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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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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2-10-26 00:0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软弱


       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软弱,这样无力。它早已不再战斗,不再号召,不再聚众演说,不再高声叫卖……
       ——徐敬亚


  提问:雷默(中国诗歌地理特约编辑,以下简称雷)
  受访:徐敬亚(以下简称徐)
  时间:2012.10.21
  方式:电子邮件(南京——深圳)

  徐敬亚,当代诗人,文学批评家。第一届青春诗会成员。1949年生于吉林长春市。1982年毕业于吉林大学中文系。1985年迁居深圳。著有诗歌评论《崛起的诗群》、《圭臬之死》、《隐匿者之光》及散文随笔集《不原谅历史》等。曾主持“1986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展”,并主编《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

  雷:1985年你去深圳后,做过记者、房产策划人,2004年起又做大学教授。那么去深圳之前,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是什么因素促使你离开东北选择了深圳,而不是其他地方?深圳对于你的诗歌写作和研究有什么影响?
  徐:上世纪80年代初,深圳曾发出过一种奇妙的光。
  那光有点儿神秘,有点冒险,有点儿新潮……和当年的延安差不多。不同的是,深圳还暗含一种小小的阔气。当年全中国不安分的青年们都蠢蠢欲动。
  我的经历很简单。毕业后在吉林省一家杂志社当了3年诗歌编辑。1984年底,对我《崛起的诗群》批判已近尾声,我们三个同学不约而同要离开吉林。由于我不便行动,他们二人先行考察。宫瑞华去了烟台,吕贵品去了深圳。吕回来后见了我第一个动作就是掏出了《深圳青年报》的记者证。那个蓝塑料皮的记者证那个年代在我们眼里大放光芒,仿佛来自天堂,大吃一惊后我内心犹豫全无。
  后来的事实证明,深圳只是一个符号。它身上的那些光,都是投奔它而去的人们用自己的内心理想追加上去的。因此这个新兴的城市一度成为梦想家和失意者的乐园。至今我在深圳已经生活了近30年。这个城市对于我,主要不是写作与研究的意义,而是生存的意义。它经济上的挤迫,使我学会了生活。它文化上的空旷,使我远离了内陆的各类圈子,保持了独立意识。深圳,并没有刺激我大量地写作,但它使我内心娇嫩的诗性得以很好地保持,这比写出10本破书还重要。

  雷:1986年在《深圳青年报》做记者的第二年,你策划了“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 在那个还很自闭的时代,催生了中国当代诗歌的蓬勃发展。你能回顾一下,当年策划大展的一些情况么?你认为诗歌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徐:诗,是自己飞,是自我拷问。是灵魂在肉身上空进行的、最纯粹意义的体操。
  我可以自豪地说,中国在上世纪70年代至今以来的40多年中,她的最优美的灵魂们,一直保持了对诗歌精神的不倦追踪。无论是在铁政当头的年代,还是在资本与权力交错的最迷离的年代,中国的当代诗人们都在默默超度她的苦难,创造了相当于多少个诺贝尔奖的高尚精神履历。
  1986深圳现代诗大展,可能是我一生中对本时代做出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它暗中包含的全部意义均来源自它的叛逆、它的规模——它,几乎奇迹般地收罗了当年中国现代诗的全部,即当年的中国诗人,不是它的作者,就是它的读者——它,是一次冲破艺术封锁的集体越狱,是诗歌自由精神一次最完美的表演,也是一次诗歌的独立宣言与自救典范。我也曾说过,它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它不过是超越时空,提前20年进行了一次诗歌海选,成为一个20年前的巨型诗歌网页。当然它也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与缺欠。
  说实话,大展最理想的发源地应该是四川。比起那个风起云涌的盆地,当年的深圳更像一块空白的操场。深圳这个由主观意念创造出来的新城,由于被赋予了过高的期待,一度不知所措。有那么几年,由于可能做的事情太多,它反而一时不知如何下手。由于当年不能做的事情也太多,有那么几年它甚至不知道如何制止,或者说该不该禁止——这就是我说过的深圳曾经有过一段文化意义上的真空状态。大展正是在一片空白操场上完成了中国现代诗最大规模的一次演练。当年略带凶险的一件事情现在竟变成了人人后悔莫及没做的好事。
  我一直想说,非常令我遗憾的是,86大展后中国历史的急遽变化,致使中国现代诗多条道路的探索戛然中断。这使中国诗歌在“现代主义”方面没有得到充分发育的前提下,匆忙地进入了“后现代”。当诗人们艰难苦渡了90年代生存的苦涩走廊之后,中国现代诗进入了一个芜杂、浅平的局面(目前以网络诗歌为代表的中国现代诗,虽然其基调总体上已脱离了我个人的审美界限。但它的开阔,它的自由,它的随性,它的日常化,仍然为我所尊敬,甚至倾倒)。欣慰的是,中国现代诗灵魂没有变,它不过变幻成了另一个身形,仍然与这个物质的世界苦苦地对峙。

  雷:中国诗坛曾经有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之论争。你是一个从事过多种职业,在社会闯过,最后又回到大学的思想者和写作者,你是怎么理解知识分子写作和民间写作之分的?
  徐:诗,不是一种手艺,更不是一种学问。真正的诗人,可以什么都不懂,可以什么都不会。诗对诗人最基本的要求是一个正常的人。人人皆有诗性,人人皆有诗念,诗性有深浅,诗念有高低,这就是我的基本诗学。我曾经说过,“生命大于诗”。更多的人会说,我是民间立场。其实谁说得清呢。一个人有两只眼睛,你身体的一侧可能更靠近一只苹果,但你能说清哪一只眼睛最先看到了苹果吗。
  知识分子式的诗歌写作,也是一类值得尊敬的原创,虽然这类写作者中有过多的弱智与工匠。我也一直信奉元诗,并暗中景仰。我也相当承认诗歌写作是一项具备较强操作性的艺术手艺。但我更尊崇艺术直觉,诗是一个无限大的游戏空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喜欢那些优美的、一目了然的好诗。我说过,“最可怕的诗,就是那些像诗的诗”。缺少了生命质感,再好的手艺也不过是手艺,哪怕披上了诗的外衣。
  不知是哪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在诗歌写作上仿佛是一个命中注定的二流者。这个可怕的想法,飞快地消灭了我多少日以继夜地徒劳和大师般的苦苦追寻。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勤劳,不再继续枉然地涂抹。一个人,归根结底不是为了文学史而生存。诗,在我们个体身上发生,它有多少必然,就应该享有多少自由。这是我的一次重要反省。我从诗那里解救了我自己。我知道这是一个悲剧,我不过坦然承认了我与诗之间过于浅薄的缘分。我不过设立了一个过于宽阔的道路而轻易放过了我自己,当然无形中我也放大诗的边界。或许这可以称为某一种生命诗学。

  雷:你曾说,当下的中国诗坛诗的数量在增加,而质量在下降。大众化、随意性的写作消解了诗歌的哲学和美学意义。那么,一个诗写者如何在这种环境下保持自己的诗性,有效抵制这种消解呢?你和你的妻子、诗人王小妮有什么值得分享的经验么?
  徐:近些年,我对诗的认识发生一些变化。
  虽然我仍然坚持自己多年以来“生命体验与语言意识”的总体诗观,但我不再过度纠缠诗之细节。
  我曾经无限宽广地说:在这个如此庸碌油滑杂乱的国家与年代,能写诗的,全是诗人!
  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软弱,这样无力。它早已不再战斗,不再号召,不再聚众演说,不再高声叫卖……我曾说过一句或许可以称为辛酸的话:“诗,已经变为现代人的‘自我拯救术’。”
  王小妮更绝,她说,诗就是她的老鼠洞。

  雷:深圳建市至今30余年,很多文化人、诗人因各种因素也来到了深圳。今天的深圳,民间诗歌刊物有多种,诗歌活动也比其他地方活跃。请你谈一谈深圳经济发展对深圳文化发展的影响,同时对深圳诗坛做一个评价。
  徐:深圳在一个相当长的时间内,的确没有文化。一个平地而起的城市,连人口都是从别处流来的,连建筑都是每天新长出来的,哪里能有文化。但文化也可以生长。只要有人,只要这些人在一起长时间生存,这样或那样的文化,一定从人群中孕育。
  从上世纪90年代后期起,深圳不知不觉逐渐产生了自己的文化。除了主流文化标榜的某些硬件软件之外,我更看重深圳的一些日常生活习象,比如:深圳的义工氛围,深圳的磨坊旅游风潮,深圳的民间诗歌,深圳的个人收藏……最令人珍视的,是深圳人业已形成的生存风气与生活原则。深圳城市性格中的平和、恬淡,深圳人话题的松弛与公共性,深圳人的公民意识与民主倾向,深圳人的环保理念与习惯……这种文化,是一种散淡的、平行的、白领与小资情趣兼有的、现代性的多元生存意识。
  文化,就是生活的味道。文化不是摆在厅堂里的一个花瓶、一个饰物。文化怎么能像有些官员理解的那样,在他们的眼里,仿佛只有钢琴才是文化,只有笔墨纸砚才是文化,只有鲁奖茅奖诺奖才是文化。太可笑了。那只是他们的文化,是领奖状的文化。
  自新世纪以来,随着网络诗歌发展,深圳已经形成了一个现代诗群。这个诗群,并不是以惊世的作品著称于外,而是以一种默默的写作,默默的发展,平和的沟通,松弛的姿态和不倦的坚持为主要特点。深圳现代诗群中没有你死我活的圈子争斗,没有内地诗人那些钻营与功利。深圳诗人几乎百分之百是业余诗人。他们主要的不是在写诗,而是在活着,在与常人同时工作同样上班同样世俗之外,他们额外地写一些字。

(载《江南时报》2012年10月24日,原题《最可怕的诗,就是那些像诗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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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2-10-26 00:12 | 只看该作者
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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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2-10-26 00:33 | 只看该作者
最可怕的诗,就是那些像诗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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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2-10-26 00:33 | 只看该作者
最可怕的诗,就是那些像诗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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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2-10-26 00:43 | 只看该作者
目前以网络诗歌为代表的中国现代诗,虽然其基调总体上已脱离了我个人的审美界限。但它的开阔,它的自由,它的随性,它的日常化,仍然为我所尊敬,甚至倾倒。
——敬亚老师的寥寥数语,客观而又准确地把握了网络诗歌的主要特点和主体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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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发表于 2012-10-26 00:52 | 只看该作者
诗,不是一种手艺,更不是一种学问。真正的诗人,可以什么都不懂,可以什么都不会。诗对诗人最基本的要求是一个正常的人。人人皆有诗性,人人皆有诗念,诗性有深浅,诗念有高低,这就是我的基本诗学。我曾经说过,“生命大于诗”。更多的人会说,我是民间立场。其实谁说得清呢。一个人有两只眼睛,你身体的一侧可能更靠近一只苹果,但你能说清哪一只眼睛最先看到了苹果吗。
  知识分子式的诗歌写作,也是一类值得尊敬的原创,虽然这类写作者中有过多的弱智与工匠。我也一直信奉元诗,并暗中景仰。我也相当承认诗歌写作是一项具备较强操作性的艺术手艺。但我更尊崇艺术直觉,诗是一个无限大的游戏空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喜欢那些优美的、一目了然的好诗。我说过,“最可怕的诗,就是那些像诗的诗”。缺少了生命质感,再好的手艺也不过是手艺,哪怕披上了诗的外衣。
  不知是哪一天,我突然发现,我在诗歌写作上仿佛是一个命中注定的二流者。这个可怕的想法,飞快地消灭了我多少日以继夜地徒劳和大师般的苦苦追寻。从那一刻起,我不再勤劳,不再继续枉然地涂抹。一个人,归根结底不是为了文学史而生存。诗,在我们个体身上发生,它有多少必然,就应该享有多少自由。这是我的一次重要反省。我从诗那里解救了我自己。我知道这是一个悲剧,我不过坦然承认了我与诗之间过于浅薄的缘分。我不过设立了一个过于宽阔的道路而轻易放过了我自己,当然无形中我也放大诗的边界。或许这可以称为某一种生命诗学。

这些话值得很多写诗者反复仔细研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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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发表于 2012-10-26 00:56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蓝煤 于 2012-10-26 00:57 编辑

文化,就是生活的味道。文化不是摆在厅堂里的一个花瓶、一个饰物。文化怎么能像有些官员理解的那样,在他们的眼里,仿佛只有钢琴才是文化,只有笔墨纸砚才是文化,只有鲁奖茅奖诺奖才是文化。太可笑了。那只是他们的文化,是领奖状的文化。

诗未曾也不是如此呢!
诗,就是生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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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发表于 2012-10-26 01:05 |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蓝煤 于 2012-10-26 01:11 编辑

很多整天在幻想诗意生活或者神性生活的写诗人,读了此篇访谈,应该感到羞耻。
从来没有所谓诗意的生活或者神性的生活,只有生活的诗意和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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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发表于 2012-10-26 01:45 | 只看该作者
精彩,收藏,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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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发表于 2012-10-26 02:00 | 只看该作者
好文 学习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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