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词语
我想写一首没有意义的诗
不过是一些词语
就像鸟儿被挠了痒痒
一下飞起来
蜷曲的一团突然打开
身体多出翅膀
翅膀多出羽毛
羽毛多出光泽
而光,沿着鸟儿飞翔的痕迹
弯曲成弧形
有时它们莫名其妙地
从我们的眼前消失了
只有隐隐约约的振翅声
在持续,在我们一无所知的盲区
2021年4月13日
寻找肉叩
跑遍了附近的药店
我也没有找到肉叩
卖药的说可能是肉桂
或者肉豆蔻
根本没有肉叩这种药
但我就要肉叩
人家问我什么病
我说过敏,还没出现任何症状
我就知道自己过敏了
卖药的心里骂了一句
神经病,但嘴里问的是
你怎么知道肉叩可以治疗这种病
我说从药名可以肯定
吃了这种药就会有一双手
给你自己够不着的神经末梢
按摩,挠痒痒,关键是
它会把你的神经当琴弦弹奏
对于一个不相信神经可以弹奏的人
我没法告诉他性感又散发着
星星味道的肉叩跟摇头丸之间的区别
2021年4月13日
湿漉漉的舌头可以穿透一摞面具
汪,汪,女儿趴在沙发上
模仿狗。天天看
汪汪队立大功
她说她想变成一只狗
不行,变成狗说不了话
要是你想爸爸怎么办
我这样。她爬过来
伸出舌头舔舔我的脸
这张脸被榨干了表情
空洞,呆滞,陌生
揭掉一张又一张面具
始终找不到说话的那个人
也找不到一个可以用种子撬开的部位
插进一根吸管吮吸自己的声音
直到这只“小狗”湿漉漉的舌头
在我的脸上飞快地舔了一下
亮光闪烁,一根导火索在哧哧作响
我伸开手掌护住那儿
闭上双眼,静静地等着
一阵正汹涌而来的无声的、温柔的爆破
2021年4月15日
画画的囚徒
一幅画上有一座囚室
和一名囚徒
画中的囚徒也在画画
他在朝西的墙上
画了一扇窗子
为了逃过狱警的眼睛
他故意把窗洞画得很小
还给它加了铁栏杆
我捡起他扔掉的画笔
添了一抹夕阳的余晖
那里,只有半张空洞的脸
被照亮,面具一样
漂浮在从睡眠中醒来的尘埃里
另外半张脸,和他的身子
他的伤疤,他的两条
僵直的病腿,都被深深地
埋在一片昏暗中
再添加两笔灰色,让囚室里
再暗一点,足以掩藏
蛐蛐的叫声,和他脚下
一条他一直跨越其上的长长的裂缝
2021年4月18日
乌鸦的喉咙里有一道深渊
天下乌鸦一般黑
问题是,没有一只乌鸦
想变白,它们甚至不稀罕
使用滤镜和美颜
在一个指鹿为马
颠倒黑白的时代
只有乌鸦一意孤行
不愿漂白基因里的黑
嘎,嘎,嘎,这种声音
在喜鹊和鹦鹉们听来
仿佛要给蓝天抹黑
其实乌鸦根本不想与天空为敌
更不想跟群鸟过不去
蹲在漆树上的乌鸦只是一只鸟
但它一开口,我们就看到
青天白日下,还有一道
藏在乌鸦喉咙里的比乌鸦更黑的深渊
2021年4月20日
饥饿感比胃活得久
阅读,不停地阅读
有时狼吞虎咽
有时细嚼慢咽
大师们都是好厨子
阅读他们都能享受到饕餮大餐
大师们还是大胃王
他们的饥饿感才是最好的粮食
卡夫卡曾以饿汉的口吻说
算了吧,心理学
算了吧……是的,饿
仿佛每个细胞都有一个胃
每个胃都需要10张嘴
你的饥饿可以描述为有100个胃
堵在你的胃里,你需要
很多食物去填充它们
更需要一个强大的胃去消化它们
早晚你会被这两种矛盾的需要
折磨死,但它会在你的坟头
开出几朵小花安慰泥土下咕咕叫的胃
2021年4月20日
我为什么不愿端正坐姿
我老是写不好自己的名字
有人说写不好名字
是因为写不好字
但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写不好字
写不好字的原因很多
我是怪坐姿不端正
这么多年,我的名字写得
歪歪扭扭,爸爸不满意
老师和很多人都不满意
他们怪我态度不端正
我说我只是坐姿不端正
坐姿不端正,他们说
就是因为态度不端正
他们不知道,有多少次,为了写出一个
光鲜亮丽的名字,我咬着牙
端坐在凳子上,任凭我的痔疮
被我端庄的姿势挤压出鲜红的呻吟
2021年4月22日
捕捉松鼠
有松鼠老是偷吃挂在屋檐下的玉米
母亲让我用粘鼠板
逮住它们。没用的,我说
松鼠擅长跳跃,它们会从
几米开外的地方跃向目标
房前的每一棵树,树上的
每一根树枝都可能是它的起跳点
而屋檐下成百上千个玉米
都有可能成为它的着陆点
松鼠就是一种意外出现,瞬间
意外消失的动物,没有人
能精确把握它们的行踪
但我愿意试一试,我小心翼翼地
将一些粘鼠板固定在玉米上
过几天又换几个位置
我爬上爬下,乐此不疲
就像每次写诗所干的那样,总希望
靠一些悬空的词语,和附着于
这些词语之上的粘性,去捕捉
那些像松鼠一样我们一静下来就能听到
其啮噬之声却行踪不定的事物
2021年4月24日 |