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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周刊》418期原创推荐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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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7-31 15:3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1:辽东天赖|诗十首

十八层黑

第一层黑竟是夕光
每一步都踩到凝血的暗紫
金子打造的薄暮是面具般的第二层
没谁看得清别人的面孔
风吹来第三层夜的细沙
无心人听不到颗粒感的响动
第四层开始铸铁
无数次经历,我的骨头已经长成
第五层是星辉,第六层是月色
它们不是光,是目光刮下的锈和灰尘
第七层是倦鸟归巢后的沉默
将死飞蛾扑打窗子的响声,是颤颤的第八层
第九层是屋内的灯光
这假象,我正依赖它服务于自己的眼睛
第十层是我和书的阴影
共存的虚实,对应着书中的历史与人性
放下书,我的厌倦成为十一层
十二层则是无法逃避的清醒
我来回走动,空洞的回音是十三层
十四层是旧事引发的惶惑
说不出所以然,却来得理所当然
当时间沦为面无表情的帮凶
我的白发也不能为其改色
便出现了粘滞的十五层
爱人的轻鼾多么好听
我可笑的孤独是十六层
终于还是把灯关了,整个世界
都倾覆下来,成为厚重的十七层
十八层当然是梦,地狱和
天堂都在其中。它包裹着的我
因无知无觉而纯净,此时我
发出微亮,是真正的光
虽然因为睡着,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和感应


庚子大暑记

想起春寒,恍若隔世
之前渴盼而今逃避的
阳光,从早上一路烧将过来
街树也举着绿色的火焰
行人遮额奔向浓荫——
躲过灾难的
还在忍耐中继续活着
炎热里仍然发生着不同
却相似的故事
我坐在空调屋子里
想到堂弟在广东闷热的工棚里
叔叔在故乡养蚕的柞林里
父亲在灼人的废品收购站里
一想到他们都在劳作,不停地劳作
心里就有什么在烤炙
凶猛如门外的阳光


庚子小暑记

一切基本如常
可平静里还残留着一些恐慌
像是晴空无垠
却埋伏着暴雨和惊雷
幸存者在浓荫下笑谈
回避疼痛的过往
仿佛那些真实存在的旧事
一件件,都是用来遗忘的
不可回避的是热
窗子向四面八方打开
忍耐是必修的功课
让人煎熬的还在后头
我洗去粘滞的汗液
坐在窗前,看到飞鸟
一只只,掠向翠绿的南山


端午又寄

又熬过去了
那么凶险的春天
闰四月像是拖延的时段
不过五月节还是说来就来
雨下了两日,预报说
端午当是晴天
你来,又可以当庭摆酒
陪你的不光是我,还有位木槿
她自带着几个酒杯
我所备的蛋类齐全
可与苦瓜同炒;苦苣则要蘸酱生吃
苦味东西去火
相当于以毒攻毒
已过了夏至,时日长短说变就变
你来,最好趁早来
日出之前,我会泡好艾草水
可以辟邪却鬼,可以洗去
你的宿怨和悲伤


老木墩

我们常坐的那节老木墩
待在那里很久了
作为曾经粗壮挺立的事物
它最值得骄傲的部分已不知去向
剩下这靠近根部的一段
老皮上布满了皱纹
若再这么日晒雨淋下去
过些年,它或许还会长出
耳朵来,会重新听到
那些拔节和开花的声音
孩子,你不知道锯它时发出过
多大的动静,连我
都不知道它有多疼。孩子
当你的小手拍鼓一样拍它
你只会听到一些钝响
而我,却会听到
它身体里一圈又一圈
颤抖的回声


启明星

兄弟,早些时候
你还叫天狼,多么勇武的名字
不知这黑暗里一路走来
你是否也曾有过无数的
搏杀,躲避,等待与找寻?
最终你拼尽全力
点燃黎明之后,轻轻隐入的
是否他们所说的死亡?
我倒宁愿相信你是睡去了
而你再次出现
我则视之为醒来,似乎这样
就会减轻你重生的痛苦
沉默的兄弟
替我走夜路的兄弟啊
你要知道:如今
我日日在清晨侯着你
想要领受的,已不再是
你的光了,而是你
即将离去时的宁静


总结

热衷于忘记——
让一张涂鸦回到干净的草纸
让被脚印践踏的雪地
回到最初的空白
每次忘记都如同死了一回
这是从生存中
进化出的一种智慧
比如台阶旁的那篷野草
死亡肯定是它的一次遗忘
否则它也不会
每一年都从衰败的躯壳里重生
不会在角落里
持续轻微而执拗地挣扎
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
承受着同样的向死而生的荒谬
同样因细小的照耀心生喜悦
同样因苦痛中存续的生命
感到莫名的幸福


金镶玉

切掉老皮和多余的边角
磨去绺纹,黑点,杂质
切啊切,磨啊磨
看起来务必要圆润,通透
粉末顺水流淌
发白的印迹如同浮云
钻眼打孔,镶上贵重金饰
要有好看的精细花纹
这样的过程
和结局,堪称完美
值得在聚光灯下
一遍遍接收激赏和赞叹
工棚内削磨之声不绝
离开后还回音盈耳——
嘶嘶,嘶嘶......
像是疼痛时,倒吸的
一口口凉气


恐高症患者

这源于渐渐升高的血压
和孤独,还是那次梦里从悬崖
跌落,心里留下了阴影?
如今每从高处俯瞰
都心跳如鼓,想找个什么抓住
若是再高些,则两股战战
像个标准的懦夫
想当年老子可是高枝上
摘过果子,峭壁上掏过鸟窝的
怎么就怕了呢,想当年
我也曾搭过登天的梯子
而今到了半程,渐渐心生归意
不敢回头看,只能像上来时那样
一步步踩稳,踏实,向着低处
坚实的人间,满怀羞惭
慢慢退回去


中铺

多么尴尬的位置——
上铺的少年身轻如燕
下铺的老者坐卧安稳
都是极其自由的样子
而我是爬着进来的,像是
硬把自己塞进了一个箱子
空间逼仄,我只有在这框框里
忍着,老老实实躺下
听列车在战鼓中前行
偶尔雨点敲窗
或轻或重,或有或无
车厢内不时涌进通亮的灯火
隔一阵儿又突然陷入黑暗
我在起伏的鼾声中醒着
以胡思乱想来切削时间
想自己也想世界,想前路
也想归程,想到此次的终点时
心里有些焦灼,有些忐忑
也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28 14:33   荐稿编辑  姚波 忘了也好)
http://sglpw.cn/thread-888099-1-1.html


2:皮旦|七月诗选选

星空

年轻的父母,指着星空给怀里抱着的孩子看
孩子才学会几句最短的话
如何看远一点更需要学习
孩子被从母亲怀里转移到父亲怀里
就像长大后,从一个学校
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另一个学校
天空只有一个,夜晚却有很多
星光落到孩子的脸上进而渗透到思想十分容易
孩子笑了起来,因为思想太少
大多数人怀疑的事情,我不怀疑


病人

为什么有的病房
每一个病人都是坐着的
进入睡眠时间了,灯已熄灭
病人们还是直直地坐在病床上
不准躺倒,只准坐着
与医疗有关,还是病人们自作主张地互相约定
一个病人死了,往外抬时
还是坐着的,瘦弱的身体
形成一个出人意料的直角
其他病人面面相觑,坐得更好
2020-7-11


妄想

我的椅子我的桌子我的书架
我的那么多木质家具
有几件我特别喜欢
它们好像在准备把还没来得及
长出的叶子生长出来
把还没来得及开放的花朵开放出来
这纯粹的妄想不需要道理
一生未婚的哲学家住在他的著作里期待婚姻
婚姻就那么好吗
婚姻就那么不好吗


从理发店返回时下起大雨

从理发店返回时下起大雨
前两次也下大雨
可前两次理发了
这一次理发店排队的太多
一转念我决定返回
等于白去一趟
可照样下起了大雨
“理想实现了
还是理想吗”
我是带着问题去理发店的
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喜欢一边理发
一边思考问题
我喜欢理发师洗头时将手指插入头发
不停地抓来抓去
可我不喜欢排队
不喜欢过于巧合




光透过皮肤照到肉体里去
朝着光的那些内脏器官
器官与器官之间朝着光的那些缝隙
依次明亮起来。要转动身子
让另一部分内脏器官及其缝隙
也依次明亮起来
穿越黑暗的光来到体内
将继续穿越黑暗
穿越器官与器官之间的黑暗之后
光将照到器官里去
这不为人知的照料细致入微
如何进入一个人的
光也如何进入整个世界
朝着光的那些事物
事物与事物之间朝着光的那些缝隙
光里的颤动与人一致


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人一生下来
就没有头发
以后的日子直到死
也不长出头发
全世界男男女女都是这样
这就更像怪物了
人从一开始就是怪物
可并不纯粹
不过人必然越来越像人
越来越像人就是越来越像怪物
同时教育也在
促使人越来越像人
就是成为好人
而越好越是怪物
可是依旧有坏蛋
坏蛋越坏越不像怪物
那么就关起来
或拉出去枪毙
坏蛋的人生观一塌糊涂
他们吓得乱跑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返回

我知道我醒了
我知道这是夜里
我依然闭着眼
闭着眼走向洗手间
闭着眼回到床上
有时回到床上又起来
走到其它房间
或阳台上转一转
然后再回到床上
我依然闭着眼
这一切我太熟悉了
闭着眼是为了
很快回到梦里
睁眼后再回到梦里就会很慢
甚至无法返回
我必须尽快返回
梦多数时候
不过是睡眠的代名词
哪有那么多梦
睡眠多数时候
不过是死亡的代名词
哪有那么多睡眠


气象站

气象站楼顶上
总飘着一只气球
气象站很小
气球却很大
像是要把气象站带到天上去
气象站看大门的
是一个姓李的瘦子
李瘦子更小
如果把他吊气球上
然后放飞
一点儿也不用怀疑
李瘦子真的
可以飞到天上去
整个气象站
有时只有李瘦子一个人
朋友来访
一边敲着大门
一边问李瘦子在吗
像试探李瘦子
是不是还在人间


走了半小时一个行人也没遇见

走了半小时一个行人也没遇见
遇见三个被抛弃的马桶
从相互之间的距离
看出它们是被三个家庭分别抛弃
三个马桶我都踢了一脚
一个太大,动也不动
两个小的被我踢得胡乱翻滚
滚了又滚之后它们
重新恢复到以前随时可以
接受屁股落坐的状态
三个马桶保持的都是这样的状态
这是三个真正的马桶
就像这个国家真正的诗人



必须找一个好办法

人死了,尸体掩埋起来或火化
或剁碎了喂鹰,都不是好办法
如此毁灭掉,有什么好的
借助医学技术保留下来也不好
家里天天摆着一具或几具尸体有什么好的
也太可怕了,也没有什么意义
必须找一个好办法
2020-7-4


她是谁我不认识

她走在大街上
我站在阳台上
她手里拎着的包
装得满满的
看不见具体装了什么
我重点看的
不是她拎的东西
是她膝盖以下的腿
裤腿长及膝盖
我看见的肉
白得闪闪发光
白光里带着红
仅凭她的腿
不可能那么明亮
这时阳光很好
如果说她的腿也很好
应该好在粗
年轻和充满活力上
接受的阳光多
反射出去的也多


变形记

一只甲壳虫想把身体变柔软一些
结果变成一只老鼠
柔软到可以在任何地洞
随心所欲地钻来钻去
可这是它盼望的生活吗
得先弄清楚这里的它
指的是老鼠还是甲壳虫
事实上已经弄不清楚
已变成老鼠的甲壳虫
还是以前的甲壳虫吗
由甲壳虫演变的老鼠
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老鼠


晚宴

她右眼里飞出一只蚊子
除了她没有谁看见那只蚊子
就是看见也不会有谁
相信那只蚊子是从她右眼里飞出来的
她知道她的眼里
确实可以飞出蚊子
她揉了揉左眼
她怕左眼里也飞出一只蚊子
左眼继右眼之后
如果也飞出一只蚊子
事情将变得非常严重
因为右眼紧接着
将再飞出一只蚊子
一场莫名其妙的比赛必定随之展开
双眼就将交替着
不停地飞出蚊子
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整个宴会厅很快
就会到处飞的都是蚊子
她什么也控制不了
再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与那乱飞的蚊子无关
她揉着左眼站起来
她决定离开这场晚宴


回忆

“请回忆各自住过几次医院”
一个沙龙性聚会就这样
开始了它医药味很浓的主题
一致认为不包括出生
因为出生算不上生病
还因为谁也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出生的
没有记忆就没有回忆
这一条作为原则定下来之后
有人虽住过两次医院
由于只记得怎样出院
而不记得怎样住进去的
只承认住过一次医院
也就是两个半次相加
有人表示支持有人表示反对
一个个回忆者陷入争吵
又像一个个争吵者陷入回忆


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股评家
期待的中国牛市
用一句话概括
是这样的:
“绝大多数人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
轻松获利”
如果稍加改动
把这话作为
对中国诗歌
黄金时代的期待
应是这样的:
“绝大多数人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
轻松写诗”


杨桥西瓜

卖西瓜的
把一辆装满西瓜的卡车
停在小街东头
入口的南侧
说出口也行
我正进入小街
就说成入口
西瓜不买也行
我决定买一个西瓜
走出小街时
那地方停的是一辆
装满西瓜的
电动三轮车
小喇叭叫喊着卖西瓜
三轮车走了
西瓜可能卖完了
现在也是小喇叭叫喊着卖西瓜
天已黑透
一卡车西瓜也太多了
能卖完吗
卖西瓜的帮我
挑西瓜时
热情高涨
不停地说这是
杨桥西瓜
看起来很有信心


比喻

我惊奇于一个孩子手指的月亮
当时我正走过河边公园
孩子才几岁,像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月亮像一条鱼,刚刚脱离滚动的河水
我想以此为类比给自己找一个比喻
走三丈那么远了还没找出
后来就不找了,后来想起的一个道理令我吃惊
从开始使用比喻到熟练使用比喻
再到习惯性离不开比喻
这是一个不自觉地死亡过程
没有人可以摆脱比喻
只是诗人死得更快


监狱里的犯人是如何上厕所的

监狱里的那些犯人是如何上厕所的
戴脚镣的犯人是如何上厕所的
戴手铐的犯人是如何上厕所的
既戴脚镣又戴手铐的犯人是如何上厕所的
(感觉奇怪,我怎么想起这些)
这不仅涉及厕所与牢房的关系
还涉及便器的形状是蹲坑还是马桶
更涉及犯人与犯人之间
以及犯人与监狱管理之间的关系
双目失明的犯人如何上厕所呢
上几次之后,瞎子一般能记住厕所的位置
我问的是第一次
这涉及的更多


梦见诗人凶多吉少

全球华人每天
大约有六十万人
梦见诗人
(这是佛滔居士的统计
怎么统计的不知道)
佛滔居士指出
怀孕的人梦见诗人
防胎死腹中
做生意的人梦见诗人
防营业失利
恋爱的人梦见诗人
防小人从中破坏
只有碰巧遇上
本命年的人梦见诗人
称得上如愿平安
(可见诗人算不上多好的东西
梦见凶多吉少
这么坏为什么
还有那么多人梦见呢
也许说明
诗人已坏到躲无可躲)
万一梦见怎么办
务必谨记三宜三忌
宜收拾旧物
宜晚饭少吃
宜整理照片
忌坐台阶上晒太阳
忌收账忌爬山
以上除括号里的话
为我所写
其余均出自
佛滔居士


屈原首先是一个行为艺术大师

屈原首先是一个
行为艺术大师
其次才是诗人
然后才是爱国者
当大多数人
乐于把屈原以上三个身份的顺序
完全颠倒过来
无视其行为艺术
理解屈原的人
其实比屈原还孤独
对屈原的看法
也可以用在海子身上
海子首先是一个
行为艺术大师
其次才是诗人
然后才是一个精神分裂者


▎一个吃自己的人

他用牙齿撕烂自己
把肉一口口撕进嘴里
然后又吐出来
满嘴鲜血很吓人
为什么不把肉吃进肚子
却又吐了出来
感觉不好吃吗
既然不好吃为什么
一口口吃自己
一群警察冲上来
强行把他送进医院
但是太晚了
几十分钟后这个人
停止了呼吸
这事刚刚发生在美国


大雨

大雨下得太大了
已不能再叫它大雨
可这不是我看见的
这是传说中的
我就在这场大雨之中
我看见的并没有传说的那样大
难道一场大雨有两个形象或更多的形象
也可能有两场大雨
虽然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
却有两场大雨
或更多的大雨


新冠肺炎全球确诊病例每增加100万时我写的诗歌

4月2日,全球病例破100万
这天我写了《一个叫小臭虫的对海子的态度令大多数人愤怒》
4月15日,全球病例破200万
这天我写了《好》
4月27日,全球病例破300万
这天我写了《从咖啡馆到公共厕所有多远》
5月9日,全球病例破400万
这天我写了《请让我沉睡吧》
5月21日,全球病例破500万
这天我写了《重叠的废墟》
5月30日,全球病例破600万
这天我写了《美国黑人之死引发的起义在汉译中有两组对应关系令人注目》
6月7日,全球病例破700万
这天我写了《南山有多远》
6月15日,全球病例破800万
这天我写了《雨中岳家湖》
6月22日,全球病例破900万
这天我写了《今年的夏天已经开始》
6月28日,全球病例破1000万
这天我写了《看见两个妇女各抱一条小狗并肩行走又说又笑》
2020-6-30


凤凰

翅膀太鲜艳了,蝴蝶感到恶心
飞那么低,是蝴蝶不想飞
同样的情形出现的凤凰身上
凤凰的翅膀比蝴蝶还鲜艳
有谁看见凤凰了吗?凤凰从一开始就拒绝飞


你们那里有会飞的和尚吗

刚生下才五天的小悉达多
一百个婆罗门前来祝贺
一个婆罗门说,小悉达多将来有一辆四轮马车
每个轮子朝四个方向滚动
四个轮子就是十六个方向
四个轮子互相脱离,这是什么意思
每个轮子自身也在脱离,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想起有一天刘春林问过
你们那里有会飞的和尚吗


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

一个又高又瘦的青年走在月台上
没看见他从哪一辆火车上下来
我怀疑火车上能坐进这么高的青年吗
他受了重伤,右腿膝盖以下
一层层缠着绷带,左腿支撑着他
仅靠左腿的支撑显然不行
一左一右,他各拄一个拐杖
他的拐杖比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还高
这是用他的拐杖形容他的高
不知道怎样才能形容他的瘦
我只好说,他就像他拄的拐杖一样瘦


有很多东西我一无所知

水泥路上用黑漆写着渡口两个大字
时间长了,已经模糊
还画一个很大的箭头
箭头所指是高高的河堤
翻过去就是大河
这河与河堤都是我熟悉的
可对渡口我一无所知
从没看见过有人摆渡
这条河有很多东西我一无所知
不是指多么遥远的
渡口两个字虽然模糊
毕竟写在水泥路上
铺这条路时我还埋怨过铺得太慢


风吹大雨

正在下大雨
这是风雨交加的一天
风吹大雨打在我南边的窗子上
我就往南边跑
关上南边的窗子
然后往北边跑
把北边的窗子打开
让清爽之气涌入
一会儿风吹大雨
打在我北边的窗子上
我就往北边跑
关上北边的窗子
然后往南边跑
把南边的窗子打开


再做一件事情

已经做好一件事情,再做一件事情天就黑了
很有可能下一件事情还没开始天就黑了
我做的事情,都不是我事先想好的
我想了没什么用,是事情本身在想
事情想好了,觉得时间到了,它就来到我的身边
我就开始做我该做的
即将开始的是一件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文峰路的北侧

卖玉米的一边算着钱一边把玉米
倒进买玉米的食品袋里
这是在文峰路的北侧
卖玉米的和买玉米的都是女的
我想那个卖玉米的
如果不是女的有可能是我
我想那个买玉米的
如果不是女的也有可能是我


午睡醒来

午睡醒来,天还在下雨
拉开窗帘看一会儿雨
光线不好,对面楼上的窗子都是黑色的
正对着我的一个窗子
黑色里有一个亮点在移动
后来认定是一只手
手里拿的东西看不见
其余的部分也看不见
只看见这只手在窗子里缓缓移动
像是做着什么事情
另一只手呢?脸呢
通过那只手我猜那人的
年龄、性别以及长相
猜来猜去看见的还是一只手


玉米

我看见的玉米,与我的身体一样高
叶子刚长到最大和最蓝,籽粒的外衣也是蓝的
哦,是朝霞里一望无际的蓝
伸出手去,还没触摸到玉米
露珠已从玉米身上跳到我的身上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27 07:552  荐稿编辑  牧驴山人  忘了也好)
http://sglpw.cn/thread-888052-1-1.html


3:胡镭|诗九首

闸  口

这几年的汛期,江水漫坡
闸口都是优哉,优哉
今年的闸口落下了
站在闸外看见,江面行驶的船
行在水面,飘在天上

我看见闸门下
平日空洞的门,加上了个板
多像门口由丁甲把手
不由得想到汉字的精深
想到曹操的那个“活”字
让杨修丢了性命
想到門中多了个“关”字
牵上了休斯顿,成都风波
此时,我多么希望看到
“門”中摆个“开”字


有些事

有些事
我真没理解透
比如:写诗,写诗评
只知道,文无第一
比如:和睦,友好
礼义中处事之道
比如:战争,和平
这是一对反义词
比如:斗争,中庸
它们无法兼容
比如:关闭,脱钓
成为热门词语
比如:理解,沟通
不是一厢情愿
水火不相容
这一点我十分清楚


规  律

所有的风
都是对流制造的
所有的河
都是高低制造的
是不是能量一定前行
是不是机器一定灌水
是不是自由落体
可以不等于M乘以G
长江与黄河一定平行
移动高山,铁杵磨针
不是愚言的喻言


今日二伏

北纬三十度,四季分明
与北回归附近天气不同
只有雨季和旱季
我去过缅甸,柬埔寨
他们整年的行托
就是短衫,短裤,拖鞋
我们这有极端天气
有“九九”,有“三伏”
今日进入“二伏”
满大街的人都是赤臂露腿
其实,我知道这里面许多人
适应了“九九”天气
他们愿意浑身包裹
不敢袒露胸怀


飞  鸟

赤祼着的枝丫
是因为
绿叶一摆手,走了
把鸟窝留在枝头

天空的灰色
是心情留下的
无晴的苍天
守着巨大空洞

飞鸟周旋在空虚天地
几声鸟鸣,牵不住
苍天和枝头


一棵树

是谁将它留在空旷
寒风扒去它的皮
雾霾要把它吞没
孤单形影,颜面枯萎
我生心怜闵
拍下它的孤身面影

春暖花开,我又见到它
它枝繁叶茂,鸟鸣隐于绿叶中
哦,它那是在等待,等待枯木逢春
面对凛列寒风,能屈能伸

它还在等,等待空旷建起鸟巢
树荫下托举小花,陪伴银发


洪  水

天上落着水,没停
河滩漫着水,猛涨
水漫金山,泡着彩色的驴

一些人忙着
一些人闲着
一些人苦着

一些人张张嘴

一些人指指网络

一些人坐在书房
未曾见过水的境遇
那些都成为虚拟


夏  天

夏日的天空
是三百六十五的高潮
释放火一般的热情

是天气要释放
是人气被压抑
高压的天气
人们躲进凉房
默默地观察着天象
出门抹上护肤霜
担心皮肤灼伤

我,在副高压天气
喜欢对视蓝天
因为天空没有
一絲云彩


湖  水

同样是流质
生活方式各不相同
河流流淌雨水蒸腾
海水不可斗量
湖水的身影囤积在方园
静静的呆着,那是它的家

是失去了自由,是性格温柔
陶醉在随遇而安,接受垂柳的轻拂

六月的雨水,雨惊四座
动荡的天空,牵动四邻
江河在躁动,瀑水引发山洪

浮躁起来的你,渴望自由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31 08:32  荐稿编辑   忘了也好)
http://sglpw.cn/forum.php?mod=viewthread&tid=888203&page=


4:方世开|诗六首

旧事物

我说的是滚铁环,不是玩滑板车
我说的是流动的清澈的小河
不是室内死水一潭浑浊不堪的游泳池
我说的是木制的陀螺,不是金属的衍生品
我说的是击鼓传花,不是网络游戏
我说的是一笔一划有温度的书信
不是手机短信和微信
更不是扭捏作态的抖音
我说的是水流下挂着的冰凌
不是冰箱里刻意造出的冷

当我说出这些旧事物
孩子们像见了外星人那样看盯着我
而和我年龄相仿的那些旧人
和我一样,眼里蓄满了泪水


别以为小草都惯于逆来顺受

被命运打翻在地的时候
我总是想起那些小草
它们被剜割了一茬又一茬
又成群结队地继续生长
对人间,它们说不上爱恨
但作为万物的一分子
它们努力把自己
活成小草本来的样子

当然,别以为小草
惯于逆来顺受,它们之中
不乏手握利刃者。割草者
被小草划伤的经历
屡见不鲜


打猫英雄

武松挥舞拳头,将那大虫
打得哀嚎不已,血肉模糊。景阳冈
在一千度镜片下颤动。深受感染的老教授
一时兴起,抡起青筋暴露的拳头
朝伏在茶几上的波斯猫打去。猫惨叫一声
拖着伤痛的身子,落荒而逃

老教授先是叹息,继而渐渐释怀
——猫与虎毕竟同科


看麻雀不断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

麻雀们不知被什么吸引,扑棱棱
一起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上
另一棵树上的麻雀,也扑棱棱
一齐飞到这棵树上
它们乐此不疲,不断从一棵树
飞到另一棵树

望着这情景,你骂了声
神经病,要飞就飞出点新意来啊
我不禁哑然失笑,说
你看看我们深陷红尘的人类
不也如此么


夏荷

需要怎样的定力和韧性
才能如此长久地端坐污泥中
开出最干净的花朵
风雨来时,你只是皱了皱眉
随后坐回端庄的模样

荷,作为一个被尘世污染的人
我只能在心里,自惭形秽地
悄声呼喊你的名字


桃子熟透了

从桃树下路过,枝头的桃子
已经熟过头了,黑黝黝的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屛住了呼吸
仿佛我发出一丝声响,就会将它们震落

“孩子,摘几个尝尝吧
这多风的鬼天气,说不定哪会儿
就被吹落了。”一位老人
从桃林深处,探出一张桃子般
黝黑的脸

我摘了一个桃子,致谢后离开
待我转身回望老人时,我突然觉得
我摘下的,分明是那张
被时光晕染得发黑的脸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27 09:24   荐稿编辑  牧驴山人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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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野兰|诗五首

白鸟

堤岸越来越矮
潮水漫过眼皮
你在涛声中醒来
把自己从漂木拨出

放下心中的山水
越来越多的鸟,在迷茫中
飞起来,而你不知道明天的方向
落下来,落在荆棘和言说里

落下诗歌和破帆
直入我们的胸膛,饥馑的心上
一只白鸟,一直在叫


弯刀

半个月亮,在你眼中
划出山峦与伤痕
一些影子和大雪,一段言辞
与附加的麦芒,虚构的场景如此清凉

只剩一种白花,开在豹子身上
豹子在我们心里游荡
我们在各自的黑夜,许多年了
故人如蝶,从窗户回来,扑向你的梦

一个突然醒来的人
发现刀在自己手里,万物喑哑着喉咙



距离

地铁开进了七月,第几场雨水?
迷茫的街头,三角梅扎着路过的人

我们在同一枚桔子里,推算明天
所有的词语连起来,是那条苹果树下的蛇
你转身,一个微笑的距离

谁捂住眼睛走在风里
懵懂的城市,只有喧嚣和它的碎玻璃
替我们接近第一缕晨曦


异乡的黄昏

旧椅子上的黄昏
雨水提起石阶
灯盏舔着异乡人的疲倦

晦暗的、泥土状的人
需要纯粹的微笑,透明的叮咛
来消化对面的墙壁,放下自己

放下目的,一把木楼梯
通向虚掩的门,一条着雨靴的路
复沓,一个人体内的黄昏


夏夜

仲夏的十字架
山峦,河岸,萤火
荒草堆里的野月亮
像你一样,拿走了世间的白
我推开律法的门窗
把一树玉兰认作你
它在明暗中有自己的立场
在扑来的墙壁上,将灯盏高高擎起
灯下是深深浅浅的井
说谎的人已跨过去
饮雪的人还在断桥上
我们在沉默中寻找方向
脚印如蝶,但不通向母亲的神庙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25 11:29  荐稿编辑  王美林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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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安蓝|诗五首

烤蛋糕

人家缺糖,她给加点糖
人家缺油,她又给加点油
那些年,母亲在楼下的小炭房开蛋糕店
从来不关心成本和利润的事儿
只是将热乎乎的心,搅拌进蛋糕投入烤箱
端出来一盘盘香甜的小日子





从不见她勤快地浇水
也从没见她刻意地施肥
就那么随意放在阳台上,偶尔转转花盆
就像养育我们姊妹三个一样养大的那些花
每一盆都长得像大眼睛热心肠的她
每一盆都天真烂漫得不像话


融化

那一次你到学校来看
好久没回家的我,临走时塞给我几十块钱
让我吃好点,别舍不得
事后,你说在学校看到我的一瞬
怎么觉得我那么可怜
母亲,其实你不知道,那天我心里三尺厚的积雪
终于忍不住,开始一点一点融化





你问我想吃啥不
我摇摇头。你问我,疼不?
我摇摇头。母亲

那一刻即便是再疼我也能忍住
因为长到十三岁,我第一次知道你背水泥的背
你背煤炭的背,你背几千斤洋芋的背

你背过那么多生活的麻烦,却从来没有背过我的背
像一朵云一样柔软和温暖




恨了三十多年,母亲
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你
你烈日下背起一百斤重的水泥
你狂风中挥动着装煤的铁锨
你深夜灯下踩得缝纫机哐当哐当响
你借钱给我们做六一穿的白衬衫
……
很多年来,母亲
是你因不满包办婚姻而泼在父亲头上的一盆盆冷水
浇灭了这些细节的温暖,还是我不经意间
刻意点燃了怨恨的火焰
恨了三十多年,母亲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有些艰难只能独自扛,有些苦水只能悄悄往肚里咽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30 16:40  荐稿编辑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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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言|诗三首

窗户

每扇窗户,都是一个笼子
里面住着贪婪的孩子
窗户终究会被雨水浇灭
孩子的梦却没醒
在大山,在河边,在荒无人烟的村头
始终找一盏灯
那里哪里有灯啊
只有漫天的萤火虫,和一座矮矮的屋顶


你们

在夜晚,如果你凝神倾听
总会听到故事。在很远
是那种淡蓝色的云
没有声音。因为你正在渐渐滑去
向反方向
那些娇柔的,优美的,渐渐看不见的
都成了祝福
都有点遗憾
有点释然


铁块与水草

一块废铁渐渐在水中生锈
周围长出了草
草是没有生长力的
此时阳光,照它
它只是微微俯下了头
没有一点明媚
周围的鱼儿,也看不出来
它伤心何处
草只是偶尔拂动着铁块
偶尔晒晒阳光
渐渐的草变黄了
铁块也被淤泥淹没了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7-26 21:35   荐稿编辑  王美林  忘了也好)
http://sglpw.cn/thread-888040-1-1.html



8:江夏|草

落在庄稼地里的草,叫野草
养在盆景里的草,叫香草

我打一出生,就是野草
很荣幸,被一富家子弟看上。把我带回了家中
我摇身一变,身家噌噌往上涨

那些,我的同伴,有的听话,成了标本
有的叛逆,一生都在颠沛流离

剩下的,等着南来北往的风,吹一吹,便倒下
再一吹,又活色生香

(发表于 中国诗歌流派-论坛-原创诗歌   2020-6-16 21:22  荐稿编辑   王美林  忘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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