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独行
如何寻找一种纯粹的美学,一种隐隐不安
譬如观水、看山、面壁
譬如在时间的河流里寻找瞬间的光影
某次阅读,在一本书的扉页
亚里士多德赫然入目
“一切艺术、宗教都不过是自然的附属物”
人浮于世,无非是要挟裹万物
无非是“满天风雨下西楼”
直至我们深陷语言的泥沼,隐匿于
匆匆路过的面孔之中
有些事物早已所剩无几
我们体内,再也没有过多的抒情
像透明的鱼群,毫无声息,游过淙淙溪流
此刻,无数的呼吸,在睡梦里
吹拂着夜晚连绵又飘忽的云
献诗
“我身上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
阳光下燃烧,影子破碎,欲望
栖身何处?西西弗斯用心脏
撞击顽石,你,无需魅术
就能瓦解我。如果世间所有的
废墟都是神庙,你如何用肉身祈祷?
如何打捞我的虚无?
上帝拒绝隐喻
他吃掉了烟蒂,有发酵的肺,他咳嗽
像个老头儿
而你还是你,等一个撒旦来耗尽这一生
我不会说,我想念你,那样子
多像小说中,一个骄傲的骑士
即使骑马未必可以抵达黄昏
涂改星星落山的事实,我们黯淡的眼睛
还在诉说爱情的艰难
“反抗,即是存在”谁说宿命依旧?
春天的荒诞难以透视
春天的荒诞难以透视,花朵
有妊娠般的苦痛。谁
正在打磨风
你在夜晚靠近我,星空因生锈而脱落
失眠的惯性,使“晚安”迟迟未说
收起修辞和苍白的赞美
你,存在,生长,沉默如海
在我尚未饱满的季节,造访果实
你比我更加甘甜,像镜框中
一个危险又锋利的词
我们将一起度过春天,风,仅剩下风
在我们的体内回荡
剥开年轻的喧嚣吧,你会看到
生活,天真,可爱的死亡
我是多么希望,在这个四月里
度过一生,就像我们所说的永恒
一个下午
初夏,坐在结满果实的枇杷树下
我们喝茶,在交谈的间隙惊叹云朵的变幻
你说荷尔德林刚过三十就得了癫狂症
耽于幻想而“孤身独涉”,怎么会知道
沉默这东西,几乎无所不能
总在那些不朽的时刻里,投掷虚空
什么正在降临?
“通灵者”从体内掏出黑夜
我常常感到,语言所携带的奇状眩晕
击中我的额头,眼前影影绰绰
时间皆为陈迹,诗歌像一座巨大的矿床
我需要彻底地俯身含住泥土
从它丰腴的泪水里,获取自身的轻盈
或者,沉溺于词语的水流
让隐藏的漩涡,成为一只精巧的复眼
致友人
“我的脸庞是夜晚,你的眼睫是清晨”
——阿多尼斯
夏天多么缓慢,但慢得还不够
落日顺着柳树滑下的时候
我们谈论着各自的理性
面前的茶水,正在消释眼里的余晖
我们拿着无用的钥匙,写无用的诗
到最后伤痕累累,一支匕首尚未打磨形成
远山即刻衰老,风里有未知的匮乏
谁将会篡改,水塘内部匀速的波纹
嘴唇和语言难以契合,本质上源于
梦境深处的不安,我们偶然抵达的物象
仅仅是,一种客观存在
而时间螺旋,到底去向何方
词,永恒的跳跃
不善言辞的我们,在深夜,喝酒
听杯子的撞击声,想象着破碎
想象陆游少年时的荷尔蒙是否与我们相似
老杜,那个满脸风霜的诗人
在四川的那些年,看上去明显多巴胺不足
还有荷尔德林、策兰、曼彻斯特
这些人诗句的漏洞,是否被我们重复
即使我们知道,苦难终将淘汰这一代人
我们的精神容量远远低于死者
我们的写作毫无意义,仅仅能留下一份
时间的履历,多么微不足道
这一生的徒劳,是为了在词中寻找新词
为了越过春天去俯瞰众生
为了无限靠近黄昏和黎明,为了
看黄叶飘零,恍若老之将至
诗观:写诗,仅仅是为了让生活看起来不至于那么瘦骨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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