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我眼中的《囚徒》
陈皓
囚徒
陈皓
你苦苦追寻的
恰是你下意识逃避的
你痴痴爱着的
却悄悄终结你的爱
你最渴望被理解的
正是被误解最深的
你时时惦记着生
却总是纠緾着死
最近，《囚徒》这小首诗，有幸被探索版“相中”，纳入了该版“一诗三日众人谈”栏目第12期的讨论。
应当说，这是一首以哲理见长的诗，偏重生活哲理的表达；但也正因为如此，该诗在诗意的呈现上就显得弱了一些。这也是诗友们指出的不足之处。
让我感动的是，几位诗友从各自不同的角度，结合自己的理解和经阅历，对这首小诗做了精彩的挖掘和独具特色的解读，进一步丰富了诗歌的内涵，让诗歌的内蕴更饱满，也使得这首诗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感觉。
作为作者，我也由此有了对《囚徒》这首小诗，说点什么的机会和由头。我想还是谈谈，我在创作这首诗时的所思所想吧。权且把它当作是众多解读中的一种，解读得也许并不高明，我姑妄言之，读者朋友们也姑妄读之吧。
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说：“人是生而自由的。”德国古典哲学家黑格尔也说：“人之所以为人的本质——是自由的。”就是说，自由是人与身俱来的，人应当充分享有它；可是，人在现实的生存中，又总是受到这样或那样的羁绊与束缚，事实上并不能充分享有它。所以卢梭又说：“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的确如此。这似乎是一个类似于理想与现实的悖论，人注定了要在这个“悖论”（或者说困境）中艰难地前行，也注定了人天然地具有了超越性的要求。
《囚徒》这首诗，就是从生活中撷取了四个镜头，对人所处的这类悖论或者说困境，作了诗意的表达。比如第一节：“你苦苦追寻的 / 恰是你下意识逃避的”。我们知道，经济学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假定人为“理性人”，即人们总是企图以最小的经济代价，去获取最大的经济利益。但在现实生活中，人又主要地是“社会人”，这是由人的“社会关系的总和”（马克思语）的本质所决定的。而社会人，说到底是“感性人”；“感性人”在做出选择时，往往凭的是好恶（非理性选择）而不是善恶（伦理学范畴，理性思考）。也就是说，“你苦苦追寻的”，正是你喜欢的、深爱的乃至入迷上瘾的，这是一种情感上的投入；而“你下意识逃避的”，却是你经过理性思考的，你知道，一切必须停止，必须远离，必须回避，否则你将受到莫大的伤害。问题就在于，人通常都是“跟着感觉走”的，所以伤害有时就不可避免。具体到现实生活来看，比如抽烟、喝酒、赌博、吸毒等等。就拿赌博来说吧，本来小赌怡情，有益身心健康，可是赌着赌着就变成大赌了，一发而不可收。先是输掉手中的闲钱，然后是生活费用，银行存款，房产，最后是举债，弄得倾家荡产，债台高筑，有人因此还寻了短见。其结果，悲剧收场。赌博中，人所苦苦追寻的是什么？无非是金钱，是利益，当然，更是那种全身心投入的忘我状态，即所谓的心瘾。
再看第二节：“你痴痴爱着的 / 却悄悄终结你的爱”。这一节，是对上一节的延伸和扩展。我们知道，爱是一种美好的感情；爱的奉献，则是人类所倡导的一种崇高情感。当你准备无怨无悔付出你的爱的时候，你唯一应当做的就是：自问一下，你的付出值不值得？或者对方是否值得你付出？生活中有两种情形，需要我们特别注意：一是对恋人的爱。当你全身心地爱着他（她），为他（她）无怨无悔地付出，把他（她）视为你生命中唯一的时候，他（她）也许正在悄悄地背叛你，让你为他（她）所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你对他（她）痴痴的爱，很可能因此而被他（她）悄悄地终结。一是对子女的爱。你对他（她）百般呵护和疼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对于他（她）的各种要求包括无理要求，总是想尽办法满足；你把他（她）当宠物一样养着，舍不得让他（她）多做一点事情；他（她）在外面闯祸了，你却一味指责别人，处处袒护着他（她）……由于你的溺爱、纵容和不当管教，他（她）终于成为一个无人能管、无法无天、人人痛恨、社会不容的“罪人”。这时你才幡然醒悟，自己的爱有多么愚蠢和荒唐啊！
再看第三节：“你最渴望被理解的 / 正是被误解最深的”。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对于自己特别看重的东西，往往也希望别人能理解和欣赏。若是不小心被人误解了，你往往会心情急切地解释、说明，生怕别人不了解；可是有时候正好事与愿违，你越解释误解越深。比如你为人正直，信奉以实力说话，讨厌请客送礼拉关系。可是老天偏偏跟你开玩笑，某一天领导夫人有事儿，让你帮着送一袋东西回去，正巧碰上了从领导家里出来的某同事。而此时单位正在评职称，大家都削尖脑袋往那个正高的圈里挤。于是第二天同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为了显示自己的清白，你只好在各种场合有意无意为自己解释、开脱；结果你发现，越解释同事们越怀疑，越急切同事们越不信。恶性循环的结果，是“事情越描越黑”，你被误解更深了。你最看重的品质，被颠覆得最彻底。
最后一节：“你时时惦记着生 / 却总是纠緾着死”人最宝贵的是什么？是生命；人最渴望的是什么，是健康。可当你的健康跨掉了，生命遭受各种疾病的折磨和摧残时，你最渴望的又是什么？当然是生，是如何尽快地恢复健康，更好地生。可人往往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直到这时，你才发现，生对你来说，已经有点像“希缺资源”了，已经很有些“奢侈”了。你开始不由自主地寻找“生”。由于你时时惦记着生，也就不可必免地要时时恐惧死。于是乎在疾病的阴影下，生与死像一根无形的绳索，紧紧地捆缚在你的周身，并且一点一点地往里收。你也不得不每日面对和纠緾于，这个人生的最基本问题了。
以上四种情形，正是生活中的四个悖论，或者说四种困境。生活的困境还有许多。人生活在其间，就是从一个悖论到另一个悖论，从一种困境到另一种困境。每个人都像是戴着枷锁的“囚徒”，渴望摆脱与自由，但现实很残酷，人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因此，人生的价值和意义，就在于不断摆脱和超越当下的悖论或困境，去获取相对更大的自由。具体地说就是，当你“跟着感觉走”的时候，多一点理性思考；当你痴痴爱着的时候，别忘了自问一下；当你被人误解的时候，不妨顺其自然；当你享受生的欢娱时，也应当多关注一下健康问题……这看起来似乎只是一心一念间的事儿，但却有助于日后跨越人生的沟沟坎坎，减少不必要的痛苦和不幸，获取更多心灵上的满足。福利派经济学家说，一个人的最大福利在于心灵愿望的满足。满足就是一种超越，而超越即自由。
2018年6月2日
@附诗友的解读及见解（按发表时间的顺序）：
•探索编辑雾若云（也是这次讨论的主持人）的解读：
本次选取的诗作来自陈皓的《囚徒》，这首作品不晦涩，读感顺畅，语句里面蕴含着巨大的能量，值得大家分析探讨。作品虽短，紧扣主题，将“囚徒”——被囚禁在牢房里失去自由的一类人的处境，概括化描述了出来，从而可以产生很多种个人见地的引申。
“你苦苦追寻的，恰是你下意识逃避的。”例如在追寻自由的时候不知不觉失去了自由，例如在追求富裕的时候，毫无征兆地返回贫穷。我觉得这有世事弄人的成分，也有“用力过猛”适得其反的原因。
“你痴痴爱着的，却悄悄终结你的爱。”我可以理解为爱上了力所不及的，并通过逾越某些规则来实现。虽然看起来爱上什么是个人的权利，但很多时候不能让过程与结果产生过于必然的联系，即便主观认为水到渠成。
“你最渴望被理解的，正是被误解最深的”。每一个进监狱的人都会说“我是无辜的”，每一个被误解的人都会说“你们不懂我”而不是从自己展现得形象够不够多，够不够好上找问题。
“你时时惦记着生，却总是纠緾着死”。这句把前面所有的矛盾做了一个果断或者说粗暴的总结，不论你爱着什么，追寻什么，渴望什么，人终究难逃一死，那么这期间的成功或者失败，是为了奔向死亡做准备，还是为了逃避死亡所做的自我麻醉。
•探索编辑崔岩：
这个不仅仅是单纯的囚徒，这是人生的矛盾啊！
•清萍诗友的解读：
首先，要感谢《探索诗歌》这个好栏目，让我有机会同各位老师参与诗歌的探讨和学习，我个人表示很喜欢和特别支持这个栏目版块，期待佳作不断，越办越好！
陈皓老师的这首《囚徒》，我反复读过多遍，感觉还是有嚼劲的。有老师说这是一首格言诗，我觉得没有错，但我觉得又更像一首口语诗，因为它没有具体的意象和意境，但这首诗却又是一首好诗。所谓诗无定格，牌无定局 ，而且对现代新诗来说，更是如此。此诗字数不多，仅有八行，以《囚徒》命题，看似与本诗不符，通篇根本从未提及关于“囚徒”二字，也看似与囚徒无关，所以这首诗所要表达的却是一种更大的格局。诗人说：“你苦苦追寻的/恰是你下意识逃避的 你痴痴爱着的/却悄悄终结你的爱”。试想一想，生活中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你一心想要追求的目标，想要得到的东西，可是当你全力以赴之后还是无法得到，你最后想到的是不是应该考虑放下呢？或许更确切的说就是一种逃避，一种迂回呢？或许兼而有之吧！为什么要一条路走向黑？为什么在一棵树上吊死呢？所以，有时候选择逃避也并不是一件坏事，更是一种智慧。生命中我们经历过爱情，你死心踏地深爱着对方，而对方也忠贞不渝地深爱过你，可一旦我们真的走向人生的某个路口时，也许你才发觉原来我们俩个是多么的不合适，于是，你开始悄悄地隐退，或者选择默默地离开。就正如徐志摩老先生在《再别康桥》中所写的那样：“悄悄地我走了，正如我悄悄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样的经历，这样的爱情，难道在生活呈现给我们的还少吗，或许，我们好多的人都经历过这样的失落和痛苦。有些时候，不是你不爱我，也不是我不爱你，我依依不舍，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选择了逃避。诗人说：“你最渴望被理解的/正是被误解最深的 你时刻惦记着生/却总是纠缠着死”。我个人觉得这四句也是说的非常经典的。有时候，当你在经历某种痛苦或正在经历着那样的痛苦，你是多么希望有一个人来听你的倾诉，听你的解释，你渴望得到对方的理解和信任，可是现实就是现实，而生活回报你的往往却是事与愿违，你所看到的和感知的却偏偏是你所不愿意接受的，打击和伤害，这就是现实。所以，我们每一个人生活在现实中，有谁不想生活得好一点，幸福快乐一点？谁不想一生无病无忧，长命百岁？可是，现实呢？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虽然我们有改变的决心，却无主宰的能力，生老病死，是一种正常的自然现象，我们谁也逃脱不了。
所以，我说诗人陈皓老师的这首诗实际上是写的一种人生大的格局，语言虽然朴素，却显得沉重而有力量。我们都生活在现实中，而不是梦想的虚拟时代，我们就像一个个囚徒被囚禁在现实这个大的圈子里，其实有很多事情很多时候却并不是以某个人的主观意志为转意的，我们无法冲破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这个圈子，只有顺应自然规律和必然趋势来发展，才能走好自己的路。
所以这首诗会让我们想起很多，启示更多，关于学习、工作、爱情……等等诸多方面的延升探索。这是我对《囚徒》一诗的理解。谢谢陈皓老师！谢谢《探索》平台 给我们提供这么好的机会 ，让我们畅所欲言。我的水平不高，纯属班门弄斧，还望老师们批评指导！再次感谢！
•探索编辑东羽西飞：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都是囚徒，都带着人性的枷锁。问题是，人类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解放自己。
•探索编辑明烛江南：
矛盾论与二律背反
非简单二元而或竟是多维
所指不确定
所以辽阔，丰韵，多维，思辨。
•诗友九儿：
诗歌写得深刻。
如果能有更形象的诗意呈现，可能会更加出彩！
•探索版主持人刘苏慧的解读：
这首《囚徒》，诗题即为诗眼，八行诗歌，围绕这一诗眼展开论述。我必须用“论述”这一词，因为这首不是叙事诗，虽然有抒情的成分，也非抒情诗，且从文本里找不到字面上和诗题有相关的句段。然而，诗人通过罗列文本里呈现的几种现像，让诗歌呈现出辽阔的哲思空间。在这一空间里，想必每位读者都会有自己的顿悟。正如我读帖，竟然想到我那已病故的大哥。他活着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空间里折腾，他不甘心一生守着黑土地做农民，就赶着潮流外出打工，然而到是，他仍然没能摆脱农民这一与生俱来的身份；他不相信自己的婚姻一直平淡无趣，就离异了妻子去寻找他要的爱情，而他病入膏肓，前来守护的却是他离弃的前妻；他不相信他的朋友会骗他，偏偏是他引以为荣的“弟兄”骗他白干了三年建筑工，直到他病死，也无法追讨三年的工资。这首诗歌的最后一节，正好是我哥哥一生的总结语啊。
这首诗歌的妙处，就是你如果有类似的哲思，也是可以无限下延的。我个人觉得，这也是这首诗歌的不足之处，它外延到似乎没有个性。也许这不能用传统诗歌写法中的起承转合来对号入座吧？这或许也是关于诗歌写法的可探索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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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6-6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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