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雨》
雨落在地上
檐雨也落在地上
但两者
是不一样的
檐雨
是雨落在屋顶上
碎了，死了
之后汇流而成的
新的雨
仿佛是对死去的自己的回忆
新的檐雨仍然
顺着死去的雨的方向
顺着
死的方向流
忆起了死去的自己
的檐雨
再一次选择
顺着死去的自己的方向
流
下
来
在檐下凿出洞痕
《双倍自信》
我记得一个小说名叫《意大利》却记不得内容
就像记得一个人的头而记不起身体
有时也会记得内容却记不起名字
这种情况常常发生在诗上
遇见诗，直接读，常常不注意诗名
而小说，常常对名字有印象，却不一定读
根据小说名，产生自己的种种想象
有时时间久了，会把自己想象的内容
当成小说真正的内容
就是把我们的身体嫁接给别人的头
这样的身体没什么不满意的
它们有别人的头，而身体本身也是头臆想出的
这样没有头的身体相当于双倍的头脑
这样的作品当得起双倍的自信
《路过一个多年前熟悉的住宅区》
外围的树高了，密了，景象变了
一下子没认出它
但它还是有一些什么
要努力让我认出它
我站定，看它，看了很久，认出来了
树丛背后新矗的高楼的位置
以前是旧楼。旧楼的高层
曾有一个女人纵身跳下
楼换新了，整个景象变了
但女人纵身跳下的那个位置
让我认出了这个住宅区
对我而言，它仍被那女人纵身一跃的一瞬
锁定在旧时空内
我们说新的楼，新的城
我们指着高处说：新的，新的
除非我们能确定
那所谓新的的位置
从没有过人纵身跳下
没有过人用绳带套住颈项把自己悬在屋内，或阳台外
以及诸如此类
可是对着每一个我们抬头所及的高处
我们能确定吗？
《屋外雨下大了》
他把电视声也调大
电视里也在下雨
两阵雨仿佛在大声交谈
电视里有个人坐在窗前
看雨，一直不说话
这人的沉默声也大了
与独坐在沙发里的他的沉默声
也在交谈
两阵雨不知相隔多少年呐
却默契地用大声交谈
掩护两个人沉默的交谈
当沉默与沉默交谈
即便古代的雨
也会与今天的雨一起默契地
把声音变大了来掩护
《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
我说：这世上的凌虐
多半是施虐者
与受虐者，配合着完成的
他面露一副被打死
也不相信的神情
其实他也挺不容易的
其实他多年前就被打死了
这个被打死
也不喊痛
也不抗争的人
是他抱定的
自己单边被凌虐的
清白的快感
支撑他这么多年在死中
慢慢活下来
《奇遇》
超市货架上袋装的卤鸭
认出了它的小主人
她不常进超市
今天到亲戚家，姑姑带着
到超市买好吃的
她眼光只是溜了一下肉类架
只敢去选最廉价的糖
它第一反应想喊小主人
赶家养的鸭子去卖的前夜
她抱着最疼爱、最善解人意的它
流过泪
它忍住了。它知道
小主人不久就会忘了它。忘了好啊
小主人不久就会长大。长大好啊
小主人从此再也不会
为一只自己从小绒鸭养大的鸭子流泪了
再也不为一只鸭子流泪了，也是好的啊
《我们的词语相当于音符》
一到单位聚餐，桌上有了些激情
她就要唱老歌。她唱起来声情并茂
仿佛一下子回到那个时代
她老了，但吐字标准清晰
一些歌词虽然今天听来怪异
她依然字正腔圆唱出来
她认为这些词相当于一些音符
我们的词语相当于音符
人生要唱很多歌：颂歌，赞歌，情歌，哀歌
每首歌总得有让它不断唱下去的
适时出现的音符
不要去深究每一个词的意思
只要它们在一首歌需要的地方
发出需要的好听声音
对！关键是要好听
想到这儿，她有些动情：我
就是一个音符，我就是一首老歌中
一个好听的音符
|
发表于 2020-5-22 17:53
收藏
分享
发表于 2020-5-22 22:12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