跟它们一样
放下低矮的前世
到秋天，所有生下丑陋毛虫的蝴蝶
都会羞愤而死
就连能从山洞里挖出一串火车的人
也结队去青岛继续挖掘，急于用光
胸口壮阔的波澜。我独守空山
以苦刑代替苦修——
磨无字之碑，吟无语之诗句
绿岛
明月从阿里山照向绿岛
驯兽一样的
秃岛，屈服于西面的高峰
我听说，在花莲
明月照着孤独的人
在绿岛明月照着孤独的海鸟
航道
我穿过台湾和福建
中间的航道，海鸥
从东边的高山奋力飞赴西边的高塔
我们都在被波纹追赶
有些波纹追着我向北，有些追着海鸥向西，有些
在中途便沉入
大海，赶在我前面返回家乡
半山亭
一条路披荆斩棘
在半山亭停住
——上山需筑三里新路，需选择
更加漫长的螺旋状
需一遍又一遍地绝望
死
死而复生
临渊的青石板落满黄叶，蚂蚁
组成棕色大军
向山脚奔涌
神呀，请允许我返回，请让我
继续使用此庸人的面孔
我看到亭台在身后举起天空
如前世的纪念碑
今世的终点站
一瞬之间
昨夜一阵狂风
始于不易察觉的时刻
止于清晨。泡桐掉光了叶子
篱笆外，黄狗抖落毛丛间的草沫
揣着剩下的情欲
盲目地跑向三里之外的山坳
我以无以复加的冷静，旁观
草地上那些身影：木槿、菠萝麻、车前草
它们一齐脱掉墨绿的衣袍
还没来得及
结出像样的果实
也没来得及憎恶和宽恕
不可逆转
故乡的山峦，于垂老中
挣扎很久了，它们终将
陷于永不回头的
走失中。去年，在乡下的院子里
我看见父亲背对阳光
砸煤块，他狭窄的脊背承受着太多
明晃晃的推压
早年的暴怒早已经
流失殆尽，膝盖托起
剩下的骨架。他双肩微耸
用一把小榔头
把巨大的煤块拆开
把自己一点一滴地放进去
可恨的遗传学
我身体上绵延不绝的痛
像是前年才从母亲的身体上传过来
很多时候，我恨这微妙而荒诞的
遗传学，它用一个必然性打破了
我幻想的偶然性
我甚至恨外公，他的疼痛传给了母亲
他在卧病多年的床上
只教会了我们忍耐。前年腊月
在他葱茏的坟茔前，我说：看看呀
我带来的是您生前的痛
您爱过的人间种种，我爱着
您恨过的人，我忘记了他们的模样
医嘱
我要感谢那种白色药片
造出药片的工人
名字叫秋水仙的植物、赵惠芝大夫
在她的诊室里，我闻到了
天竺葵和白麝香的味道
当时，北京是少有的晴朗。她的手掌洁白
伸向我，像一个不容抗拒的微笑
她为我开出药片、针剂、后半生不可逾越的规矩
现在我写这首诗就是想
告诉她：我还活着。我心情愉悦，每天坚持运动
抵制诱惑
荫影之下
我把破碎的肉身
带回家。天上刮着微风，云层简洁
院子里的杏树睁开眼，荫影抱紧未熟的青杏
明晃晃的圆叶子
向我扑过来。母亲坐在木头椅子里
她把我放进蜡条筐
摸我的头，原谅我，像往常一样沉默
我的羞怯的母亲呀
睡着了，她暮年的影子那么小
晴天
此刻天空有多高
树的向上的意志就有多高
所有枝条都争着
从低垂的枝条中
走出来。断壁间也走出一些人
为了避雨，他们曾隐忍于瓦砾，他们曾
把自己当成废墟的一部分
天空高了数米
地面的雨水汇成浊流
他们走出来，朝着光走向树木的一侧
那些争相向上的枝条
带动亮晶晶的叶子
它们喜悦，却不知道这喜悦因何而生
一日伊始
山楂对着梓叶槭摇晃
飞走的野鸭，在湖面留出一片空白
正好由清晨的幻觉来填补
晨练的人，把脚步从地砖
挪到灰蓝的涟漪上，晨曦驱赶薄雾
山楂果收集着雾中糖分
落花尚未铺满小路
湖中有水流刚刚到达
岸上
有未醒的人，辨不清往来的方向
与己书
风很久以前就这样吹
跟我同时望着蓝天白云的女子
很久以前就坐在
屋檐下，她四顾苍茫的视野
去年还是清澈的，今年开始变得混沌
有了中年的印痕。她身上
满是时间堆出的泡沫，这跟我病中的
老妈妈何其相似
我走近她，我家族中又一位母亲
正在因为衰老而不安
这跟这风中晃动着的白杨树
何其相似
我愿前面一望无际的黄昏
不会被秋风吹落
我愿人间永远造不出
一走就到了尽头的路，也永远造不出
让我走上歧途的路
我愿爱着，永不迷失。我愿这
茫茫的天地间
再多一位清白的丈夫
乔木志
这世间最好吃的花是槐花
最好吃的树皮
一定是榆树的皮
都是乔木，皆生于荒野
人类的慈悲照耀不到的地方
小时候
我尝过它们的滋味，榆树皮粘滑适口
槐花馨香、味甘
但是我没尝过松柏、杨树、梧桐。没尝过
葛根藤、拉拉秧
我缺少食草兽强大的胃
也缺少祖父们当年隐忍不屈的意志
我已经身处于
远离乔木的世界。走进了
没有祖父的时代——
他们都陆续住进各自的
大树里
那是令穷人死而复生的大树
麦粒
如果再写一首诗
我想写一写那些麦粒，它们在乡下
密不透风的缸瓮里
过着漆黑的日子
从来不说出发芽的愿望
仿佛春天这个季节跟它们毫不相干
旧照片
墙上的相框有点歪斜
我随手扶了一下，顺便看了一眼
镶在玻璃里的时光，里面的面孔那么陌生
在陌生的地方摆着姿势
用笨拙的掐腰或者抱臂
挡住身后一小块
明媚的田野。我听见
黑白底色里飘出小虫的欢叫
让那些旧脸庞
从呆滞中活过来
——那是父亲和母亲的
年代。当时，他们在西安
刚刚赶上谈婚论嫁的年纪
一个夜晚
儿子读《马小跳》，我在写一首诗
墙外的声音里面
有车轮碾压大地
也有寒风撕扯天空。这原本就是个
普通的夜晚，四周
充满熟悉的事物
没有惊奇，自然不会诞生惊奇的诗句
——这样很好
用不着炮制苦难和孤独
风紧了，我听到楼前的银杏树
哗哗的落叶声
早一点的落叶
紧贴着泥土簌簌的腐烂声
这些沉甸甸的声音呀，请绕过儿子
年幼的耳朵
请到我的诗歌里来
景物
空荡荡的老街
如果此时有人走过
我会把他写进诗里
跟不懂得落叶的女贞树
写在一起——
天空像一匹洗旧的床单
路边悬挂着瑟瑟颤抖的果实
脚下几片
别处飘来的黄叶。我跟一个
互不相干的人
走在相同的景物里
城西小巷
把叶子掉光，把落叶
铺满城西的小巷，两排慈眉善目的老树
冬天里，只做这样一件事
锁匠在树下挂出一排钥匙，他坐着
摆弄旧锁芯、锉刀
总要弄出点声音，碰撞或者磨损的声音
岁月在这里更像是一些
具体的情节，有时是梧桐树迎风流泪
有时是锁匠垂头打磨手上的老茧
修葺
小路两旁栽树，篱笆边
种上蔷薇，风吹过它们
绿色的枝叶和藤蔓
春天，我的
嗅觉灵敏，乍暖
还寒的时节，有些叶子不愿过早展开
我想起去年冬天梅花
在北方绽开，你穿上黄呢大衣出门
隆冬在身后
留下不易察觉的小小的裂痕
——那些静止
难以修改的外观
我宁愿此刻
时间停下来
余下的叶子留在半开的叶芽
你还没有拐过巷口。你努力保持
冬天的姿势，如果回头
你会看到我
正试着
把早春从春天中分离
如果你走回来
从梅花树根系末端，越过冬天的
荫影
走进
蔷薇丛，亲爱的
我已经修葺了房屋
正要顺着梯子爬下来，炉子上
烧着一壶开水，茶几很干净
茶杯刚刚洗过
不可抵达
斜坡上长满
碎青石、白火石，风声带来
轻微的碎裂。树的一端是天空
另一端
必然是盘根错节的缠绕
我在它们中间存活，在寂静时
尝试死去。我醒来
我恍惚看见她一个人站在
野地里
旁边是开着紫花的灌木
溪水流得很慢
她叫小翠、秀云——手指粗壮，头发
拢向耳后
皱纹里沾着细小的沙粒
甲午年事件
他哭泣。海底有滚动的
白银，礁石破碎
更多隐秘的事物
伸出来。他抱紧眼前的妇人
想起盐水浸渍的骨头
骨头里走动着意志
消沉的人。他一只手抓住
暗灰色的锡壶——
孩子住在冥器里，他们的孩子
还没出生——另一只手
按住阴暗之处的蠕动。他想起
北方天空阴沉，波涛翻滚
人群走向深处……此刻
这副肚皮如同光滑的暗礁
烟火志
阳光掠过对面的红屋顶
衰老的人坐在树下
松针浓密
分出翠绿的松球
午后，鸟巢在干枯
光线向高处聚集，托起
加厚的云层
从市区赶回来的人群
下车，擦拭明晃晃的额头
群鸭钻出河床
沿着斜坡上行
它们低头赶路——
傍晚将至
卧龙村的生灵陆续回家，河水暗涨
秋雨志
听得见果子
落地的声音
一整夜，我想着暗处的山峦
父亲早早起床
在院子里劈柴
饱和的湿气翻过了
南山、红砖墙、椿树
邻居家铁器的碰撞
和着牲畜
不安的鼻音。我乐于听见
这样的秋天在窗外移动
我乐于看到
晨曦被缓慢的雨滴覆盖
父亲回到屋子
把早晨
还给园中的树木，果子
不停地坠落，泥土在愈合
顺流和逆流
从家乡往西走，能看到
支流走向寂静的草丛。如果往东走
能看到河流走向支流
再走远一点
将看到海水涌向颓荡的河流
父亲们
很多时候我的父亲要跟几个
他厌恶的人一起喝酒
隔着槐木长桌，他们成为过命的兄弟
他们憎恨相同的人，过着相同的苦日子
乡下的女人
我的姐姐还没出生就死了，所以
不必在人世受苦
我的母亲没能把姐姐好好生出来
她枯瘦的身体里
一直装着两个苦命的女人
那些汉字
建座房子，写上2017年
写上莒县。写上父亲的姓氏。写上大庄坡这个村庄
写上1975年秋天。写上几句话
最后一句要这样写：此人一生
最钟爱的几个汉字，都写在这些石头上
邂逅
人行道上这位少女，抬头凝望天空
托起莲花一样明媚的
脸庞，她裹进棉衣的肢体
跟时间有着怎样的摩擦与和解？我回头的时候
她又长大了一点
（以上作品发表于2017年《诗歌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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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0 2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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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21 03:50
发表于 2018-4-21 08: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