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而柔弱的火焰（组诗）

宋光明

透明而柔弱的火焰（组诗）
宋光明

84岁的眼泪

浑浊而透明。交叉地
印在茫然与惊愕乃至无知
寒冬捂热后无数的视角
透过脊梁，于丰碑深处
潮湿并照亮暮色和
你想摘取的星辰

轻轻一滑，又可能
颤动湛蓝之中所有片段
单纯的灵魂。或恰好
撕碎夜衣上最顽固那部分
用它为你缝上伤口的
焦虑和对人间的迷失

它将在，背信自己的箴言中
降落于阴影，并渐次
浸染一处又一处光芒
它也将在，你愚昧与丑陋的
出行，焦虑成更大的焦虑
而降落于尘土。那时
它的透明会燃烧地域之火
它的浑浊，将痛切整个世界

你若对此一无所知，你就是
比顽石更硬的巨大的冰
封闭了春天的出口

2020.1.25

致朋友

我握过手、拥抱过和
尚未谋面的朋友
此时，该怎样向你表达
带有凄凉的羞愧？在
自由穿上夜衣，整个世界
被缩小的这狭小的空间

燃烧雄性的岁月，即使寒冬
从空中伸来利爪，也将被
不久的鲜花斩断。而今
它却拥挤过往的根须
复生出心形的疼痛
经不住微风轻拂

每一缕，都牵扯我
逃离贫穷的故土，在
信任与友谊中不义的取舍
和在群体里萌生的主宰
以及，我背信誓言并作出的
愚昧解释，吃过的人形
大鲵，喝过的蛇的血和胆
包括我在碎结石的超声波
短暂的忏悔。我甚至还
供养过疯狂的高智商动物

更可怕的是：我的侥幸
从未在恶梦里缄口，直到渐渐
把一只气球装满大海
连我自己，也经受不住
那里面，狂暴的恐惧

善良而无辜的朋友，现在
我走进迟早会到来的
公正法庭，在这里
我接受用死亡献祭
一度被我曾经征服过的
那些亡灵的庄严责问与拷打
审判无情而严酷，每一记
声响和冰凉眼光都是
刺骨的锋芒。而所有罪名
都建立在我对于欲望
无限的盘根错节和
灵魂的沦陷

仁慈而包容的朋友
我的羞愧远远不能抚慰
你的无辜和愤怒
请加入，这尚未终止的
春天前的审判

2020.1.28

疗伤

带痂的伤疤被揭过多少次
藏污纳垢的根须就躲过
多少野火。这已
用不着翻阅史书

现在，我们只能翻开
不同版本的词典，去品味
一些词的含义，看
白纸黑字的柔弱是否像
触摸的新春的雨滴
并用撕开的疼痛和
被感染的心，积累经验

无聊中，我们有的是时间
养肥一支猫，作为
无聊后对自己的警示
但伤疤养肥的一群猪
将在经验堆砌的证据面前
被杀掉甚至活埋，以
丰富史书的内容
虽然，史书有可能仍将
被搁置在殿堂，仅供
弱小的你我
翻阅

2020.2.1
       
谣言及其他

没有事实根据的消息。在
商务印书馆《现代汉语词典》
1978年12月第1版
“谣言”词条。页码
分别是1327和1462

如果你认为，这是谣言
请翻阅1980年1月第13次印刷
和1999年3月第229次印刷
但你那样认为
会比严冬更令我寒冷
如果你谴责我，那就是
你在掴自己的耳光

造谣是为达到某种目的而
捏造消息迷惑群众。谎言是
不真实的骗人的话
四十多年的白纸黑字
词典，只在页码上
有所变动。那空间
足可以装下你的哭泣和
点燃的白蜡烛

2020.2.2——2020.2.7

预感

蹒跚而来我渴望的春天
寂静地接过黑夜，我
过早的醒来。或因持续焦虑
不知是否睡着的醒来

对于平凡的小人物，我
如果说未能入眠是
为了人类的命运
似乎有点过头
但我的确预感到：
令人恐怖的宿主将很快
被揪出来：那高智商的
全人类都想一巴掌
拍死的，说猪狗
都玷污了猪狗的
殿堂动物；连同比
蝙蝠还冤、难得无聊的我
接受迟早会到来的
公正法庭的宣判
我的罪名是：贪欲和
供养了一群
反人类
宠物

2020.2.4

祈求
——写给李文亮医生

洞穿春夜的泪水
冰层之下，与
哨音一起横亘
良知的孤独
谁拉开窗前沉重的
帷幕，谁就是
让世界冲破梦魇的
我的天使。谁就在
万千悲切之中
给明天注入远方
明亮的信息

现在，我曾盛满愤怒
那狭小的空间，只剩下
再也没有力气存放的
祈求，交出来
我全部交出来，交给
此时，未眠的破冰之声
汇聚的闪电，去修复
昭示过春天的白色肺叶
修复一串哨音回到
洁净与湛蓝。虽然我
依然会饱含热泪
但却栖息了飘荡的
灵魂的慰籍

2020.2.7凌晨

宋光明，1963年5月生。著有诗集《渐响渐远》《一些春天总要作别》等。现居四川德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