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小白近作12首
◎夜读《水浒》哀智多星吴用
江湖已经不在。落花散去，老树的心事
是痴生的青苔与枯藤
我们坐在野外的荒石上
说起时代的灰尘落在每个人身上就是座山
说起百无一用，还是书生
说起谋杀，在食指和拇指之间
人群被浪头劈开，舌头在管辖下抒情，光有时也是
某种不在场的证明
说起朝代更迭，人心似水
几番算计下来，也只是
把失踪者和失语者的座椅数量扩充了几倍
说起荒草蔓延，新修砌的墓碑旁边
野菊低矮，我们像古时平民一样恸哭
完全不懂，什么是智慧
2020.3.2
◎雨水日
晨雾中 他手中的铁锹
像往常一插入泥土 先是锃亮的铲尖
然后是 渐宽的铁铲边缘
当铁锹笔直深入 有股深刻的
掘进的力量 使他被脚下的土地 托付
这种感觉 在他擦去额头汗滴
顺手从腰上解下铝制水壶时 最强烈
壶身上 那些与生活
磕磕碰碰 留下的印子 让他相信
没有什么比这旧古董 更能装满
让他痛快畅饮 解渴的水
他低头 专注于自己的劳作
坚硬的石块 混在土里
一度阻碍他的进度 他知道
那是一种 未开化的知识
他意识到 需要更多的耐心 观察
必要时 还要调整切入的角度
到了中午 他坐着脱下鞋
把蹦到鞋碗里的细土粒 倒出去
然后握紧铁锹
让油润的白蜡木柄 充当着
阿基米德所说的 那种撬杆
他继续在地里 寻找那隐藏的支点 这时候
神让他的嘴巴里 开始有了诗的语言
2020.2.16
◎情人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夜晚
星星要比现在 还要多 还要亮
月亮轮廓清晰 耐心细看的话 可以看见上面 浅浅的山形
你的鞋底粘着稻草 因为很少能摄取到肉食
你的笑容 要比现在善良
团结河在你脚下流淌 凌家湾 有两座山 阻碍着你进城的路
那时候 你已经十八岁了 还没有姑娘
但当你倚向草堆 从上衣口袋 取出口琴 轻轻擦亮 吹响
悠扬的琴音 使得那个夜晚的你 比谁 都有资格
被称作情人
2020.2.14
◎木头人
木头人 我该如何用这首诗告诉你
你既是一段沉默的木头 也是
为了反对这种沉默 而生成的人
你生来失去语言 但现在 你与我笔尖的交流
深刻的 反对了 这种丧失
所以 木头人 你应该比我更懂得 语言的珍贵
你知道没有什么人 会活得 比语言更长久
语言所呈现出的 最好的生命形态 应该就像
你身上 那朴素的木纹
所以木头人 尽管你静止 不动
但我们终久 还是在语言里 相遇了
我将你写进这首诗里 是因为知道 虽然你
不说话 但你和语言 一直发生着 密切的关系
刀削 斧凿 使你深刻的 隐藏了这种关系
如同这首诗 斟字 酌句 一行行推进 是为了
最大可能的 敞开这种关系
这种深刻的隐藏 或 尽力的敞开 让世界
拥有了 另一种 生命形态
那是 艺术的生命形态 生而为人 我们都要
为了这一目标 而有所忍耐
而坚强的活着
2020.2.13
◎蝙蝠
就在那里 那个倒霉的仿生学案例演示者
那个自然界最敏锐的耳朵
那个只要将听见的虫语 向我献出亿万之一
便构成我完整童年的梦游者
那个失明的飞行员 用高超的飞行技艺
扑进古老隐喻的落网者
那个置身光所制造的阴影
对人类史前漆黑记忆 守口如瓶的家伙
就在那里 那个在城市没有户口
只能守在我内心坟地的 夜的遗属
那个羽毛烧焦 只剩肉翼 被生存法则
填报在濒危名单上的破产者
就在那里 那个被建设用地规划图放逐的
召唤山神的 巫师
那个不愿意看见 霓虹闪烁 高楼林立的 乡巴佬
那个对村庄树林月亮磷火执迷不悟的 偏执狂
就在那里 那个食物链上的替罪羊 在餐桌上
它的沉默 让我想起从前 被驱赶进毒气室
被活埋 被扫射的 人的沉默
就在那里 那个对人性进行着探测的活雷达
那个时代饕餮客 巨大胃部 来不及消化的生态文明
那个现代主义疾病的 中间宿主
那个死神暴怒后 胡乱挥向人间的 指爪
现在 它一动不动 永远停飞在这首诗里
把黑色的绝望 还给我黑色的水笔
2020.2.12
◎少女
暮晚，当阳光孱弱下来
纯粹的事物会以雪的形式
强烈显示其存在
就像我年幼时看见的那个少女
她身穿破棉袄，头上横七竖八的插着枯草
无论怎样被村子里的人呵斥、驱赶
一股纯粹的、不自知的美，总是盘踞在她体内
使她一个人常走到夕阳的河滩边自言自语
或是对着暮色中的群山手舞足蹈
直到光线收回除了雪以外的
所有可视的部分
才将这种强烈的显示
淡出我们的视野
每当我想起这个疯狂的少女
就会感觉到，这个世界大概也只有诗
才配拥有某种特权，去抚慰那在生命里
因为消失得那么迅速，而不被理解
因此永远都在躁动不安的
青春之美
2020.1.1
◎摇晃而确定
冬天的湖水摇晃日影，也摇晃
公园里，一个年老的母亲
当她从轮椅上扶起
她那半瘫的、中年的儿子
当她将“母”与“子”的称谓
安置在冬天，阳光摇晃的湖水里
我看见几只鸟儿，用薄薄的翅膀呼应湖边的林木
并确定着某种只能由无边落叶
和不尽天空才能命名的事情……
2019.12.2
◎羽毛
我喜欢看飞鸟
尤其喜欢望着它们滑翔时被一个
向下的弧度牵引着敛翮，然后低头
用长喙细细清理羽毛
我喜欢看它们不管落在哪里总是
那么认真的爱惜着自己
仿佛看到这个世界时常
让人忧伤的原由
2019.9.18
◎星辰安排
水缸以它安详的轮廓，珍惜着冬夜
体内的薄冰
草狗蜷在窝里，珍惜着干稻草的暖意
鸟巢空了，白霜的屋檐替它珍惜
遗落下来的羽毛
那些羽毛，在星光下旋转浮沉的样子
多么让人痛惜……
2019.11.26
◎红枫林
太阳西沉。一个人的影子会随草木
生出青黄之念。尤其在秋天，一片红枫林
将自己燃烧得那么彻底，足以媲美
斯人在旷野中的白霜之心
2019.11.22
◎荒草
荒草是集体的、动荡的
它常试图以山谷大风来取消个体的、死性不改的部分
一片涌动的荒草，有时就是一场追悼
尤其在秋天，站在大片荒草丛中，一个人于无声处的枯萎
白白耗费着天空尽头，每一颗落日的心……
2019.11.4
◎星空
看见一只母猫在结着露水的青草窠生下七只小猫
看见一只野狗在洒满阳光的垃圾箱旁静静趴着
看见世界万有而又无所有，生灵的泪水时时在又无所在
我才知道，为何天空总是缀满
那么多的星辰………
2019.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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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21 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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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3-21 13:55
发表于 2020-3-21 15:05
语言与藏在文本后情感的杂质多了，诗意与灵性少了。这首粗读的整体感觉，倒是第一首，若从设计诗题入手开始，综合诗歌的诸多要素，再精心布局一下，应该会出一首佳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